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原来是逃避现实的一个极好方式,在夏沫枳昏迷的一周里,许多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如蝴蝶效应那般,周遭的人和事都悄然、被迫的改变了。
夏沫枳醒来时病房里只有夏橘皓在,其实她也并非真正的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之前有几次在迷迷糊糊中醒来过几次,但都没一会就又睡过去了。
她艰难的转过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远比想象中还要虚弱,可能睡太久,她的身体机能明显还没有完全苏醒,她深呼吸几次,才慢慢感到自己的听力恢复了些,哥哥手里的平板发出的声音并不难猜,实时新闻,她静下心听了一会果不其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昨天上午十点,X GAME董事长夏徵召开新闻发布会,称内地互联网公司‘榛果网’于今日完成收购,并宣布原董事长长子郑博为新任董事,大众熟知榛果网创立距今仅仅十余年,旗下涉及产业甚广,尤其榛果点评、榛果新闻等软件近年大为火热,据现场媒体报道,发布会大多问题都围绕‘新任董事郑博先生现在尚为学生,不知是否有能力接管榛果网?’为中心,展开提问及探讨...”
夏沫枳不愿意呆在医院太久,便让哥哥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一番折腾后,一身疲惫的回到家,果然家里也是一片狼藉,客厅里随处可见的废旧文件、快餐盒、揉成一团团的白色A4纸。
她轻叹一口气问到“爸爸和郑博哥最近一定很辛苦吧!”
夏橘皓点了点头回到“是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借助在医院陪你为理由暂时的躲着!”
夏沫枳立刻摇头“不是的!”
夏橘皓继续哽咽道“我真的,还没有完全接受,你知道我现在每天看着小博为这些事情忙进忙出像个没事人似的,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夏沫枳见他的情绪忽然激进略显担心,她凑近拍了拍哥哥的背在他耳边轻轻讲到“都会好的!”
隔天早上,夏橘皓被父亲的电话叫去了单位,独自一人在家的夏沫枳将房子一口气收拾了个遍,从那堆她一直没有拆的礼物堆开始,一直到杂乱无章的客厅结束,她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觉得的格外解压,她将大脑放空不想任何事情一个人不紧不慢的收拾了整整五个小时,大概是昏迷太久,一直没有运动,她觉得今天格外累。
收拾完毕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摊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没等她打开,就听到了开门声,她侧起身向门外望去,随之大门打开,是他们回来了,爸爸、哥哥、郑博哥哥都回来了!
和他们一起映入眼帘的是郑博手里拉着的两个巨大行李箱,和夏橘皓手里的两个大编织袋,爸爸刚要讲话,夏沫枳便懂了,冲到门口一把抱住了郑博。
“欢迎回家!郑博哥哥”
晚餐时,电视里忽然放出了爸爸和郑博在新闻发布会的内容,那是她熟悉的人,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屏幕中那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孩,正站在人群中央,那么的挺拔耀眼、那么自信完整。
她知道,那屏幕之后的男孩他被打碎过,她知道在那副麻木和坚强的背后,那个男孩在深夜里,是怎样的痛过的,又是怎样将自己一片一片的找回来拼成现在这副完整的、耀眼的样子。
晚餐后,夏橘皓就和郑博去收拾行李了,夏沫枳则主动要求留在客厅陪爸爸收拾文件,她盯着那间曾经被哥哥大方送给郑博的客房,心里不由感叹,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爸爸忽然开口“沫沫,下周我要去一趟英国,找你季叔叔谈一些事情,我记得你是九月一日去新学校报道,哥哥们开学早一周,你一个人呆在家我不太放心,你看,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去,就当散散心!”
“我和你一起去吧,爸爸!”夏沫枳很快就答应了,也许在现在这个非常时期,能不给父亲添多余的负担和压力,就是最好的了。
她忽然惊觉,是啊,再开学她就不是小学生了,她忽然想起了某天放学,那个一本正经同她讨论未来,却对未来一片模糊的男孩,鼻尖一阵酸意。
伦敦,这个大不列颠群岛南端的世界名城,英吉利海峡岸边的一颗璀璨明珠,夏沫枳经过了将近22小时的长途飞行终于抵达,从机场出来,就看到了之前生日会见到过的季叔叔带着自己的妻子站在接机大厅,她礼貌的向季叔叔点了点头,走近后向季叔叔夫妇打了招呼,季叔叔也立马接过行李招呼大家上车。
上车后季叔叔和夏爸爸一直就郑叔叔一家的事惋惜,夏沫枳坐在后排盯着微微起雾的后窗玻璃发着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现在的心情,相比于前段时间的悲伤,此刻就连前排的爸爸在提起这件事情时都相比之前的语气轻松了些许。
“沫沫!我记得,你是叫沫沫吧!”季叔叔的妻子忽然对着夏沫枳温柔的问到,夏沫枳回过神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我之前听晓晓老同我提到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啊!”
晓晓...夏沫枳诧异,轻声问到“原来您认识郑妈妈呀!”一旁的女子忽然眼神里闪过一丝凉意,停顿了半秒转头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到“嗯...我姓凌,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叫我凌妈妈啊!”夏沫枳点了点头,心底又是一阵酸意。
夏沫枳父女两人到达季叔叔家后,已是半夜,父亲和季叔叔好像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放下行李之后便直接去了书房,凌阿姨带夏沫枳去三楼客房安顿好一切后便走了,大概是长途旅程的劳累加上客房许久不住的原因,夏沫枳觉得房子里闷得着实难受。
她踱步到窗户边将窗户推开,一阵猛烈的风吹了进来,她打了个哆嗦,没想到秋季的伦敦既已如此的寒意逼人,她侧过身站在了另一扇没有打开的窗户这边躲过了迎面吹来的风,正当她盯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处独自感叹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句略显慵懒和试探的声音“伦敦夜晚的风,可没有想象的那么温柔!”
夏沫枳闻声立马转过身,只见一个头发松乱、身穿纯白色T恤和纯黑色阔腿睡裤的男孩站在她的门口,借助一台夜灯的微弱光芒夏沫枳勉强看到了那个男孩子的下半张脸,下颚线分明、鼻尖笔挺,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一双无法忽视的大长腿。
夏沫枳刚要启齿询问,男孩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夏沫枳又看了眼窗外,伸手将窗户关上,熄了灯躺在了床上。
怎么会睡得着?楼下父亲和季叔叔关于工作上的谈论声音时大时小,时差和心里那些沉甸甸的记忆,令她根本无法入睡,不知不觉枕头又被眼泪打湿了,她数不清这是第几个与泪水相伴的夜晚了。
伦敦时间早上七点半,夏沫枳就已经醒来,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睡,凌阿姨下楼看到夏沫枳与自家阿姨准备早餐时用英文交谈甚欢的样子吓了一跳,“沫沫,你这么早就醒了?”凌阿姨一路小跑到厨房,然后疑惑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阿姨,夏沫枳点了点头,凌阿姨将夏沫枳拉到一旁“露西有时候不着调,我怕给你带坏了,你去收拾收拾,等下我叫Anthony带你带你去附近逛逛!”夏沫枳略显不好意思想要委婉拒绝,凌阿姨又讲“别磨叽啦,要不是我要工作,我肯定亲自带你去的。”
夏沫枳看凌阿姨的样子实在不好拒绝,便答应了,她忽然想到昨晚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大概就是凌阿姨口中的Anthony了吧。
夏沫枳上楼换好了衣服,正拿出一根橡皮筋准备拢住自己的头发,便听到了敲门声,双手不得空的她便示意门外人请进,房门伴随几声不自然的轻咳打开了半扇,她回过头,果然昨天的那个男孩。
“你有什么地方是想去的吗?”男孩依旧拖着慵懒的声线问到。
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粗线毛衣棒球衫里套着一件干净的白色卫衣,腿上挂着昨天的那条睡裤,手里还拿着游戏机明显一副被强迫出游的样子。
夏沫枳回到“我都可以的,要不就最近的公园吧!”
男孩怔了一秒,显然这个提议不在他的考虑范畴里,他噗哧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挥了挥手
“好!五分钟后楼下见!”
秋天,尽管有几分苍凉与凄楚,但它仍然是另一个季节开始的前奏,离开了春暖万物复苏时的喧闹,告别了夏日骄阳似火时的浮躁。
男孩带着她到了一个不远的公园,满地的落叶被踩得吱吱作响“哦,对了,我叫Anthony,你呢?”男孩忽然歪着头问到。
夏沫枳回头刚好对上男孩的眼睛,忽然有点出神,其实就季叔叔英气的长相和凌阿姨骨子里的气质很难想到他们的孩子会不好看,加上昨晚若隐若现的大长腿,夏沫枳一直笃定他绝对是清冷型的,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今天在他露出额头看到全脸之后,才发现他的眼睛很圆,在和他对视时竟然会觉得有一丝丝呆萌,再加上他一副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屑的样子,一看就是被父母娇生惯养的少爷病。
“Summer!”“没什么新意,随姓氏起的。”
男孩轻轻应了一声回过头,继续向前走着,其实他们从出门便没有过多的交流,也许是因为都是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少女,那些难以描述的尴尬气氛必然会环绕在他们周围,又或许女孩心事太重,而男孩又太过于大条,所以两人根本无法站在同一个频道上。
秋日的天空太过清澈,阳光不着灰尘地落了下来,没有尘,阳光有点刺眼,却那样纯净地把温暖淋了个满身,沉默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没有目的在树林里漫步。
周围都是树和落叶,秋天的季节已经来到,亦将逝去。被秋风带走的是什么呢是悔恨还是思念
心中存留着无尽的悔意,若能时光倒退,能不能回到那个知了声和蝉声交杂着的季节,那个被雨点和跟屁虫追着跑的盛夏。在这个叶落的季节,亦会留下什么呢是那份孤独,还是那份释然
时间的变迁与逝去,或许会冲淡心中的执着,又或许会冲淡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
夏沫枳不知不觉流下了一排泪痕,她忽然走到一棵樱桃树下停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讲到“它会过的如大人们口中那么快吗?”
Anthony明显愣了一秒,皱了皱眉毛问到“谁?”
夏沫枳转过头温暖的笑了笑回到“时间啊!大人们总说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我希望,它也如落叶一般无痕,来的是那么无声无息,去的又是那么的匆匆”
刚说完夏沫枳便慢慢蹲下捡了一片完整的落叶举过了头顶,对着太阳眯着双眼轻叹“唉!好想快点长大!”
不一会夏沫枳手里的椭圆叶子便落在了地上,她平静抬头看那片蓝天,深深地呼吸这来自大自然的气息,和熙的暖光带着它的祝福缓缓向她走来,让忧郁且沉浸于自己内心世界的她莫名中有了些欣慰。
“郑叔叔一家...嗯...”Anthony欲言又止,顿了顿又说到“分离,很不好受吧!”
“嗯!”夏沫枳望着远处头也不回的答道。
大概是被眼前的景色和夏沫枳刚才的举动所影响,他感慨道“小时候,我跟着爸妈来到这边,也和一个对我当时很重要的人分开了,可惜的是,我连她的名字都记得不对,但我依旧能想起她的样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看着夏沫枳“大概是身边都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我第一眼见你竟然觉得你和她很像!还有你梳头发时的侧脸,很像!”
夏沫枳安静的听他讲完,依旧面无表情的讲到“我之前有看到这样一句话,‘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侧躺在床上,眼泪划过鼻尖流进另一只眼睛,再掉落在枕头上!’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昨晚,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体验。”
“不过,不会了,从明天起我不会再哭了,就像大人们互相安慰时说的,我总该要继续往前走啊,哪怕承载着他未完的人生,我也要坚强的迈向新的生活。”话音落下夏沫枳转过头对他释然的笑了一下。
他盯着眼前的女孩忽然有点恍惚,半刻过后他忽然坚定讲到“后天我从学校回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沫枳茫然,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男孩笑笑“后天你就知道了!”然后转过头望向天空,只字不提,夏沫枳见状轻笑一声,也看向了天空。
湛蓝色的天空透着无比的宁静,远处飘着一丝丝淡淡的薄薄的云,好像透明的纱裙,又宛如刚刚梳理过的羽毛,微风轻轻地传来细细的柔声,将男孩女孩的头发温柔的吹起,突然,天边出现了一道美丽的红霞,一点一点的慢慢扩大,不到两分钟时间,就把西边的天空染红了。
落叶随风从树上飘落,公园跷跷板上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晚霞的光影将世界照的柔和,也将樱桃树下的一对背影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宛如一出秋日童话。
正如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夏沫枳的童年,结束了。
第二章《那些男孩子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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