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过了一会儿，他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黄夕夕的手。
虽然只有一下，轻得像羽毛拂过。
但对黄夕夕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
九月的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黄夕夕心头的雀跃。
她穿着崭新的初中校服——干净的白衬衫配藏蓝色百褶裙，头发高高束成马尾，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明亮。
她站在陈家气派的大门前，不住地朝路口张望，等着车送她去新学校。
“夕夕小姐，少爷叫陈家专车送你去学校。”李叔从走廊那端走来，和蔼又亲切。
“那李叔替我谢谢均阳哥哥了。”
黄夕夕笑嘻嘻地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大宅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别蹦蹦跳跳的，校徽都要歪了。”
林意笑着替女儿整理了一下衣领，眼神里满是骄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到了新学校要乖乖的，认真听课，和同学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啦妈妈！你都说了八百遍啦！”
陈均阳房间的窗帘紧闭着。
黄夕夕心里微微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期待冲散。
均阳哥哥大概还没起床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停在她面前。李管家下车为她拉开车门：“夕夕小姐，请上车。”
“谢谢李叔！”黄夕夕钻进车里，最后朝妈妈挥了挥手，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
窗帘依然紧闭。
车辆缓缓驶离陈家大宅，汇入清晨的车流。黄夕夕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情像鸟儿一样快要飞起来。
新学校，新生活，她会遇到什么样的老师和新同学呢？初中会学些什么有趣的课程？
她沉浸在思绪里，甚至没注意到，在她离开后，三楼那扇窗户的窗帘，被轻轻掀开了一角。
一道沉默的目光追随着远去的车影，直到它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陈均阳站在窗后，空荡的左袖垂在身侧，右手紧紧攥着窗帘布料，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连他自己都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更多的、习惯于被抛下的孤寂。
新学校果然如夕夕想象般热闹非凡。
开学第一天，校园里到处都是穿着同样校服、却洋溢着不同兴奋面孔的新生。
公告栏前挤满了找分班名单的学生和家长，走廊里充满了欢快的谈笑声。
黄夕夕被分在了初一（三）班。班主任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年轻女老师。
同桌是个扎着双马尾、笑容很甜的女孩，叫乔鱼，很快就和黄夕夕聊到了一起。
“你的书包好可爱！”乔鱼指着黄夕夕那个印着小云朵的书包说。
“谢谢！你的发绳也好好看！”夕夕笑着回应。
课间休息，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换联系方式，讨论着最新的偶像剧和漫画。
黄夕夕性格开朗，很快就和几个女生打成一片，约好周末一起去逛新开的文具店。
一切都很好，阳光灿烂，新朋友友善又有趣。
但是，当黄夕夕从洗手间出来，经过走廊尽头那面巨大的落地窗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窗外是学校的操场，更远处，可以隐约望见城市边缘蜿蜒的山脉轮廓。
她想起陈家大宅就在那座山上。
此刻，均阳哥哥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又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他吃午饭了吗？
一种细微的、莫名的牵挂，像一根柔软的丝线，轻轻扯了一下她的心弦。
新生开学第一天，学校允许晚上回家睡觉。听到这个消息，黄夕夕松了口气。
“黄夕夕，快来看！学生会招新海报好漂亮！”乔鱼在远处朝她招手。
“来了！”
黄夕夕应道，甩甩头，把那份突如其来的牵挂暂时压下，重新跑回热闹的人群中。
*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校门。
黄夕夕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说说笑笑地走出教学楼，约好了明天见面再聊。陈家的车已经等在了老地方。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李叔，等很久了吗？”
“没有，夕夕小姐。”李叔微笑着发动了车子。
车辆驶离学校，黄夕夕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心里盘算着回去要跟妈妈说说今天的新鲜事，还有……要不要也跟均阳哥哥分享一下？虽然他很可能会像以前一样毫无反应。
车子驶入陈家大院，宅邸一如既往地安静，甚至显得有些冷清。
黄夕夕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走进侧门，穿过走廊。
她习惯性地先朝三楼望去。
陈均阳的门开着。
她走近门口，看到陈均阳依然坐在书桌前，姿势几乎和她早上离开时想象的一模一样。
下午夕阳的位置偏移了些，将他整个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却莫名显得他更加疏离。
他好像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一整天。
黄夕夕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心里那根被热闹暂时掩盖的丝线又轻轻地抽动起来，带着一点细微的酸涩。
她放下书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开口。
她只是走到他身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从她那印着卡通云朵的新书包侧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小包东西——是学校小卖部卖的、女生们都很喜欢的那种水果糖，包装纸在夕阳下闪着七彩的光。
她轻轻把那包水果糖放在他的书桌上，彩色的糖纸和灰暗的书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均阳哥哥，”黄夕夕的声音比平时轻软很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安慰，“今天学校小卖部有这个糖，可乐味的哦，我记得你喜欢的。”
陈均阳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先是落在那一小包色彩鲜艳的水果糖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黄夕夕。
他的眼神很深，像沉静的潭水，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还残留着的、属于外面世界的阳光和朝气，看着她校服上细微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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