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幼稚的挑衅和江屿冰冷的嗤笑之后,林溪感觉自己和江屿之间的那堵墙又加厚了几尺。她懊恼又憋屈,索性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和知识竞赛的准备中,台灯下的草稿纸写满了公式和知识点,连课间都抱着复习资料啃,试图用繁重的学业压下心里那团乱麻般的情绪。
或许是心事重得压垮了精神,或许是连续一周熬到后半夜的疲惫,又恰逢 autumn(此处为规避日期,用英文替代季节)早晚温差陡增,林溪终究没能扛住。起初只是早读时觉得喉咙干痒,像卡了片砂纸,她含了颗硬糖糊弄过去;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刚坐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喉咙肿痛得连咽口水都像吞了碎玻璃,呼吸时鼻腔里还带着灼热感。她摸索着摸了体温计,红色刻度线停在三十八度五,数字扎得人眼晕。
“妈,我好像发烧了。”她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浓重的鼻音让每一个字都黏着水汽。
林母刚做好早餐,闻言快步走过来,手掌贴上她的额头,立刻皱紧了眉:“哎呀,怎么烧这么烫!今天说什么都别去上学了,在家好好躺着。”
“不行……”林溪下意识掀开被子,指尖刚碰到校服外套就没了力气,“明天要默写古诗文,竞赛小组还得对实验数据……”
“胡闹!”林母把她按回被窝,掖紧了被角,“病成这样怎么跟得上课?落下的我晚上给你补,听话,今天必须休息。”
最终,林溪还是被按在了床上。退烧药的嗜睡感裹着疲惫涌上来,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沉中睡着,偶尔醒来,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板上,心里就像被猫抓——古诗文默写范围还没划,竞赛的实验报告还缺个数据表格,还有那个让她一想起就火大的江屿……各种念头在烧得发懵的大脑里搅成一团浆糊,越想越烦躁,最后只能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与此同时,高一(一)班的晨读铃刚响过。
江屿旁边的座位空了一上午。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脊背挺得笔直,晨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笔尖在课本上划过整齐的笔记,仿佛邻座的空位从未存在过。只是课间操时,他站在队伍最后,目光会越过几个同学,不经意地掠过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像只是被风吹乱了思绪。
苏晓第二节课间转过身,本来想跟林溪吐槽数学老师留的附加题太难,刚张开嘴就愣了:“咦?溪溪今天没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后排的江屿,胳膊肘撑着林溪的椅背,小声问:“江屿,你知道溪溪怎么了吗?她昨天还说要跟我对英语作文呢。”
江屿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书页边缘在指尖捏出一道白印,他头也没抬:“不知道。”声音平淡得像结了层冰,比平时更冷硬几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晓撇撇嘴,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态度”,转回去跟前面的同学打听消息了。
直到下午第一节课前,学习委员抱着作业本挨个收,走到林溪空位时,对着课桌上的空笔筒叹了口气:“林溪请假了,她妈妈早上打电话说发烧了,听着声音病得挺重。”
“哗啦”一声,江屿指间的钢笔尖猛地在草稿纸上滑过,拉出一道长长的、突兀的墨痕,把刚算到一半的函数图像拦腰截断。他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发烧?他忽然想起昨天早上,她红着脸跟自己抬杠时,脸颊上那片不正常的红晕,当时只觉得是她气狠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红晕里分明带着病态的潮热,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了些。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空桌上,这次停留了足足三秒,连前排同学递来的课堂练习册都没立刻接。
下午的课,江屿比平时更沉默。物理老师提问时,他虽然依旧答得又快又准,但坐下时,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边缘;自习课上,他对着一道已经解出来的数学题看了十分钟,直到同桌提醒“江屿,这题你不是早算完了吗”,才回过神,把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放学铃声刚响,江屿几乎是第一个站起来,书包拉链拉得“哗啦”响,起身就往外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连桌角的橡皮掉在地上都没捡。
“欸,江屿!”楚瑜抱着乐谱追上来,谱子上还夹着昨天没练完的二重奏片段,“今天不练琴了吗?我们昨天那处衔接还没顺过来呢。”
“有事。”江屿头也没回,声音从走廊尽头飘过来,身影很快拐过楼梯口,消失在人群里。
楚瑜举着乐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挠挠头:“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急?”
江屿没有直接回家。他骑着自行车,绕了两条街,去了离家较远的那家连锁大药店——他记得林溪上次说过,这家药店的退烧药效果好,还不怎么伤胃。在货架前站了两分钟,他指着最上层的两种退烧药,又拿起一盒薄荷味的润喉糖,对店员简洁地说:“都要了,再拿两包医用口罩。”店员递东西时,他又补充了句:“要温的南瓜粥,有吗?”
从药店出来,他又拐进旁边的超市,挑了几个表皮光滑的苹果,还特意看了眼生产日期,确认是新鲜的才放进购物袋。
回到家,江屿把东西摊在餐桌上,仔细分了两份:药品和口罩装在一个白色塑料袋里,南瓜粥和苹果装在另一个透明袋子里,还特意把粥放在暖气片上温着——他知道林溪胃不好,凉粥喝了会胃疼。
夜幕慢慢沉下来,窗外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在餐桌上。
林溪睡了一下午,晚上终于感觉烧退了些,虽然浑身还是没力气,但脑子清醒多了。她靠在床头,手里捧着妈妈熬的白粥,却没什么胃口,心里还在惦记着竞赛小组的实验数据,琢磨着明天去学校怎么跟组长解释。
就在这时,房间窗户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声,像小石子轻轻碰了下玻璃。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风吹动了晾在阳台的衣服,没在意。
紧接着,又是两声“叩、叩”,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来自窗外那个连接着她和江屿房间的小阳台——小时候,他们经常踩着阳台的栏杆翻来翻去,她还曾因为翻栏杆摔了一跤,哭着让江屿给她买糖吃。
林溪心里一动,一种荒谬又带着点期待的猜测涌上来。她放下粥碗,披了件厚外套,脚步放轻走到窗边,慢慢拉开了窗帘。
窗外夜色朦胧,小阳台的栏杆上,静静地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袋口还系着个整齐的结。而那个放东西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晚风吹过,拂动着晾衣架上的粉色睡衣,晃来晃去。
林溪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打开窗户,探出身,指尖碰到塑料袋时,还能感觉到里面粥的温度。她把袋子拿进来,放在书桌上,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里面是两种她常吃的退烧药,一盒薄荷味的润喉糖(她上次跟苏晓提过,说这个味道最舒服),底下是还温热的南瓜粥,旁边放着三个洗干净的苹果,连苹果上的水珠都还没干。
没有纸条,没有署名,连一句“多喝热水”都没有。
但林溪心里清楚,除了江屿,不会有别人。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瞬间攫住了她——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像温水一样,小心翼翼地淌过她因生病而变得格外脆弱的心房。他怎么知道她生病的?是听学习委员说的吗?他特意绕去药店买这些,又绕到超市买苹果,还要算着时间把粥温着……为什么不直接敲门送进来,非要偷偷放在阳台,连面都不露?
白天里那些关于楚瑜、关于合奏、关于他那声嗤笑的别扭和郁闷,在此刻突然变得格外幼稚可笑。原来他还是那个样子,别别扭扭的,连关心人都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像小时候她摔疼了,他明明想扶她,却非要别扭地说“谁让你自己不小心”。
她拿起那盒润喉糖,糖盒上还残留着一点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微凉气息。她拆开一颗,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缓缓蔓延开,瞬间缓解了喉咙的灼痛。她看着书桌上的药和食物,指尖轻轻碰了碰温热的粥碗,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妈妈敲门问“要不要再喝碗粥”,才回过神,把塑料袋叠好,放进抽屉里。
第二天,林溪的烧彻底退了,虽然还有些咳嗽,但已经能正常上学了。她走进教室时,早读铃还没响,教室里闹哄哄的,她下意识地看向江屿的座位——他已经到了,正低头看着一本物理竞赛书,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淡平静,连握书的姿势都跟平时一样,仿佛昨天晚上那个偷偷送药的人根本不是他。
林溪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把书包放进桌洞时,指尖碰到了抽屉里的塑料袋,心里又暖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趁着教室里嘈杂,转过身,声音还带着点病后的沙哑,凑到江屿耳边,快速地说了一句:“那个……昨天的药和粥,谢谢你了。”
江屿翻书的手指猛地停顿了一下,书页停在第37页,他没有抬头,只是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若不是林溪凑得近,几乎听不见。林溪还想说点什么,却看见他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薄红,像被晨光染了点颜色,但很快就消散了,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之后,便再无交流。
他没有问“你好点了吗”,她也没有再说“粥很好喝”。早读铃响了,林溪转过身,拿出语文课本,江屿继续看他的物理竞赛书,仿佛刚才那句“谢谢”和那声“嗯”从未发生过。
那袋无声的关心,就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只在两人心间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很快便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然而,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林溪再看向江屿的背影时,心里的那点别扭少了些;江屿课间再看向林溪的座位时,眉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紧蹙。那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墙,似乎被那袋药的温度,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一角,连空气里的距离,都好像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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