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淮安
三载寻踪,暖阳终现
许淮安在里昂的雨巷里转了第三年时,风衣口袋里的兔子发夹已经被摩挲得发亮。金属卡扣处的镀层早已磨损,露出底下泛白的底色,却依旧被他小心翼翼地用软布包着,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这三年里,他撑着一把边缘磨破的黑伞,无数次停在常春藤爬满的老街区路口,手里攥着那张被翻得起毛的地址——纸张边缘卷成了波浪,上面用红笔标注的“里昂二大留学生公寓”“南部小镇画廊”“巴黎设计工作室”,每一个地名都被他画上了圈,又划上横线,像是一场漫长而徒劳的追逐。
三年前从医院醒来的那个清晨,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紧,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和夏皖皖离开那天的景象重叠。林慧坐在床边,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攥着那张被揉皱的照片——照片上夏皖皖站在车站,手里捏着支票,背影决绝。“妈错了,”林慧的声音带着哭腔,“妈这就帮你找她,就算把F国翻过来,也帮你把人找回来。”那天起,许淮安就没再歇过。他推掉了和夏楠悠的婚约,任凭夏家在商圈里放话诋毁,也只一门心思扑在家族企业上——他知道,只有握稳了足够的底气,才能在找到夏皖皖时,护她周全,不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半年时间,他从一个被母亲保护得很好的“许家少爷”,变成了能在董事会上力排众议、在谈判桌上压得对手节节败退的“许总”。公司稳定的那天,他没办庆功宴,只是拿着私人侦探发来的、夏皖皖可能飞往F国的航班记录,连夜订了机票。起初的日子,他像个无头苍蝇,跟着侦探的线索跑遍了里昂的大街小巷。在夏皖皖曾租住的留学生公寓楼下,他守了整整一个月,每天清晨买好她喜欢的可颂和热牛奶,等到深夜也没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她可能兼职过的南部小镇画廊,他对着老板拿出的、夏皖皖画过的薰衣草速写,看了整整一下午,指尖反复摩挲着画纸上的笔触,像是能摸到她当时落笔的温度;甚至在巴黎的设计展上,他看到一幅风格和夏皖皖极为相似的插画,追着作者跑了三条街,最后却只得到一句“这是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旧稿”。
侦探后来放弃了,说“夏小姐像是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再找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可许淮安没停。他在里昂老城区租了一间小公寓,和夏皖皖当初住过的那间很像,也有一个带常春藤的阳台。每天清晨,他背着画板出门,沿着塞纳河写生,画里总少不了一个模糊的女性背影——有时是站在草莓摊前挑水果,有时是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在石板路上,那些都是他想象中,夏皖皖可能有的生活。他学会了流利的法语,能和面包店的老板娘聊起当季的草莓甜度,能和咖啡馆的老板争论哪种咖啡豆煮出来的热巧克力更醇厚;他甚至记住了里昂每一条老巷的转角,知道哪家花店的向日葵开得最艳,哪家玩具店的兔子玩偶最可爱——因为他记得,夏皖皖喜欢向日葵,也喜欢所有兔子形状的东西。
而此刻的里昂集市上,阳光正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在石板路上织出斑驳的光影。夏皖皖牵着两岁的儿子夏念安,正蹲在草莓摊前挑拣。念安穿着浅蓝色的小外套,领口别着一个小小的兔子徽章,那是凌迟上个月去荷兰出差时给她带的礼物。小家伙手里攥着一个兔子形状的棉花糖,糖霜黏在指尖,却依旧乖乖地不乱蹭,只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妈妈把一颗颗鲜红的草莓放进竹篮里。“妈妈,这个草莓好大!”念安举起一颗草莓,踮着脚尖递到夏皖皖嘴边,奶声奶气地说,“念安要给妈妈吃。”
夏皖皖笑着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心里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涩。三年来,她靠着接插画订单养活自己和念安,从最初连法语合同都看不懂,到现在能和客户流畅沟通设计细节;从念安出生时手忙脚乱地查育儿手册,到现在能熟练地给孩子冲奶粉、换尿布。凌迟几乎成了她和孩子的“后盾”——他在里昂开了一家小型贸易公司,时常过来帮她带孩子,替她处理生活里的麻烦事,甚至在念安半夜发烧时,比她还先冲到医院。身边的人都以为凌迟是念安的父亲,她从未解释,也从未否认。她换了手机号,搬离了最初的公寓,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许淮安产生交集的地方——财经新闻她不看,华人商会的活动她不参加,连凌迟偶尔提起“国内许氏集团最近拓展了欧洲业务”,她也会立刻岔开话题。她以为,只要跑得够远、藏得够深,就能彻底斩断过往,让念安在没有“许淮安”这个名字的世界里,安安稳稳长大。
“皖皖,发什么呆呢?”凌迟拎着刚买的新鲜面包走过来,把一袋还冒着热气的可颂塞进她手里,“刚出炉的,念安早上没吃多少,先垫垫肚子。”他的声音温和,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集市的入口——这三年来,他一直替夏皖皖留意着许淮安的消息,生怕那个男人突然找来,打乱她们平静的生活。可就在视线掠过街角画架时,凌迟的脚步突然顿住,呼吸也跟着一紧——那个背着画板的男人,侧脸线条锋利,风衣口袋里露出的半截兔子挂饰,像极了当年夏皖皖常带在身上的那个。
夏皖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街角的画架前,男人正低头专注地补画细节,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他的动作很慢,笔尖在画纸上轻轻勾勒,画的正是不远处的草莓摊——连草莓摊前那个牵着孩子的模糊身影,都和她此刻的姿态惊人地相似。是许淮安。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夏皖皖就下意识地把念安往身后藏了藏,指尖攥紧了购物袋的提手,指节泛白。三年来刻意压制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雪地里他说要一起买小房子的承诺,酒吧里他替她挡酒的模样,还有她离开那天,他在电话里嘶哑的挽留……
“妈妈,那个叔叔在画我们吗?”念安没察觉到大人的异样,扒开夏皖皖的手,挣脱着跑了过去。他对画架上的草莓很感兴趣,也对那个低头画画的叔叔很好奇,小短腿跑得飞快,手里的兔子棉花糖一晃一晃的,糖霜蹭到了裤子上也不在意。
夏皖皖想拉住他,手腕却被凌迟轻轻按住。凌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奈:“皖皖,躲了三年,该面对的,躲不掉。”他知道夏皖皖心里的顾虑,也知道她对许淮安从未真正放下——那些深夜里,她看着念安熟睡的脸偷偷掉眼泪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许淮安画完最后一笔,正想抬手揉一揉发酸的肩膀,就感觉裤腿被轻轻扯了一下。他低头,撞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小男孩手里的兔子棉花糖蹭到了他的风衣,留下一块浅浅的糖渍,却依旧笑得开心:“叔叔,你画的是草莓摊吗?这个草莓好大呀!”
那一瞬间,许淮安的呼吸几乎停止。小男孩的眉眼太像他了——一样的双眼皮,一样的高鼻梁,甚至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和他小时候的照片如出一辙。他蹲下身,视线越过念安的头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夏皖皖和凌迟。夏皖皖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长发扎成一个低马尾,脸上没化妆,却比记忆里更显温柔;而凌迟则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手臂微微张开,像在护着夏皖皖和孩子,那姿态,像极了守护自己领地的猛兽。
许淮安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里的画笔。“啪嗒”一声,画笔掉在地上,滚到了念安的脚边。他张了张嘴,想喊出那个在心里念了三年的名字,声音却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皖皖……”
夏皖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念安身上,像是在确认孩子是否安全。她看到许淮安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兔子发夹,金属卡扣处已经磨损,却依旧被擦拭得干干净净。那是当年在庙会,他给她买的那个。看到发夹的瞬间,夏皖皖的指尖动了动,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我找了你三年,”许淮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把发夹递向夏皖皖,眼神里满是哀求,也满是委屈,“每一天都在找。里昂的每一条巷,每一家咖啡馆,每一个画展……我都找过。皖皖,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夏皖皖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落在凌迟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艰难的决定,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许总,好久不见。”她刻意加重了“许总”两个字,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弯腰把念安拉到身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夏念安。我和凌迟的孩子。”
话音刚落,凌迟立刻上前一步,自然地揽住夏皖皖的肩,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看着许淮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许总如果是来里昂旅游的,我可以推荐几个不错的景点;但如果是来找皖皖的,就不必了——我们现在过得很好,不希望被打扰。”他知道这句话像一把刀,既能扎向许淮安,也能帮夏皖皖彻底断了念想。
许淮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念安的脸,又看向凌迟揽在夏皖皖肩上的手,心脏像是被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攥着兔子发夹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没反驳凌迟的话,只是视线依旧胶着在念安身上。小男孩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不再吵闹,只是紧紧攥着夏皖皖的衣角,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叔叔。
“三年……”许淮安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慢慢站起身,目光从念安脸上移到夏皖皖身上,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痛苦,“你就这么不想见我?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要编谎话骗我?”他太了解夏皖皖了,她从来不会说谎,尤其是在这种关乎孩子的事情上——她此刻的平静,不过是故作坚强的伪装。
念安眨了眨眼,注意力又被许淮安手里的兔子发夹吸引了。他指着发夹,小声问:“叔叔,这个和我的兔子棉花糖好像呀!妈妈,我能要吗?我想把它别在衣服上。”
夏皖皖的指尖颤了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不敢看许淮安的眼睛,也不敢看念安期待的目光,只是硬着心肠对念安说:“不可以,念安,我们该回家了。”她说完,拉起念安的手,转身就想走。
许淮安却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没有碰夏皖皖,只是蹲下身,视线和念安平齐,声音放得很柔:“小朋友,你叫念安对吗?”念安点了点头,有些怕生地往夏皖皖身后躲了躲。许淮安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那是他早上在面包店买的,草莓味的,他记得夏皖皖以前喜欢吃这个味道。“这个给你,”他把糖递过去,“草莓味的,和你妈妈买的草莓一样甜。”
念安看了看夏皖皖,见妈妈没反对,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
夏皖皖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厉害。她拉着念安,绕过许淮安,快步朝着集市出口走去,脚步快得几乎像是在逃。凌迟跟在她们身后,经过许淮安身边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许总,念安还小,皖皖也经不起再折腾了。你如果真的为她好,就别再出现了。”
许淮安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夏皖皖和念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风卷起地上的画纸,上面画着的草莓摊和模糊的母子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慢慢捡起地上的画笔,把兔子发夹重新放回口袋,又弯腰捡起那颗滚落在地上的草莓——那是念安刚才不小心掉的,还带着新鲜的水珠。
他捏着那颗草莓,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集市上的人渐渐散去,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草莓的清甜还在指尖,念安的笑声还在耳边,夏皖皖平静却带着疏离的语气,也在心里反复回响。他知道,夏皖皖在说谎,也知道她还在怨他。但没关系,他已经找了她三年,不在乎再等更久——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帮我查一下里昂所有的幼儿园和早教中心,重点查有个叫夏念安的小男孩的地方。另外,把许氏在欧洲的业务重心,全部转移到里昂。”
挂了电话,许淮安看着手里的草莓,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他知道,追妻之路还很长,要解开夏皖皖心里的结,要让念安接受他这个父亲,都需要时间。但他有耐心,也有决心——三年都等过来了,再久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重新拥有她们,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夕阳下,他背着画板,朝着夏皖皖离开的方向走去。风衣口袋里的兔子发夹,还在轻轻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他的暖阳,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让她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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