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满打满算记衍已经在这儿带了大半个月。
每日天未亮,记衍就得苦哈哈地爬起来。令他意外的是,谢临清果然没再逼他练那沉死人的重剑,而是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套轻巧的柳叶状飞刃,薄如蝉翼,寒光内敛。
虽然说不用练重剑,可每早练器之前都加了个“强身健体操”。每每一早,记衍就以肚子疼或者又是什么背痛腰痛为由,逃这一节课。开始时谢临清还会皱皱眉说他两句,久而久之应该是发现孺子不可教也,也不说什么了,只教他如何御器。
“控器之道,在于心念合一,如臂使指。”
谢临清示范基本手法,几片飞刃在他周身灵动翻飞,时而如游鱼戏水,时而如疾风骤雨,精准击落竹叶,片叶不伤其茎。
记衍看得眼花缭乱。
御器比什么剑法难多了,在修仙界,学剑的不说百来个山头,十个山头总是有的,可御器,除了散修和御器大宗之外就没什么人学。
一是师承太少,二是对御器本人十分苛刻。
他尝试分出神识牵引飞刃,只觉得头痛欲裂,飞刃歪歪扭扭,不是互相碰撞跌落,就是差点削到自己的头发。
太久没练了,记衍想。
“凝神,静气。”
“你的神识比常人强韧,只是不得其法,徒然浪费。”
这都能看出来?
一介散修,有如此凄惨的身世。——指被毒草除去了修为。有如此惊人的才华。——指《仙门八卦周刊》的主编乃是自己。有如此高傲的天赋。——指御器立马上道。这谢临清谢仙君就不怀疑一下吗?莫非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且在世的,除了自己父母的至交好友,其余都应该没见过天机阁少阁主。
说服了自己,记衍吐口浊气继续练器了。
谢临清着实惊叹,若不是早就知道记衍是天机阁少阁主,这雪山怕要是多一个继承人了。
有天赋,且刻苦。
除了练功,两人的同居生活依旧没什么交集。
除了有几次。
记衍还未辟谷,道童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山上,从家里带的零嘴早就吃完了。
又不舍得下山去吃好的,毕竟用的是自己的钱。
厨房什么东西都没有,记衍只好跑去后山捉雪兔。
雪兔没捉到,记衍被捉到了。
被谢临清捉到了。
捉到时谢临清于记衍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最后还是谢仙君开口。
“这么快就饿了?你为何不下山去吃,你可以下山,我并未限制自由。”
记衍当时真想扯着日历问谢临清,此时此刻离自己上一顿正经饭过了多久?
“呵,没钱。”
最后是谢临清带着记衍下山吃酒楼了,走时候记衍还打包了三天的食物。
不过后面就多了个会做饭的石头人了。
日子就这样淡淡地过了去,满打满算居然过了有两月有余。
记衍也乐的清闲。
这日,他正全神贯注地操控三片飞刃穿行于竹枝间隙,院外传来玉衡仙君清朗带笑的声音。
“谢师兄?小记?我又来叨扰啦!”
话音未落,人已熟门熟路地走进来,手里拎着食盒。他一眼就看到院中正在和飞刃较劲的记衍,眼睛顿时一亮。
“哟!换路子啦?控器?这个好这个好!比舞重剑风雅多了!”玉衡笑眯眯地凑过去点评,“就是这手法……啧啧,小记友,还得勤加练习啊。”
记衍被他这么一打岔,心神一散,三片飞刃“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全掉地上。他没好气地白了玉衡一眼:“玉衡仙君,您又来‘指点江山’?”
“哎,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关心同道身心健康!”玉衡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点心,“顺便带来点仙界最新动向。”
听到“动向”二字,记衍的耳朵立刻竖起来,连谢临清也瞥了一眼。
玉衡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分享绝密消息的兴奋:“《仙门八卦周刊》停更这几日,外面可是炸开锅了!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你被仇家灭口了的,有说你挖到上古秘境藏宝图躲起来的,更有甚者,说你其实是被某位不便透露姓名的大佬‘请’回去写个人传记了!”
他说着,眼神飘向旁边面无表情的谢临清。
谢临清呵了一声。
这雪山上这两人干什么自己都知道,还压低声音说话。
记衍嘴角抽搐:“……个人传记?”
“可不是嘛!”玉衡一拍大腿,“就因为这停更,黑市上你们过往的过期刊物价格都翻了好几倍!特别是深度分析某位仙君的那几期,堪称有价无市!”
记衍呵了一声,不知道这位玉衡仙君知道这局面是这位“主编”亲手促成,不知会有何感想。
对,记衍平时没事时就下山去出售“往期旧刊”,这些钱可都进了记衍口袋。
记衍用神视查看了一番自己的乾坤袋,看到一座一座的灵石山,满意地笑了笑。
“小记,你笑得好恐怖。”玉衡打了个哆嗦。
记衍立马收敛了笑容。
“玉衡,讲正事。”
玉衡狐疑地看了谢临清一眼,又看了记衍一眼,才讲起了正事。
“月草有消息了,不过这次……要月草的可不止三家人。”
玉衡这两月时常来雪山,第一次就带来好消息,他能做塑根丹,不过也有坏消息,没材料。
记衍说他已经收集了一些了,只差最难得到的那几个。
玉衡说再过几个月月草就在万宝阁拍卖,可以去看看。
记衍说我没那么多钱。
玉衡摆摆手,说钱这东西,谢临清多得是。
记衍不想麻烦他们,说句实话,自己于谢临清的关系怎么说也只是犯人和衙役的关系,最多多一个学生和老师,实在不好意思麻烦。
原先月草也就三家要,这时却说不止三家了。
记衍有些犹豫,自己的灵石肯定不够,又不好拉下那个脸去找些=其他人借,书局那边有熟人,可这两个月都没交稿,店长可能连“墨先生”的幕篱都不想见。
思来想去,剩下的熟人只有谢临清和玉衡了。
记衍看看谢临清,谢临清也在看他。
记衍打了个哆嗦。
“玉衡大人,借小的一点钱如何?”
“这……”
玉衡看看谢临清,谢临清看着记衍。
玉衡打了个哆嗦。
“你为什么不问问师兄?”
记衍看着谢临清,谢临清也在看他。
“我能借你,写欠条就行。”
还没等记衍说不,欠条就飞到了记衍手上,化作了手印,上面印着“谢”字。
玉衡笑笑,这明明是记衍该高兴的事,他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高兴。
正事解决完了,玉衡又拉着记衍说话,谢临清却不在这里留了,转身就回了院子。
玉衡见谢临清转身回了主屋,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凑近记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哎,小记,说起来,最近你们写手圈停更的真多。”
“还有谁啊?”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人停更,顿时负罪感少了不少。
“墨公子,你听说过吗?”
记衍手顿了一下。
负罪感又上来了。
“哎,真的可惜,每次新本发行我都是第一个去抢的。”
“这里面的人嘛,我都挺喜欢,最喜欢的是那个大魔头。”
“那不是个男修吗?”
奇怪,怎么都喜欢大魔头。
“小记你看过啊!看过不早说。对呀他是男修又如何?”
记衍三观有了极大的冲击。
断袖这么多吗?
“哎小记,你身为同行,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这位墨公子是男是女?年方几何?婚配否?”
记衍后背冷汗都出来了,连忙摆手:“不不不,玉衡仙君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个写八卦小报的,哪里认识那种写……写那种大作的高人?呵呵,呵呵呵……”他干笑着,试图转移话题,“那个,月凝草除了那几家,还有谁要争啊?”
玉衡才不会想这么多,转而就给记衍说起了三家外的几家。
最后说道。
“不过你不用关心,你放心,有谢师兄在,没什么事,问题不大。”
记衍听到这话,心里更虚了,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屋紧闭的门。
谢临清为什么要帮他?
玉衡又兴致勃勃地聊了些宗门内的其他趣闻,哪个长老又炼炸了丹炉,哪两个仙子为了争一件法衣在百宝阁差点动手。
主屋内,谢临清并未入定,而是静立于窗边。院内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当玉衡提到《霸道仙君爱上我》和“墨公子”时,谢临清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看来还不止两个身份。
谢临清几乎可以肯定,《仙门八卦周刊》的主编和那位写《霸道仙君爱上我》的“墨公子”,正是同一人。而且,此人十有**与早已覆灭的天机阁有着极深的渊源。
只是他为何要伪装成这副模样?躲藏在此又是为了什么?天机阁的覆灭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余光瞥见窗外玉衡凑得极近、几乎要贴到记衍身上去说悄悄话的样子,而记衍虽然看似窘迫躲闪,却并无多少真正厌恶之意,偶尔还被玉衡逗得露出些真实的笑模样。
谢临清觉得有些碍眼。
玉衡的笑声太过响亮,记衍那偶尔放松下来的神情也显得有些刺目。
他面无表情地端起手边一杯刚沏好的灵茶,茶水温度恰到好处,烟气袅袅。然而下一秒,"咔嚓"一声细微脆响,白玉雕成的杯身骤然裂开数道细纹,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纤尘不染的衣袍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谢临清看着那一滩深色痕迹,面无表情地上榻打坐。
院外,记衍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疑惑地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怎么了?”玉衡问。
“没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这雪山就是这样,时不时刮阵阴风。”玉衡不以为意,又继续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
又聊了一炷香的时间,玉衡终于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行了,消息带到,我也该回去了。小记,好好练啊,期待你的下一期大作!还有,墨公子要是有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玉衡临走还不忘挤挤眼。
记衍看向谢临清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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