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灵仙门山门外,求见者的悲声与日渐高涨的怨怼,如同阴云般笼罩着宗门,令宗主与一众长老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宗门内气氛压抑,弟子们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然而,处于风暴眼中心的霜凝殿偏殿,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依旧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幻落冰最初对外界的纷扰有所耳闻,心中虽有一丝异样,却并未太过在意。她素来清楚自己的位置,深知这一切风波虽因自己“复活”而起,却绝非自己所能置喙或改变。她依旧每日修炼、打理杂务,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外界喧嚣视为与己无关的背景杂音。
或许是因为死而复生后心境愈发通透沉静,也或许是那两位曾被她救下的弟子——林师兄与白师姐——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念发酵,幻落冰发现,自己最近的修行之路,竟比以往顺畅了许多。
外出历练或执行宗门任务时,林师兄与白师姐总会“恰巧”路过,或暗中出手替她扫清难以应付的障碍,或在她遇到瓶颈时,以同门切磋指点为名,不经意地透露几句关键心得。他们的帮助做得极为隐晦自然,既全了幻落冰的自尊,又切实地让她受益匪浅。
在这种无声的护持与自身心无旁骛的努力下,幻落冰那原本停滞不前、艰难无比的修为,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起来,隐隐有突破筑基中期、迈向后期之势!这对五灵根资质的她而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她心中对林、白二人心存感激,却也并未多想,只将一切归因于自己此番“生死历练”后心境有所突破,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修炼得愈发刻苦。
这一日,她刚从一处秘境历练归来,虽有些疲惫,眼中却带着一丝修为精进的满足光彩。她习惯性地先向霜凝仙宫主殿方向恭敬行礼,然后才准备退回自己的偏殿。
就在她转身之际,主殿那扇万年紧闭的殿门,却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霜却仙尊的身影并未出现,只有他那冰冷淡漠、不含丝毫情绪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幻落冰的耳中:
“过来。”
幻落冰身形猛地一僵,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师尊……主动唤她?
这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收敛心神,压下所有杂念,恭敬地垂首快步走入殿中。
殿内依旧空旷冰冷,霜却仙尊端坐云台之上,周身道韵流转,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并未看她,只是指尖微抬,一枚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古朴玉符飘至幻落冰面前。
“持此符,去山门。”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知外面那些人——”
他微微停顿,冰冷的眸光似乎扫过殿外遥远的方向,语气依旧淡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足以冻结神魂的绝对意志:
“本尊行事,无须向蝼蚁解释。”
“再生事端,扰本尊清静者……”
“……形神俱灭,宗门共罪。”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如同万载玄冰砸落,带着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恐怖威压与……绝对的真实!
幻落冰双手接过那枚触手冰凉的玉符,只觉得有千钧之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瞬间明白了师尊的意图——他要借她之口,传达最终、也是最冷酷的警告。
她不敢抬头,恭敬应道:“……是,弟子遵命。”
她握紧玉符,转身退出大殿,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从未承担过如此“重要”的传话任务,更从未感受过师尊话语中那如此清晰、毫不掩饰的……毁灭意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与寒意,化作一道流光,径直飞向紫灵仙门山门之外。
山门外,依旧聚集着不少神情悲怆或绝望的修士。他们看到幻落冰出现,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复杂的光芒——有希冀,有嫉妒,有怨恨,也有探究。
幻落冰悬浮于半空,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举起手中那枚散发着霜却仙尊独特气息的玉符,将其激发。
玉符光芒微闪,霜却仙尊那冰冷淡漠、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本尊行事,无须向蝼蚁解释。”
“再生事端,扰本尊清静者……”
“……形神俱灭,宗门共罪。”
声音落下,玉符光芒黯淡,化为齑粉。
山门外,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脸色,都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所有的希冀、悲愤、怨恨,都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形神俱灭!宗门共罪!
这不再是警告,这是最终通牒!意味着再有人敢在此喧哗纠缠,不仅自身要形神俱灭,连其背后的宗门家族,都可能遭到株连!以霜却仙尊之力,这绝非虚言恐吓!
绝望的寒意,瞬间浇灭了所有人心头最后的火焰。
一些人瘫软在地,失声痛哭,却是恐惧的哭泣。一些人面露骇然,仓皇后退,头也不回地逃离。还有一些人,则用极其复杂的、带着恐惧与一丝怨恨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幻落冰,仿佛她是这一切的祸源。
幻落冰站在原地,承受着那些目光,心中一片冰凉。她完成了师尊的命令,却并无丝毫轻松之感。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紫灵仙门外的纷扰或许会平息,但仙尊那“冷酷无情”、“邪魔外道”的名声,以及她这个“特殊存在”所招致的目光,将再也无法抹去。
她转身,沉默地飞回霜凝殿。
仙宫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将外界的恐惧与死寂,彻底隔绝。
仙宫内,霜却仙尊依旧静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
而幻落冰的道心,却在今日,被强行烙印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沉重。
*
山门外的喧嚣与绝望,最终在霜却仙尊那不容置疑、冷酷至极的最终通牒下,彻底平息。恐惧压过了执念,无人再敢以性命和宗门存续为赌注,去挑战那位至高存在的底线。紫灵仙门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是空气中,似乎永远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与寒意。
幻落冰置身于这场风波的中心,却并未因此道心蒙尘。她静坐于偏殿之内,心境澄明如镜。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并非在于师尊的“冷酷”,也并非在于她的“复活”。
师尊行事,自有其不可测度的道理与逻辑,他并非残忍,只是……所在的高度与维度,已非凡俗情感与诉求所能触及。他的“对”与“错”,与世人截然不同。
而那些汹涌而来的祈求与怨恨,也并非全然针对她个人,而是源于世人无法放下的执着与欲念——对逝者的思念,对重逢的渴望,对不公的愤懑……这些强烈的情感汇聚成了滔天巨浪,试图冲击规则的堤岸,最终却只能撞得粉身碎骨。
“是这世间欲念的错。”她在心中默然想到,眼神平静。她并未因此看轻那些求而不得的痛苦,只是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绝对的力量与规则面前,个人的情感与诉求,是何等渺小与无力。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将外界的一切纷扰、目光、乃至潜在的怨恨,都轻轻放下。这些于她而言,皆是外魔,不可萦绕于心,阻碍道途。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最根本的事情上——修行。
或许是因为历经生死,心性愈发通透沉静;或许是因为林师兄与白师姐那不着痕迹的护持与指点;更重要的,是她自己那数百年如一日的、从未动摇的刻苦与坚持……
幻落冰发现,自己修炼的速度,竟真的比从前快了许多。
虽然与那些天灵根、异灵根的天才相比,依旧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但于她自身而言,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灵气在经脉中运转得更加顺畅,以往晦涩难懂的道法口诀渐渐能窥得一丝门径,施展小法术时也少了几分滞涩,多了几分圆融。
她依旧是最低微的五灵根,依旧是霜凝殿里最不起眼的弟子,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涓涓细流般的仙元,正一日日变得更为凝实、更为充盈。
这种实实在在的、依靠自身努力获得的进步,带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与满足感,远比任何外界的关注或非议更重要。
她依旧每日向主殿方向恭敬行礼,依旧恪守弟子本分,对师尊敬畏有加,却不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专注于自己的方寸之地,修行、悟道、打理事务,心无旁骛。
外界风雨也好,晴空万里也罢,于她而言,都只是窗外流转的云烟。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霜凝仙宫偏殿这一隅之地,容下每日精进的一丝仙元,容下心中那份对大道孜孜不倦的、沉默的追求。
她的世界又很大,大到足以装下生死起落后的通透平静,装下对世间万般欲念的理解与疏离。
霜却仙尊偶尔神念扫过,能“看到”那个小弟子依旧在安静地修炼,气息比以往强了些许,心绪平稳得如同古井深潭。
他并未在意。
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件暂时留在身边、尚未失去观察价值的物品。她的进步与否,无足轻重。
而幻落冰,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漠然。
她只是低着头,一步一个脚印,在自己那狭窄却坚实的道途上,缓慢而坚定地……前行着。
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生死轮回,那场因她而起的仙界风波,都只是漫长仙途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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