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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第十四幕 七重纱之舞(七)

尤多西亚日日都向隔一条街的医院骑士团去。“帕斯卡尔回来了吗?”她揣着新做好的香肠,问修道院中最善解人意的修女嬷嬷,“去卡拉克的骑士们还没回来吗?”

可惜,哪怕最善解人意的嬷嬷也不愿和她说话。“回去吧,姑娘。”嬷嬷在被其他修女拉开前无奈地告诫尤多西亚,“你来这该怀大爱,不该存私欲。你该照顾自己的名节,也体恤骑士的声誉。这些香肠你留着卖吧,修士与骑士不许常吃这种奢靡食物,受不得这种礼物。”

这些话尤多西亚听得多了,耳朵几乎要长茧子,第无数次叫她羞愤。“可这些香肠不是我带给帕斯卡尔的。”她抓住自己的小包裹,梗着脖子学玛戈曾教她的那样说,“这是我要捐献给这的病人吃的。可要是您不肯告诉我帕斯卡尔在哪,还这样无礼地揣度我,我就不捐了。”

自己的声音够大,气势够足吗?尤多西亚忐忑地想。当她瞧见病床上的病人们纷纷转过视线,门口的乞儿也伸着手围到她身边时,这忐忑就消掉了一半——连着那种不体面的生涩也轻了许多,连修女们端详评判她的目光也经得住了。

“我替她们向您道歉。”一个面生的老修士快步赶来,训了她们几句,“从没有为这种无端揣度拒绝捐献的道理!姑娘,把香肠给我,我替你问问那骑士的事。”

尤多西亚露出得胜的笑容,连腰背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她松了口气,在窃窃私语中离开了那些陈腐的人。

“您是做什么的?”老修士问,“您举止有教养,拉丁语说得也不错。”

“我是卖猪肉香肠的。”尤多西亚将包裹打开给他瞧,“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修士探头过去,光秃秃的青色头皮凑进她怀里。“原来如此。”他夸赞道,“若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个落魄贵族呢。”

尤多西亚谨慎地眨眨眼睛,守口如瓶。“您刚来这?”她问,“我常来瞧帕斯卡尔,这许多人都认识我。”

“的确,我上个星期刚调来。我不熟悉这的细规,也不像她们那么古板。”老修士笑着带她向后院走,“帕斯卡尔,你要问这骑士的事?”

“照常,他每周一和周四来这照顾病人和孩子。”尤多西亚紧跟他的步伐,“可他被调去卡拉克,几个星期都没回来。”

“卡拉克!”老修士惊呼一声,“那被萨拉丁的大军包围,他凶多吉少啊!”

尤多西亚感觉心脏在胸腔内跳得快飞出来了。“可国王不是亲自率人去解围了吗?”她偷偷攥紧了自己的香肠包裹,强作镇定,“我听说,卡拉克有最坚固的城墙,里面的人不会有事的!”

“这倒是真的。”老修士忽然收起骇人的神情,谈笑如常,“瞧你紧张的模样。你倾心一个医院骑士吗?这可不应该。”

尤多西亚张了张嘴,皱起眉头,脸颊发烫。“…我知道这不应该。”她忽然发现自己也不清楚这问题真正的答案,“他只是我的熟人。”

“当真?”

“当真。”

“你结婚了吗?”

尤多西亚忽然有点慌张。“…还没。”

“你多大年纪了?”

少女保持了缄默——她想,自己26岁了,算是个少女,还是个老处女?她被这问题惹得心烦意乱,可想起哥哥辱骂她的污言秽语与帕斯卡尔曾经不解风情的蠢脸,又觉得自己就该这样,用不着别人管——这需要很大勇气。对别人也许算不上什么,可已是她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付出了很大代价。

“人之常情,我能理解。”老修士端详着她被刁难的模样,呵呵地笑。“跟我走,我带你去问问其他人。”

二人带着那包喷香的香肠,先去了轮岗的司铎那。“去卡拉克的骑士们本该前天就回来了。”司铎收了尤多西亚一根肉香肠,塞进嘴里嚼了才肯开口,“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吧。”

“因为什么?”尤多西亚迫不及待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萨拉丁已撤军了,还能出什么事?”司铎好像十分厌恶她的揣测,“就算出事,也有跑腿的侍从来传。要是没人传,就是没事。”

“没事,没事的话…”尤多西亚感觉自己的舌头笨拙地说不动话,“那有伤亡吗?有骑士的消息吗?”

司铎啧了一声。“骑士伤亡算什么事?”他无情地说,“守城哪有不伤亡的?”

尤多西亚忐忑的心没法安宁。她还想再问几句,却被老修士扶着胳膊扯开。“这人没消息,搪塞你呢。”修士拉着她向门外走,“我带你去问别人。”

他们出了修道院,向北边紧挨着的圣墓教堂去。老修士打量四周的人,寻了个着皮甲、身上缝着十字的邋遢佣兵。“您…您是跟国王去卡拉克回来的吗?”尤多西亚从不敢和这样的亡命之徒多讲话,可如今也顾不得了。“您知道那情况怎么样吗?伤亡厉害吗?”

佣兵瞥了她一眼,伸出脏兮兮的手掌心。尤多西亚立刻塞了枚银币进去。“城没破,没死很多人。”他懒惰得多说几个字也不肯。

没死很多人,该是死了多少人?尤多西亚对这回答一点数也没有。“要是骑士,是不是都能活下来?”她口无遮拦地问,“死的人大多不是骑士吧?”

佣兵被她的问题惹得凶狠地扯起嘴角。“那可难说。”他向地上唾了一口,好似唾在哪个令人生厌的骑士老爷的脸上一般用力,“投石机又不长眼睛,不光挑着贱民砸。”

老修士将尤多西亚带回医院骑士团总部的修道院时,她已被可怕的臆想惹得心急如焚,什么话也听不进了。“天暗了,明天再来吧。”他拍着姑娘的肩膀,“过几天总会有消息。”

“我不走了,我留在这做义工。”尤多西亚把香肠包裹扔在一边,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有帕斯卡尔的消息之前,我都留在这。”

老修士难堪地团起手指,叫了个修女来。“您要是住在这,就必须照顾病人和孩子。”修女故意尖刻地说话,想叫她知难而退,“粪盆、脓绷带、尸体残肢,什么脏的臭的都要收拾。”

“我住在这。”尤多西亚瞪圆了眼睛,“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修女也没了办法,只与老修士无奈地对视,退到十字架下商量。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石头垒的修道院里愈加宁静昏暗,病人的床榻前逐渐点起了烛火。尤多西亚听见他们对自己窃窃私语。

她忽然有点后悔。在厨房做香肠已让她觉得是件肮脏劳累的活,平时见到屠户门前挂的猪羊都叫她心颤。她真要为了等帕斯卡尔的消息,就干那端粪盆擦尸体的活吗?出了修道院紧闭的大门,越过牧首池,走上一百多步,她就能回到家中,与娜娅母女俩休息放松。帕斯卡尔值得吗?她回忆着骑士一切优点与缺点扪心自问,自己真那样爱他吗?

尤多西亚望向大门——门后忽然响起马蹄铁的声音,紧接着被推开了。来者们风尘仆仆,身上穿着黑袍,上面有白色的八角十字。

少女燥热的身体被逼出了一层冷汗。她立刻奔过去,没忘了拿上自己带来的香肠。她一眼就在骑士堆里辨认出帕斯卡尔的身影——不是因为思念他心切,而是因为只他一个乘在马背上,面盔掀着,被人牵着,鹤立鸡群地进门来的。

“帕斯卡尔!”尤多西亚什么也不顾地喊他的名字,雀跃地跳起来,“我担心你…我真怕你回不来了!”

可帕斯卡尔一个字也没回应她,也没像从前那般露出尴尬羞涩的笑容,只在马背上垂着头。尤多西亚本扬起的笑脸凝固着沉下去,瞧其他骑士撑着她心心念念的人下马,揽住他的肩背。她想,仿佛锁子甲里装得是个面粉口袋,不是个活人。

“他怎么了?”尤多西亚问。

“他在卡拉克得病了。”有个骑士随口回了话。

“什么病?”

“不知道。”

尤多西亚拨开他们,凑近去瞧。她勇敢地攥住帕斯卡尔的手套——那哪怕隔着羊毛内衬与锁子甲也烫得吓人,像圣地夏天晒久了的石板路,一下沁得她的手心发痒。战友们帮帕斯卡尔褪下头盔——他的眼白中满是血丝,额头上满是汗珠,脖领里满是红疹,还目光呆滞,喃喃念着什么。

这还是她记忆中那英俊的骑士吗?尤多西亚吃了一惊,为这惨状胆怯,又为这想法自责。她小心翼翼地凑近帕斯卡尔颤抖的嘴唇,想听清他说些什么。他会不会不愿这副病容呈现在自己面前,正急切地想回避自己?他会不会见自己这副死缠烂打的模样,恨不得痛骂,让自己滚出修道院才好?

“要是我战死在那,能上天堂就好了…”可帕斯卡尔怯懦地颤抖着,“主啊,求您别叫我病死…”

尤多西亚听见了。一切伟岸的形象与温柔的缱绻瞬间在她心中尽数崩塌。她忽然感到无比冷静清明,好似她被唤醒,需与从前梦一般的生活挥手告别了。

病人无一丝体面可言,全被尤多西亚看在眼里。医生说,这不知是伤寒还是痢疾,总归是□□失衡,非放血不可。帕斯卡尔先是不肯吃饭,又说胡话,最后成天成夜地腹泻,便盆里混着鲜红的血,浑身恶臭。可尤多西亚没离开他,只日日想办法为他熬最稀软的粥水,为他换干净里衣和床单,为他念圣经上的句子。

她眼睁睁看着那鲜活美貌的人一天天消瘦下去,没过两个星期,就瘦得像具苍白的骷髅。

“我能上天堂吗?”帕斯卡尔临终前最后一次清醒时曾问她,“我是个软弱无用的人…”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尤多西亚指着圣经的书页给他瞧,“照教皇说的,您杀过异教徒,您的罪孽已清了,能上天堂。”

骑士被这回答惹得蜷缩着哭起来,脆弱得像个乞儿。尤多西亚轻轻用手绢拭去他的眼泪,擦去他红疹上的汗水。她瞧见帕斯卡尔的肋骨被皮包着,嶙峋得像贫瘠的山脉——帕斯卡尔快死了。尤多西亚忽然觉得,有什么责任落在自己身上一般沉重。

“可是君士坦丁堡的牧首不这么想。”于是她皱起眉头,“我们希腊人说,天堂的路从不是以血污做通途。杀了人就是罪恶,哪怕那人是异教徒也一样,非忏悔不可。而能不能上天堂,还要看上帝的审判。”

帕斯卡尔死死抓住她的手。“那我究竟要到哪去?我要下地狱吗?”他清亮的绿眼珠已变得浑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爱慕我,却诅咒我吗?”

“那您觉得我能上天堂吗?”尤多西亚怜悯地瞧他枯槁的模样,“我爱慕一个医院骑士,爱慕献身于主的仆人,不也是大逆不道,邪恶□□,该受审判吗?”

她深深望进帕斯卡尔的眼底去,想分辨他每一丝或愚蠢或智慧的情绪——帕斯卡尔先是被她露骨的表白击得震撼;紧接着丢盔弃甲般羞涩又气愤,胆怯又畏缩;很快,他沉进无边无尽的迷茫,像梦游的病人一般无助,非等着谁递给他一块浮板才能爬出苦海。尤多西亚想,人人都言将死之人最为豁达。他能醒悟吗?要是他没能醒悟,会怀着对自己的恨意死去吗?这曾经在战场上驰骋杀敌的勇猛虔诚的骑士,现在却不得不依偎着谁才肯平静了。

她也死死回握住帕斯卡尔的手,承担那责任。

终于,帕斯卡尔像是想通了什么,鹰爪似的手指缓缓松开。骑士靠在软枕上,无奈又解脱地闭上眼睛。“我有罪。”他向尤多西亚忏悔,“主啊,原谅我吧。”

“大家都有罪。”尤多西亚安慰他,“放心吧。”

没等神父来做告解,帕斯卡尔就已咽了气。

即使被披了甲放了剑安葬,帕斯卡尔瘦弱的遗体与他生前也大相径庭,辨认不出。可尤多西亚将他临终时可怕的模样牢牢记住,反是曾经印象深刻的英俊笑颜,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病死的骑士没法厚葬,只得如普通修士一般静谧简洁地埋入耶路撒冷的土地下。他的葬礼默默无闻,被即将到来的圣诞节掩盖着被人遗忘,淹没在欢庆的气氛中。

尤多西亚回到自己的猪肉铺时,瞧见娜娅正整理行装。她被女奴拥进怀里拍着背安慰。

“你长大了。”娜娅半跪着,向上望着姑娘坚定的眼神,“我要离开你,去做自己的事了。”

“是尤比乌斯大人唤你回去吗?”尤多西亚问。

“不是他,是我自己想这么做。”娜娅紧紧捏着她的胳膊,“所有该会的你都已会了,该有的你都已有了。你一个人也撑得起一切,我相信你。”

尤多西亚抿着嘴唇说不出话。

“我把我的孩子托付给你,好吗?”娜娅问,“她跟着你,会比跟着别人更好。”

“我一定照顾好她。”尤多西亚倔强地点点头,“我什么都不怕。”

她看着面前的女奴露出欣慰又悲伤的笑容,暗藏辛酸,像将去赴死一般。娜娅宽衣解带,露出自己的胸膛。尤多西亚看到,一个鲜红的、伤口般的印记腾在她心脏的位置——像张长着尖牙的嘴,正递着血。这符号有点眼熟,好像是诺克特尼亚斯的家纹。

“我走后,哪怕有天大的困难,你也再不要去寻尤比乌斯大人。”娜娅苦口婆心地告诫她,“从今起,只要瞧见这印记,你就远远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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