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凝殿偏殿的院落,清寂得能听见仙雾流淌的声音。
幻落冰坐在一方青□□上,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浓郁灵气。这是她过去在外门杂役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修炼环境,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灵液涌入经脉,滋养着那斑驳的五灵根。
每月初,都会有执事弟子准时送来一份远超内门弟子规格的修炼资源——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光华流转的珍稀丹药、甚至还有几枚记载着不俗功法的玉简。这些东西堆在角落的玉架上,散发着诱人的灵光。
然而,与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依旧缓慢到令人绝望的修炼进度。
五灵根如同五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漏斗,贪婪地吞噬着海量灵气,转化为自身仙元的效率却低得可怜。那些对单灵根天才而言足以突破瓶颈的丹药,于她,不过是让经脉稍稍拓宽一丝,聊胜于无。
她知道外界是如何议论她的。
“暴殄天物!”
“占着仙尊弟子的名头,浪费宗门资源!”
“烂泥扶不上墙!”
那些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她并非没有察觉。去经阁查阅最基础的五行法术玉简时,会“恰好”被人撞掉;去领取份例时,会面对执事弟子不耐烦的拖延和克扣;甚至在偏殿外的回廊打坐时,都曾莫名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细小冰锥或火星惊扰,打断凝神。
她只是默默地捡起玉简,拍拍灰尘;安静地等待份例,从不争辩;换个更偏僻的角落继续打坐。
她心中并无太多怨怼。
“他们说得对,”她时常看着自己掌心那微弱流转、杂色斑驳的仙元,轻声自语,“这些资源给我,确实是浪费了。若是给林师兄、白师姐他们,定能发挥百倍千倍的效用。”
“仙尊弟子……我确实不配的。”她望向主殿那永远紧闭、散发着亘古寒意的方向,眼神平静,“仙尊肯让我留在这里,给我这些资源,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她对自己的认知,清醒得近乎残忍。那场荒诞的拜师,于她而言,并非一步登天的阶梯,更像是一场……需要她用加倍的小心与努力去“偿还”的意外之债。她珍惜这方寸之间的安宁,珍惜这些她原本永不可及的资源,如同久旱的沙地珍惜每一滴甘露,尽管大部分都徒然流逝,她依旧竭尽全力地去吸收。
她从未期盼虚无缥缈的师尊垂怜,也不再去回想人间疾苦。她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了最基础的修炼中,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粗浅的功法,锤炼着微薄的仙元,练习着那些外门弟子都早已掌握的低阶术法。动作笨拙,进度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专注与韧性。
偏殿院落里原本荒芜的一角,被她开辟出来,小心翼翼地种上了一些最易成活的下品灵植。每日浇水、除虫、以微末的木系灵气滋养,成了她修炼之余唯一的消遣。看着那些嫩芽艰难破土,在浓郁的仙殿灵气中挣扎生长,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日子就在这种极致的平静与无声的压抑中缓缓流淌。
霜凝主殿内,万古冰寂。
霜却仙尊静坐云台,周身道韵流转,映照着诸天星辰生灭,推演着宇宙玄机。于他而言,偏殿那个因意外而被强行塞来的“弟子”,与殿外一株草、一块石并无区别。她的存在,她的挣扎,她的缓慢进步,甚至她偶尔遭遇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刁难……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微尘拂过镜面,未能在他那浩瀚无垠、绝对理性的神念中,留下丝毫痕迹。
他看见了她在院中笨拙地练习“凝水诀”,仙元滞涩,水球溃散。
他看见了她在灵植旁默默发呆,眼神茫然。
他甚至“看见”了那些暗中射向她的、微弱到可笑的干扰法术。
但他无动于衷。
与天争命,仙途自渡。
这是铁律。
她自己走出来的路,才是她的道。走不通,便是命该如此。
这个弟子,与他无关。给予偏殿栖身与资源,已是了却那场意外因果的最终方式,再无其他。
他的目光从未为她停留,他的心念从未因她波动。他如同高悬于九天的漠然天道,静静俯瞰着众生挣扎,包括那个……名义上与他有一丝牵连的渺小存在。
幻落冰又一次耗尽仙元,看着眼前再次溃散的水球,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她习惯了这种挫败感,正准备调息恢复,明日再试。
她并不知道,就在方才,那位至高无上的师尊,曾“看”过她一眼。
也并不知道,那一眼,与看殿外浮云、看山间流水,毫无分别。
她只是抬起头,望了望主殿那紧闭的、仿佛永远不会开启的门户,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随即又迅速隐去,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与认命。
她重新闭上眼,开始艰难地吸纳灵气,恢复耗尽的微薄仙元。
偏殿内外,依旧是两个世界。
一个在极致冰寂中运转着大道。
一个在浓郁灵气中艰难求存。
互不相干。
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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