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意识的消散,模糊的梦境缓缓回归,沉入一片冰冷粘稠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包裹着她,挤压着她每一次虚无的呼吸。
随之,碎片开始浮现。
那只翠绿色的玻璃帆船,曾搁置在那黑暗阁楼最显眼的位置,此刻正悬浮在黑暗中,缓缓旋转。一道狰狞的裂痕从船首贯穿至船尾,如同她此刻的命运。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裂痕本身就像一声无声的尖叫,诉说着某种完美事物的彻底破碎。
黑暗扭曲,场景切换。
她不再漂浮,而是被禁锢。低矮的斜面屋顶压迫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腐朽木材的味道。是那间儿时的阁楼。她被关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棉絮,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她拼命捶打着厚重的木门,指甲折断,渗出细小的血珠,但外面只有死寂,无尽的死寂。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勒紧她的喉咙,要将她活活闷死在这狭小的棺材里。
窒息感达到顶峰时,画面再次撕裂。
她又在奔跑了。脚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赤着的脚早已被磨破,每一步都钻心地疼。身上那件她最爱的黑白连衣裙,此刻却沾染了大片刺目的血迹,如同雪地中绽开的诡异红花,裙摆被撕破,狼狈地缠在腿上。
跑!快跑!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逃离身后那无形的恐怖。走廊无限延伸,两侧是斑驳的灰墙,没有门,没有窗,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她拼命地跑,用尽全身力气,肺部火烧火燎,但周围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她像是在一台绝望的跑步机上,耗尽生命,却始终停留在原地。
血的味道钻进鼻腔,混合着恐惧的酸臭。
她跑啊跑,直到力气耗尽,直到希望湮灭……
“哗啦——!”
一桶刺骨的冷水猛地泼在她脸上、身上,将她从那无尽循环的噩梦深渊中粗暴地拽了出来。
夏沫枳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水呛进气管,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却也驱散了梦中那令人窒息的闷热与绝望。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好不容易才聚焦。
窗外,刺眼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柔和,天边泛起的淡淡红晕预示着傍晚即将来临。
程茉莉那张写满了恐慌和恼怒的脸庞占据了她的视野。她手里还拎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水桶,桶沿正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看到夏沫枳醒来,程茉莉似乎松了一口气,但那口气立刻转化为了更盛的怒火和一种虚张声势的狠厉。她猛地将水桶摔在一旁,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然后对着夏沫枳尖声吼道:
“夏沫枳!你他妈装什么死?!老娘以为你真死了!弄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吓唬谁啊?!”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却掩饰不住那丝潜藏在愤怒之下的、货真价实的害怕。
夏沫枳看向程茉莉“你知道季泽棋为什么更怕他父亲吗?”
程茉莉当即变脸对着夏沫枳吼道“我不想知道!”
夏沫枳看到了程茉莉瞬间上头的样子,继续娓娓道来“季叔叔在床下放了条红木枝,那东西打人可不是一般的疼!”随后指了指季泽棋父亲原先的卧室。
果不其然,程茉莉犹豫了片刻奔向了卧室,翻箱倒柜一阵好找。
夏沫枳也是当即使出浑身力气,将身体倒向沙发另一侧,快速的在座机上按下了他唯一可以背出来的号码。那头没有反应,但确实在几秒后座机闪烁的红灯变成了绿色,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座机了,那些指示灯所知的含义她也早已忘记。
她靠近座机轻轻说到“你家老宅!”随后立即怪掉电话,拨给了110,可屏幕忽然闪烁的红色光芒,让她慌了手脚,她只好用力的把座机推到地上,再将听筒丢了下去。
她用接下来的酷刑换取了最后一次求救的机会,可电话那头的沉寂让她点燃的希望再次被浇灭,她怕那句话他没有听到,她更怕他听到却装作没有。
她承认她慌了,她不知道此刻被推下去的电话是否还在拨通中,她甚至都不知道那部座机是否还能用。
果然,程茉莉拿到木条后迫不及待地对准了夏沫枳,可能是方才的恐慌还未消散,可能是自己此刻的变态心理作祟,她一边抽打着夏沫枳的身体,一边兴奋地笑着。
夏沫枳高估了那一下下落在身上的刺痛,片刻后在夹缝中插嘴,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怎么知道那个小女孩是我?”
程茉莉果然被激起兴趣将木条抵住夏沫枳的肩膀,重心倒向她挑衅到“你真的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吗?”
夏沫枳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欲将穿进她肩膀的木条咬牙应到“好奇!”
木条喀嚓一声,果然在疯狂的折腾后,它也有了损伤的痕迹。
程茉莉原本支在那跟木条上的重心随之一倒,她顺势坐在了夏沫枳旁边,抬着头回忆到“幼儿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男孩叫罗浩你记得吗?”
夏沫枳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和反应。
程茉莉继续回忆“他爸爸是教育局的,我亲妈为了我上重点小学没少让我往他家跑。那天你出现在他家对面时,我刚给他们家送完水果出来,就在墙角处。”
“那天我看到你失魂落魄的,就跟了你一路,你当时大概精神恍惚了吧,一路都没发现我。罗浩一家因为那个被封起来的房子和你搞出来的巨大新闻,一放假就跑去旅游了。他爸爸胆小谨慎,其实就和他们家受贿没关系,他爸怕查到他,就躲了个老远,倒是害的我妈像个无头苍蝇四处打听。”
“不过...”
程茉莉忽然用手捏住了夏沫枳被刺伤的肩膀兴奋的说到“虽然没打听到罗浩一家跑去哪了,倒是打听到了你一家的事,哈哈哈哈。”
夏沫枳静静地听着她娓娓道来,那层不为人知的伤疤仿佛在此刻冠以了上帝视角。她有过无数中猜想,却没有想到这最简单的一种。眼前这个接近疯癫的女人,居然是她黑暗时光的目击者。
夏沫枳终于开口“我幼儿园没有什么存在感,后来也改名了,住那片的人都只知道我们一家姓莫,断不会想到是现在的我。”
程茉莉的手使劲捏着夏沫枳的伤,情绪越发激动。
“还不是因为季泽棋,在英国的时候,他就一直叨叨你,有几次做梦叫的都是你。”
“季泽棋到今天都记着和你幼儿园玩的那个王子公主的破游戏!可不仅是他,我也记得。那天我一如既往的主动找他玩,可他一直跟在你身后面,我有没有办法,只好拉你和我一起。”
程茉莉起身忽然含着泪呢喃到“分明那天你和我都是公主!可他最后却拉着你跑了半个操场,凭什么?我才是班里人人喜欢的那一个,可他却拉着你跑了!”
见说着,门口出现了开门的声音。
程茉莉紧张回头对着门口大声问到“谁?”,随后惊恐的自言自语道“这里不会有人来的,这个门的钥匙在我这。”
只听门口的声音逐渐靠近“自己家的门,我还打不开?”
夏沫枳缓缓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程茉莉本能的向后先是退了一步,紧接着跑上前拦住了季泽棋靠近的脚步,语无伦次的推搡着他,誓死不让他靠近沙发。
季泽棋先是不耐烦的躲了躲,随后看见那只沾满血迹的手后,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奔到夏沫枳眼前。
一瞬间,他的情绪如暴风般袭来,他惊讶、慌张、可怜、无措,那个在人前风光无限的女孩,此刻是如此的伤痕累累。
他曾在漆黑无助的夜里想过她所有样子,可唯独没有这样的她。眼前她就像一只被屈打受惊的猫,瘦小虚弱的窝在一团,身上的鲜血顺着伤口流进了他的心里。
夏沫枳小声说到“你来了...”随之意识模糊昏了过去。
季泽棋凶狠的看向倒在地上的程茉莉,愤恨的说到“程茉莉,我一定亲手送你进监狱!”。
一旁的程茉莉慌了神,连滚带爬到季泽棋脚下“泽棋,我只是将她带给我的痛还给她了,我没有伤害她!”
季泽棋不可置信的大声反驳道“这样还不叫伤害?”
程茉莉神情慌张,大脑急速地运转使她无法支配自己的面部表情,她喘着大气义正言辞“他本来说找人把她办了,我都没同意,泽棋,我只是给她打了点麻醉药让她跑不了,我就想让她受点皮肉之苦,真的。”
季泽棋连连摇头,他无法和看着眼前的疯女人继续沟通,他不敢相信在她父母被遣送回国接受法律制裁的这段时间里,她不仅没有收敛低调,还招揽了同伙、给别人下药施暴。他想起她之前伪装出的那副天真傲娇的千金小姐模样,他就觉得反胃、恶心。
他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用最后的耐心对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这些话,你和警察说吧!”
程茉莉缓缓起身向门口跑去,只见门口清一色的警察做好了逮捕她的准备。她忽然双腿发软,一瞬间瘫坐在了门口,两名警察上前将她提了起来,她绝望之际回头望向季泽棋,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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