晨光透过纱帘时，夏侯萦正蜷缩成一个小小的一只。他的脸颊还泛着病态的潮红，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像两把被露水打湿的小扇子。少年的一只手仍保持着拽扯的姿势，虚握着空气——那里本该是菲利医生的衣袖。
管家推着早餐车轻轻叩门，车轮碾过波斯地毯发出沉闷的声响。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揭开银质餐盖，鸡汤面的热气顿时在房间里氤氲开来。细如发丝的手工龙须面浸在琥珀色的高汤里，上面漂着几朵用胡萝卜雕成的迷你睡莲——这是小少爷生病时才能享有的特权。
"小萦少爷？"管家轻声呼唤，将餐车停在四柱床旁。他的目光扫过床头柜，那里放着一枚陌生的古董怀表，表链上缠绕着一枝枯萎的黑玫瑰。老人浑浊的眼睛闪了闪，却什么也没问。
夏侯萦在面香中微微睁眼，晨光将他的瞳孔照得近乎透明。他下意识往身旁摸索，指尖只触到冰凉的丝绸床单——那里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仿佛从未有人坐过。
"菲利医生呢？"少年的声音比晨雾还轻。
管家正在摆餐具的手顿了顿，银叉与瓷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医生天没亮就走了。"他舀起一勺汤轻轻吹凉，"留下医嘱说要按时吃药。"
少年望向窗外，庭院里的自动喷泉正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他的目光落在某处阴影里——那里有一小片不自然的雾气，正以人类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消散在晨光中。
"他怎么连病假条都不给我开就走了！我今天还要上学？"夏侯萦接过汤勺时突然问道。
瓷勺柄上倒映着他自己小小的脸，和身后管家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人最终只是将餐巾展开铺在少年膝头，亚麻布料上绣着的花鸟图案硌得他皮肤发疼。
汤面上漂浮的油花渐渐凝结成小小的星座图，就像那天夜晚散落在波斯地毯上的药片。
阳光透过纱帘，在床单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少年蜷缩在被窝里的样子像极了受伤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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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后是一节美术课，来缓解学生压力。
学校的这个决定让夏侯萦十分满意，他一个人无聊时总喜欢在纸上随手乱涂。
昨天收数学卷时他伏在桌上，像一只小败狗，耳朵也搭拉下来，无力地趴在那儿，完了，数学老师肯定要当全班同学的面来说夏侯萦同学的种种白痴的错误。和数学老师结下小仇是有一次讲图形时，老师在讲台上很循循善诱地问："一个长方体放在桌上，"说着把一个小模型放好，"你能看到它的几个面？"
下面的同学都十分积极地抢答，有说两个的，有说三个的还有说一个的，想象力丰富的则说闭上眼睛一个面都没了。而夏侯萦当时很认真地说有五种可能性，那时他坐在第二排，同桌是一位叫嬴蝶且喜欢扎高马尾辫的女孩。数学老师很风趣地问夏侯萦怎么看到四个面的，并请他上讲台演示一下。
只有三年级，才九岁的反侯落就很认真地演示了。由于模型较小，用两只眼睛的角度差的确可以看到四个面。当时数学老师就震惊了，但很快地回了场："如果长方体再大一点，那......"
自这次以后，班级中很多人都认为夏侯萦是正确的，但事实上，这是以最多能画出几个面就有几种可能性。这个题目也有问题，应当是在"只有一只眼睛"的前题下。
在教师办公室里，数学月考的试卷被随意堆放在镀金边的文件架上。班主任李老师——戴着卡地亚腕表的优雅女士，正用镶钻的美甲翻阅着夏侯萦的试卷。铁绿色的墨水在纸上晕开，像一朵朵病态的花。
"又是37分。"她轻笑一声，将试卷丢进标着"家长会归档"的文件夹里。文件夹上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旁边摆着今早刚送来的进口蓝山咖啡。"反正夏侯夫人早就说过，小学成绩不重要。"
对面的王老师——一位穿着阿玛尼套装的年轻男教师，正往自己的保温杯里加冰。"听说他们家连伊顿公学的推荐信都准备好了？"杯中的冰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这种孩子，我们何必费心。"
窗外，学生们正在专业教练指导下练习高尔夫。草坪修剪得如同绿色的天鹅绒，远处的人工湖上，几只黑天鹅优雅地游弋。夏侯萦独自坐在树荫下，膝盖上摊着一本素描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又在画你那个医生朋友？"伊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iPhone，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逃脱了老师的搜查，"我妈说你家请的心理医生超级贵。"
夏侯萦迅速合上素描本，但伊丹已经瞥见了上面的轮廓——一个有着银灰色瞳仁的侧脸，线条干净得不像出自十二岁孩子之手。
"他是妈妈的医生，但是是我的好朋友。"少年把素描本塞进书包，那里面的课本崭新得像是刚从书店买来。
"下周的家长会，"伊丹突然压低声音，"你妈会来吗？听说这次要讨论升学意向......"
夏侯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素描本的边缘。远处，教务主任正带着几位外籍教师参观校园，他们胸前别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排小小的勋章。
"她应该在谈新剧本。"少年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管家会来。"
铃声响起时，树上的雀被惊飞。夏侯萦慢慢走向教学楼，他的影子在昂贵的花岗岩地面上拖得很长。经过公告栏时，他瞥见最新张贴的"国际交换生计划"，上面用中英文写着"为精英学子铺就通往世界名校的金色阶梯"。
教室里，班主任正在分发制作精美的升学意向表。烫金的纸张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眩晕的光芒，就像母亲首饰盒里那些永远无人佩戴的宝石。
"填好明天交上来。"李老师的声音甜美得像橱窗里的假人，"记得让家长签字哦。"
夏侯萦接过表格，指尖触到纸张上凸起的校徽纹路。他忽然想起昨晚菲利医生离去时，月光在那枚古董怀表上投下的冷光——就像此刻教室里这些华丽却空洞的装饰，美丽，却没有温度。
下午的美术教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纯白的亚麻桌布上。德国进口的水彩颜料整齐地排列在小叶紫檀画案上，颜料管上的德文标签在阳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泽。夏侯萦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是一张法国康颂水彩纸。
"今天我们学习静物写生。"美术老师拍了拍手，她手腕上的手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助教推来一辆镀金的餐车，上面摆放着今天要画的静物：一个插着黑玫瑰的巴卡拉水晶花瓶，旁边散落着几颗沾着水珠的智利车厘子。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伊丹已经迫不及待地拧开一管群青颜料，昂贵的颜料在调色盘上挤出完美的漩涡状。夏侯萦却盯着那朵黑玫瑰出神——它像极了昨晚菲利留下的那枝枯萎的花。
"夏侯同学，"美术老师踩着高跟鞋走到他身边，香奈儿五号的气息先于人影而至，"你的颜料还没开封呢。"
少年这才回过神，慢吞吞地拧开颜料管的金属盖子。钴蓝色的颜料像一小段凝固的夜空，让他想起菲利医生那双在暗处会微微发亮的眼睛。他的笔尖蘸水，在纸上晕开一片淡淡的蓝。
"哇哦，"伊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这可比静物有意思多了。"她的发尾扫过夏侯萦的肩膀，"这是你家那个医生？长得跟吸血鬼似的。"
夏侯萦的手一抖，一滴翠绿色颜料落在画纸上，迅速晕开成一片小小的湖泊。他没有反驳，只是悄悄将画纸转了个方向，避开伊丹探究的目光。
在这所贵族小学里，美术教室的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日式枯山水庭院。阳光透过特制的防紫外线玻璃，将宣纸上的墨迹照得纤毫毕现。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并没有人照着画静物，几个女生已经开始用金粉颜料在宣纸上画卡通人物。伊丹凑过来，他的貂毛画笔尖沾着昂贵的群青颜料，在夏侯萦的宣纸上戳出几个蓝点。
"你脸色比我的调色盘还难看。"伊丹压低声音，"昨天数学考砸了？"
夏侯萦摇摇头，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指尖上——那里还残留着退烧药的苦味。他拿起一支狼毫笔，笔杆上精细的雕花硌得他掌心发疼。
美术老师很和蔼，让大家发挥想象力创作，上节课是以"人与动物"为题材。夏侯萦很有兴趣地画了熊猫和一位常熬夜且有黑眼圈的小男孩。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暗喻，美术老师一向很喜欢他的画风，那种有点寂寞的小调。
世界上一定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有如此的内心了。
第一排有个扎高马尾的女孩儿很想看看他的画，但又有些不好意思。那女孩儿是赢蝶，夏侯萦曾经的同桌，他们俩之间有过小矛盾，不过一直放不下的是赢蝶，而夏侯萦从不介意，他从一开始就赢了，却还要傻乎乎地认输。
每一年，班级都要重选班长，赢蝶朋友多，成绩好，行事做风凌冽但正义感十足，所以投她的人总是最多的。小学三年级的一次投票，夏侯萦谁也没投，那选举课他一直在睡觉，九月入秋时天
气变化大，温差大，而他没及时加衣服，感冒了，所以睡了一节课，也不知错过了什么。
当时的同桌赢蝶确实不怎么在乎夏侯萦有没有投自己，但她一向是热心肠且刀子嘴豆腐心，认为班级大事要全部参加。所以赢蝶在夏候索醒来后问他睡觉的原因。
"懒得投票，也不想投。"他是这么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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