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夜色中晃晃悠悠地前行,像一个疲惫的归人。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光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彩带。时羡靠在窗边,额头顶着冰凉的玻璃,试图让那一点冷意驱散脑海中过分纷乱的思绪。
然而,谢厌庭那双沉静的眼眸,那句清晰的“明天见”,还有林边也那带着探究和最终了然的目光,如同循环播放的影像,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
他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那件不属于自己的薄外套。浅灰色的柔软面料,带着一种干净的、类似于阳光晒过后的清新皂角香气,与他惯常所处的、弥漫着陈旧家具和油烟混合气味的空间格格不入。
这气息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车厢内浑浊的空气,以及即将面对的那个“家”的压抑,短暂地隔离开来。
胃里是久违的、饱足而温暖的感觉,那碗沙茶面的热量似乎还在体内流淌,对抗着秋夜的寒凉,也对抗着心底不断泛起的、对归家的抵触。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口面条的筋道,汤底的醇厚,以及豆泡吸饱汤汁后在口中爆开的鲜美。
这种纯粹的、关于食物的满足感,对他而言,奢侈得如同偷来的时光。
—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将他从短暂的恍惚中惊醒。
他站起身,随着零星几个乘客下了车。舅舅家所在的小区就在马路对面,几栋老旧的居民楼在夜色中显得灰蒙蒙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稀疏而昏黄。
时羡在小区门口停顿了片刻,做了几次深呼吸,像是即将潜入深水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将身上那件灰色外套脱下来,仔细地折叠好,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不能穿着这件明显不属于自己、而且质地一看就很好的外套进门,那会引来不必要的盘问和审视,甚至可能是冷嘲热讽。
整理好心情,或者说,重新戴好那副冷漠麻木的面具,时羡才迈步走进小区。他刻意放轻了脚步,绕到楼后那条堆放杂物的、光线昏暗的楼梯。
木质楼梯有些地方已经松动,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按照林青悠的“指令”,选择从这里上楼,避免与所谓的“客人”碰面,也避免打扰到舅妈精心维持的“体面”。
走到位于四楼的家门口,防盗门紧闭着,门缝底下没有透出光线,里面一片寂静。看来“客人”已经走了。
时羡从书包侧袋里摸出钥匙,动作极轻地插入锁孔,缓缓转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饭菜残余气味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涌了出来。
走到四楼的家门口,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
一片寂静,连电视的声音都没有。看来舅妈和舅舅已经睡下了。他稍稍松了口气,从书包最里层摸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时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动作僵硬地停在原地。等了片刻,确认没有惊醒任何人,他才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亮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那是常年不散的油烟味混合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刺鼻香味。时羡站在玄关,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不过离开几个小时,这个"家"却显得如此陌生而压抑。
他轻手轻脚地换好拖鞋,正要溜回自己那个阳台隔出来的小房间,主卧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还知道回来?"
蓝秀娟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刻意压低的尖锐。她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双手抱胸,即使在黑暗中,时羡也能感受到她那审视的目光。
时羡僵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看看现在几点了?"蓝秀娟的声音又抬高了些,"让你晚点回来,没让你在外面野到半夜!是不是又跟你那个不争气的爹一样,不知道在哪鬼混?"
那些刻薄的字眼像针一样扎进时羡的心里。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反驳是没有用的,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在这个家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妈,大半夜的吵什么呀?"林青悠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她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不耐烦地瞥了时羡一眼,"他回来就回来了呗,你跟他废什么话。"
说完,"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态度轻慢得仿佛时羡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子。
蓝秀娟被女儿这么一打岔,似乎也失了训斥的兴致。她狠狠地瞪了时羡一眼,丢下一句:"明天早上记得把垃圾倒了,听见没有?"便转身回了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客厅重新陷入死寂。
—
时羡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迈开僵硬的步子,走向那个位于阳台的隔间。这个不到五平米的空间,只放得下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连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他平时写作业,都是在床上放个小板凳凑合。
他轻轻拉上那扇薄薄的推拉门,甚至没有力气反锁,就虚弱地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传来寒意,但他却浑然不觉。
黑暗中,他抱紧了怀里的书包——那里面装着谢厌庭的外套。清冽干净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透出来,与这个家里沉闷压抑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回放:谢厌庭温和的询问,那碗热气腾腾的沙茶面,林边也惊讶又了然的目光,还有公交站台那句清晰的"明天见"。
这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
而现实是,他还是要回到这个冰冷的"家",面对舅妈刻薄的指责和表妹轻蔑的目光。
他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件灰色外套,将脸埋进柔软的面料里。属于谢厌庭的干净气息瞬间包裹了他,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的刺痛。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时羡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老旧手机的存在。这是母亲离开前留给他的,除了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几乎没什么其他功能。他平时很少使用,联系人列表更是空空如也。
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微光在黑暗中亮起,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我是谢厌庭。安全到家了吗?】
短短一行字,时羡却反复看了好几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屏幕,胸腔里某个地方微微发烫。
谢厌庭怎么会知道他的号码?是了,大概是问了李雪琴老师要的班级通讯录。但他为什么要特意发短信来确认自己是否安全到家?
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陌生得让他不知所措。
他在回复框里输入"到了",又删掉;输入"谢谢,我没事",又觉得太过生疏。反复斟酌良久,最终只回复了最简单的一句:
【到了。谢谢。】
发送出去后,他又想起什么,补充道:
【你的外套,在我这里。】
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就再次震动。
【嗯,那就好。外套不急,早点休息。】
时羡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黑暗中,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
他将那个陌生号码存进通讯录,在输入姓名时犹豫了一下,最终郑重地打上了"谢厌庭"三个字。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将谢厌庭的外套仔细地叠好,放在枕头旁边。然后才脱掉校服,躺上了那张窄小的单人床。
床板很硬,被子也单薄,但今晚似乎没有那么难熬了。他侧过身,面对着那件叠好的外套,清冽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重新拿起手机。
班里大部分同学似乎都在用一个叫微信的软件,可以免费发消息。他的手机里好像也预装了这个软件,只是他几乎从未打开过。账号是早年母亲还在时帮他注册的,昵称是一个简单的字母"x",头像是一片空白。
他点开那个绿色的图标,界面加载出来,果然空空荡荡。他找到添加好友的选项,笨拙地输入了谢厌庭的手机号码。
点击搜索。
一个用户信息跳了出来。头像是一片虚化的、朦胧的绿色背景,像是雨后的草坪,又像是透过树叶缝隙看到的天空。微信名是——"羊次"。
羊次?时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有些奇怪又带着点莫名可爱的昵称。是"羊"和"次"两个字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无从得知,只觉得这个昵称和谢厌庭本人那种清俊沉稳又偶尔流露出温和的气质,有种奇妙的契合感。
他没有立刻点击添加,而是退出了界面,再次点开短信,斟酌着用词:
【我是时羡。方便加一下微信吗?我的昵称是x。】
发送出去后,他将手机放在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这次等待的时间稍长了一些。就在时羡以为对方已经睡了,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微信的提示音。
一个好友申请弹了出来。头像正是那片朦胧的绿色,昵称:"羊次"。
时羡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带着微颤,点击了"接受"。
对话框打开,空白的界面只有系统自带的提示:"你已添加了羊次,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看着那个绿色的头像和"羊次"两个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发起这"第一次"的对话。说"你好"?似乎太生硬。直接说还外套的事?又显得过于目的性。
就在他踌躇不定时,对方先发来了消息。
羊次:【?】
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号,像是在确认是否添加成功,又像是在等待他开口。
时羡盯着那个问号,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对方那双沉静的眼眸,正带着些许询问望着自己。他抿了抿唇,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缓慢地敲击。
x:【是我,时羡。】
羊次:【嗯,知道。】
简单的回应,却瞬间拉近了距离。
x:【外套,我明天洗好带去学校给你。】
羊次:【不急。你方便就好。】
对话似乎又要陷入僵局。时羡看着屏幕,努力想再找点什么话题,却发现贫瘠的生活和封闭的内心,让他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分享或交谈的内容。他有些沮丧地垂下眼。
就在这时,谢厌庭的消息又过来了。
羊次:【这么晚还没睡?】
x:【……就要睡了。】
羊次:【嗯,早点休息。明天见。】
又是"明天见"。这三个字,透过微信的界面,似乎比短信里更多了几分日常的熟稔。
x:【明天见。】
发出这三个字后,时羡看着对话框里那寥寥几句的对话,心里却有种奇异的充实感。他点开谢厌庭的头像,那片朦胧的绿色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将这个对话框置顶,这样一打开微信,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放下手机,重新躺好。将脸轻轻贴近那件灰色外套,清冽干净的气息更加清晰地将她包裹。
这一次,他没有再感到彷徨和不安,一种微妙的、名为"联系"的丝线,已经通过那个名为"微信"的软件,将他和那个名为"谢厌庭"的世界,悄悄地连接了起来。
这一夜,时羡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有冰冷的指责和厌弃的目光,只有一片朦胧的、生机勃勃的绿色,和一双沉静而温和的眼睛。
—
第二天清晨,时羡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的。他难得地睡过了头,匆忙起身时,发现那件灰色外套还整齐地叠在枕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外套收进书包最里层,这才推开隔间的门。客厅里,蓝秀娟正在餐桌前吃早餐,林海已经出门上班了,林青悠还没起床。
“磨蹭什么?还不快点!"蓝秀娟头也不抬,语气不善,"吃完把碗洗了,垃圾记得倒。"
时羡沉默地走到餐桌前,桌上只剩下半个冷掉的馒头和一小碟咸菜。他默默地拿起馒头,就着凉白开艰难地咽下去。
"昨晚去哪了?"蓝秀娟突然问道,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
时羡动作一顿,垂着眼睫:"在图书馆。"
"图书馆?"蓝秀娟嗤笑一声,"就你那个成绩,去图书馆有什么用?"
时羡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知道,任何辩解都只会引来更多的嘲讽。
匆匆吃完早饭,他按照吩咐洗了碗,拎起门口的垃圾袋下了楼。清晨的空气清新冷冽,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那股沉闷的气息全部置换出去。
走到公交站,早高峰的人群熙熙攘攘。时羡站在人群边缘,不自觉地摸了摸书包里那件外套。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谢厌庭发来的微信。
羊次:【早。】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时羡的心轻轻一跳。他犹豫了一下,回复道:
x:【早。】
羊次:【吃早饭了吗?】
x:【吃了。】
对话再次陷入沉默。时羡看着屏幕,不知该如何继续。他很少与人聊天,更不懂得如何维持一段对话。
好在谢厌庭很快又发来了消息。
羊次:【今天物理课要小测,复习了吗?】
x:【……没有。】
羊次:【需要笔记吗?我昨天整理了一份。】
时羡看着这条消息,指尖微微发烫。他从未遇到过如此主动想要帮助他的人。
x:【不用了,谢谢。】
羊次:【好吧。如果需要的话,随时跟我说。】
公交车来了,时羡随着人流挤上车。车厢里拥挤不堪,他勉强抓住扶手,在颠簸中护着怀里的书包。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羊次:【到学校了吗?】
x:【在路上。】
羊次:【嗯,我也快到了。】
简短的对话,却奇异地驱散了早高峰的烦躁。时羡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第一次觉得,上学路上不再那么难熬。
到教室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到了。时羡习惯性地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却在路过谢厌庭的座位时,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谢厌庭正在低头看书,晨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抬起头,对上时羡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
—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里充斥着朗朗读书声。时羡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旁边的谢厌庭。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掏出来看。
羊次:【外套带了吗?】
x:【带了。】
羊次:【下课给我就好。】
x:【嗯。】
放下手机,时羡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从书包最里层取出那件灰色外套,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面料柔软,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清香——他昨晚特意用手洗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晾干。
第一节课是李雪琴的语文课。时羡心不在焉地听着,注意力全在旁边那个挺拔的背影上。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纷纷起身活动。时羡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
"你的外套。"他将外套放在谢厌庭的课桌上,声音很轻。
谢厌庭抬起头,接过外套,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时羡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时羡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洗过了?"谢厌庭闻了闻外套上的清香,有些惊讶。
"嗯。"时羡低下头,"谢谢你。"
"该我谢你才对,"谢厌庭将外套仔细地收进书包,"洗得这么干净。"
时羡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地站着。
"对了,"谢厌庭像是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这是物理课的复习笔记,你要看吗?"
时羡看着那份字迹工整的笔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谢厌庭笑了笑,"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时羡翻开那份笔记。谢厌庭的字迹清隽有力,重点部分都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旁边还有详细的注解。这样用心的笔记,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
第二节课是数学课,老王一进门就宣布要小测。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时羡看着试卷上的题目,大部分都是昨晚谢厌庭笔记里重点标注的内容。他难得地顺利答完了大部分题目。
交卷的时候,他注意到谢厌庭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许鼓励的笑意。那一刻,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炸开,温暖的情绪流淌至四肢百骸。
午休时间,时羡照例一个人坐在角落吃便当——依旧是冷掉的米饭和简单的配菜。他正低头默默吃着,一个餐盒突然放在了他对面的桌子上。
"这里有人吗?"
时羡抬起头,对上谢厌庭含笑的眼眸。他愣愣地摇了摇头。
谢厌庭在他对面坐下,打开自己的餐盒。里面是色彩搭配精致的便当,看起来美味又营养。
"你平时都一个人吃饭?"谢厌庭自然地问道。
"今天林边也有事。"时羡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以后我可以陪你一起吃吗?"谢厌庭的声音很轻,"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
时羡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有立刻回答。他习惯了独来独往,突然有人想要闯入他的世界,让他既期待又害怕。
"随你。"最终,他低声说道。
谢厌庭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两人沉默地吃着午饭,气氛却并不尴尬。
饭后,谢厌庭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物理习题集:"这道题我一直没太搞懂,你能帮我看看吗?"
时羡接过习题集,发现那是一道难度较高的竞赛题。他仔细看了看,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解题思路。
"原来是这样!"谢厌庭恍然大悟,"你的思路真的很清晰。"
这是第二次有人这么夸他。时羡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耳根微微发烫。
—
放学铃声响起,时羡照例磨蹭到最后才离开。他收拾好书包,正要起身,谢厌庭却走了过来。
"一起走?"他问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邀请一个老朋友。
时羡怔了怔,轻轻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人流中。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羡刻意落后半步,目光落在谢厌庭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上。
"你平时放学都直接回家吗?"谢厌庭突然问道。
"嗯。"
"不去哪里逛逛?"
"……不去。"
对话再次陷入沉默。走到校门口,时羡停下脚步:"我坐公交。"
"我送你到车站。"谢厌庭很自然地说道。
时羡没有拒绝。两人走到公交站,等车的时候,谢厌庭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时羡:"喝吗?多买了一盒。"
时羡看着那盒牛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公交车来了,时羡上车前,回头看了谢厌庭一眼。夕阳下,那人微笑着朝他挥手,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却莫名让人安心。
坐在公交车上,时羡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x:【我上车了。】
羊次:【嗯,我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x:【今天谢谢你。】
羊次:【谢什么?】
x:【笔记,还有牛奶。】
羊次:【不客气。明天见。】
x:【明天见。】
放下手机,时羡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没有那么糟糕。
他知道,那束名为谢厌庭的微光,已经真真切切地照进了他灰暗的生活。而他们之间那根名为"联系"的丝线,正在一点点变得坚韧。
也许,改变才刚刚开始。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谢厌庭在日记本上写下: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每次我靠近他说话,或是装作不经意地碰触到他的手背,那双总是藏在额发后的耳朵就会悄悄染上薄红。像初春的桃花苞,在雪色肌肤上格外分明。
今天物理课我借他笔记时,故意俯身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掠过他耳畔,那截白玉似的耳廓几乎是瞬间就透出绯色,连细小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他慌忙侧过头去,假装整理书本,手指却无意识地揪住了书页一角。
真有意思。
这个人明明总是板着脸,用沉默筑起高墙,耳朵却诚实得可爱。
中午在食堂,我故意问他能不能坐在一起。他低着头嗯了一声,耳尖却从发丝间露出来,红得快要滴血。我强忍着想去碰触的冲动,只是把餐盒里的炸虾夹给他一只。
“我不——”
“吃不完,”我打断他的拒绝,“帮忙解决一下。”
他的耳朵又红了一层,但这次没有躲开。
最可爱是昨天放学。
我借口问数学题靠近他,手臂贴着手臂。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从耳根到脖颈泛起漂亮的粉色,像日落时天边的霞光。我几乎能听见他过快的心跳声。
原来冷冰冰的羡宝,也会因为这种程度的靠近就慌乱成这样。
我知道这样逗他不太好。
可当他用那褐色眼睛瞪我,泛红的耳朵却出卖他的紧张时——我总觉得,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羡宝,是独属于我的特权。
就像那时,我不过说了句“你的解题思路很特别”,他又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这个动作简直像在邀请我:
再看久一点。
羊次=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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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微光与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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