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暑气裹着香樟叶的气息漫过青石板路,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地面织出晃眼的光斑。远处的蝉鸣此起彼伏,风过时,院墙外的梧桐叶簌簌作响,连空气都浸着夏末特有的、黏腻又怅然的暖意。
陈知夏额前的碎发轻轻晃。他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
“知夏,到了小区门口就看见林叔叔家的别墅了,别紧张啊。”母亲苏婉坐在旁边,手里攥着整理好的行李清单。
前几天母亲跟他说要改嫁时,他没哭也没闹,只是夜里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新爸爸会不会喜欢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好不好相处?直到母亲拿出林砚的照片——少年站在学校篮球场上,穿着蓝白校服,侧脸线条干净,却没什么表情,眼神冷得像冬天的湖。从那时起,陈知夏心里就悄悄悬了块石头,总怕自己会打扰到别人的生活。
出租车缓缓驶入别墅区,门口的保安亭旁种着两排栀子树,白色的花瓣落在地上,被车轮碾出淡淡的香。陈知夏盯着窗外越来越近的欧式别墅,心跳渐渐快了起来,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剥开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才勉强压下了那点发紧的慌。
“就是前面那栋,有白色栅栏的。”苏婉指着不远处的房子,陈知夏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别墅的铁门上爬着翠绿的藤蔓,阳光落在上面,晃得人眼睛有点花。出租车刚停下,他就抢先推开车门,伸手去提后备箱的行李——帆布包不算重,可他拎着的动作却格外小心,生怕里面的课本和文具会掉出来。
走到铁门前,陈知夏才发现门柱上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林宅”两个字,字体是圆润的楷体,和照片里林砚的冷硬模样一点都不像。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木牌边缘,指尖传来光滑的触感,刚想再摸两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苏婉的声音:“别乱碰,一会儿林叔叔该出来了。”
陈知夏赶紧收回手,乖乖站在母亲身边,目光却忍不住往院子里瞟。透过铁栅栏的缝隙,能看到院子里种着几棵香樟树,树下放着一张白色的藤椅,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秋千,看起来很温馨。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想着或许这个新家,也没自己想的那么陌生。
就在这时,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婉婉,知夏,可算等你们来了!”是林建国。苏婉赶紧拉着陈知夏上前,陈知夏仰起头,礼貌地喊了声“林叔叔好”,声音清亮,却因为紧张,尾音悄悄飘了点。
林建国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掌心的温度很暖:“知夏长这么高了,比照片里还精神!快进来,外面热。”陈知夏跟着他们走进院子,香樟树的影子落在地上,斑驳的光点晃得他有点晕。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滚烫的风卷着阳光扑在玻璃上,可陈知夏坐在这个崭新的家里,却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意,从刚才林砚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一直蔓延到心里,沉甸甸的,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陈知夏拎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门口,指尖把包带攥出几道白印,包侧兜露着的半块橡皮,边角磨得发亮,像他此刻悬在半空的心——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新家”,也是第一次要见母亲口中那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
“知夏,别怕,林叔叔人很和善的。”母亲苏婉攥了攥他的手腕,掌心的护手霜带着甜腻的香气,却没压下他喉咙里的发紧。“吱呀”一声划破蝉鸣,陈知夏跟着母亲走进玄关,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目光飞快扫过客厅,最终定在落地窗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背对着他们,穿件浅灰色短袖,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腕骨。他正低头玩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的动作很轻,阳光顺着玻璃淌下来,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连垂落的睫毛都沾了光。直到林建国的声音响起,他才慢悠悠转过身——陈知夏的呼吸忽然顿了半拍。
那是张过分好看的脸,眉骨高挺,眼尾微微上挑,可瞳孔是深黑的,像结了冰的湖,扫过陈知夏时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鼻梁很直,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整个人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连站在那里,都像在和周围的空气划清界限。
“林砚,这是你阿姨,这是你阿姨的儿子,比你小一点儿。快跟你阿姨和弟弟打个招呼!”林建国的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林砚的视线先落在苏婉身上,声音清得像冰粒撞玻璃:“阿姨好。”接着移到陈知夏脸上,停顿了两秒,没说话,只是极淡地点了下头,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下一秒,他就转过身,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来,脚步没停地往楼梯走,灰色短袖的下摆随着动作晃了晃,没留下任何多余的气息,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陈知夏的错觉。
陈知夏攥着包带的手更紧了,指尖泛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里的“不在意”——不是讨厌,是连讨厌都嫌费力气的漠视,就像路边看到一块挡路的石头,只会绕开,不会多看一眼。
“这孩子性子就是冷,你别往心里去。”林建国赶紧打圆场,伸手想拍陈知夏的肩膀,却被他下意识往后躲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叫林砚,比你大一点,也读高二,以后你们一个学校,有事儿……也能找他搭个伴。”
陈知夏小声“嗯”了一声,眼睛盯着楼梯口的方向,刚才林砚转身时,他好像瞥见对方耳后有颗小小的痣,藏在黑发里,淡得几乎看不见,就像这个人的存在感,明明站在那里,却又像隔着一层雾,摸不到,也靠近不了。
苏婉跟着林建国去厨房收拾行李,让陈知夏在客厅等一会儿。他找了个离楼梯最远的沙发坐下,帆布包放在腿上,双手紧紧攥着包边。客厅很大,阳光透过落地窗铺进来,却没什么暖意。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陈知夏抬头,看见林砚走下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的耳机,走到沙发旁时,没看他,径直拿起搭在扶手上的外套。
“林砚,要不要吃点水果?阿姨洗了草莓。”苏婉从厨房探出头,笑着问。
“不了。”林砚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弯腰穿鞋时,动作利落又冷淡,“我出去一趟。”
他说话时,视线落在鞋尖上,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陈知夏这边扫。陈知夏坐在沙发上,身体绷得直,看着林砚换好鞋,拉开门,冷风灌进来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看见林砚连门都没回头关,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道里,只留下一扇半开的门,和门外更聒噪的蝉鸣。
苏婉端着草莓出来时,看见半开的门,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还是这么不管不顾的。知夏,来吃草莓,很甜的。”
陈知夏走过去,拿起一颗草莓,指尖碰到冰凉的果肉,却没什么胃口。他咬了一小口,甜意顺着舌尖漫开,可心里却有点发空。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冰箱运行的低鸣声,和门外断断续续的蝉鸣。他抬头看向楼梯,林砚的房间在二楼西侧,门应该是关着的,就像这个人的心,也关着,没打算给任何人留缝。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林砚回来了。他推开门时,陈知夏正在帮苏婉擦桌子,听到声音,动作顿了一下,没敢回头。林砚的脚步声很轻,却很清晰,从玄关走到楼梯口,没说一句话,甚至没看客厅里的人,径直上了楼,只留下一阵极淡的、像是外面尘土的味道,很快就散了。
苏婉叹了口气,摸了摸陈知夏的头:“别担心,慢慢来,总会熟的。”
陈知夏点点头,继续擦桌子,指尖却蹭到了桌角的木纹,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林砚刚才的眼神。他知道,“熟起来”可能没那么容易——林砚就像夏天里的一块冰,外面再热,他也始终裹着自己的冷,而自己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弟弟”,大概只是他平静生活里,一个多余的、需要暂时容忍的存在。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滚烫的风卷着阳光扑在玻璃上,可陈知夏坐在这个崭新的家里,却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意,从刚才林砚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一直蔓延到心里,沉甸甸的,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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