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到了暮春，院子里的花也谢了不少，可入了夜，还是有丝丝凉意沁入肌骨。
宋小晚站在御书房里，听着皇帝听了晋王和鸿胪寺卿汇报接待高丽国王的事情，然后又和朝政大臣商议着高丽国王此次携女进京的意图。
“陛下，高丽国王此举携女进京意图已然明朗，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萧承烨指尖轻点御案，目光扫过下首几位臣子：“爱卿所见不差。只这驸马人选，于宗室之中，卿等可有荐举？”
门下省长官狄逸之微胖的身形微微前倾：“老臣斗胆，联姻关乎国体，非同小可。明日高丽公主入宫，不妨让适龄的宗亲子弟俱在席上，也容公主相看一二，以结两姓之好。”
“嗯，”皇帝颔首，“倒是个周全的法子。听闻，这几日，如烟常伴公主左右？”他话题忽转，似不经意。
门下省长官狄逸之是个有点胖胖的老年男子，笑着回答皇帝的问题，“晋王殿下带公主在京中游玩之时，偶然碰到了如烟，两人一见入故，如烟这几日倒是与公主相谈甚欢。”
“甚好。明日便令如烟随侍进宫。”萧承烨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爱卿退下吧。”
“臣告退。”
宋小晚和值班的宫女腰板挺直，双眼直视前方，好像并不存在似的看着那个胖胖的宰相退出御书房。
“摆驾，回养心殿。”
她们跟在裴帆身后，裴帆跟在萧承烨身后，健步如飞的往养心殿走，回到养心殿时，大气都没喘一下。
停下来站在殿内的老位置，她偷偷看了一眼萧承烨，并没有什么不同，又偷偷看了一眼被重重帘幕遮挡的龙床，依稀有个人的轮廓。
林影从昨天昏迷后之后就一直睡在萧承烨的床上，养心殿的人全都心照不宣的当做没看到。
“皇上，奴才们伺候您沐浴。”裴帆的声音响起，然后宋小晚就听到了嗯的一声。裴帆招手示意太监们给裴帆宽衣，她和其他宫人开始找的找衣服，点香的点香。
做完这一切，宋小晚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床铺，坐在自己的床铺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宋小晚用过早膳之后才去接班，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外国友邦进京面圣，今天下了早朝皇帝就要接见，晚上还有宴会，宋小晚突然就想到了此前林影说过的一个词:加班。
不知道为何，自从林影被皇帝抱着上了床，她就经常想到她。她一路过关斩将来到御前，遇到了林影，她想往上爬，或者说宫里一大半的女人都想往上爬，可是林影真的好奇怪，她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奇怪，她有时候会说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她讲的故事总是那么新奇，大家都没听过，可是女子该有的琴棋书画她都不会，诗词歌赋倒是能说会背，她好像藏着很多事情，可是心机全都藏在脸上。
她们跟在皇帝身后，看着皇帝接待外邦友人，酒席上君臣同乐，他们这些宫人看着他们吃喝玩乐，他们就像木桩一样守在主人的后面。
宋小晚的思绪突然被高丽大王的声音打断，声如洪钟，响彻大殿。
“尊贵的天朝陛下，贵朝的歌舞可真算的上精彩绝伦，但小女自幼习舞，今日也想在皇帝陛下和各位大人面前献丑一曲。”
“哦？公主既有此雅兴，朕与诸卿便洗耳恭听。”萧承烨颔首，目光落在那个缓缓起身的红色身影上。
公主面覆轻纱，一身耀眼红裙似燃烧的火焰。不同于中正平和的宫廷雅乐，高丽的舞曲带着一种奔放神秘的节奏。她的舞姿也大胆热烈，腰肢曼妙如柳絮随风，赤足点地却似暗含着某种倔强的力量。莲步轻移，每一次旋转、每一个眼神都恰到好处地踩在鼓点上，勾魂摄魄。
宋小晚站在高处，将殿中各人神色尽收眼底。那些平日道貌岸然的王公贵族么，此刻眼中毫不掩饰地闪烁着痴迷与掠夺的光。她在那些贪婪的眼神里，蓦然看到一缕不同的视线——的狄如烟，远远立于一侧，目光与琉璃短暂相接时，似乎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那绝非倾慕，倒像是……难以言喻的怜悯或忧虑。
乐曲渐入尾声，琉璃的动作愈发疾速旋转，裙裾飞扬如烈焰翻腾。就在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的瞬间，她稳稳停下，垂首行礼。方才舞动时那勾魂摄魄的光芒，在停下俯身的刹那全然熄灭，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静，甚至可以说——空洞。
“公主的舞姿可真称的上世间仅有。”萧承烨看着停下来的女子，眼神落在了她父亲身上。
“小女不才，唯有这舞入得了皇帝陛下的眼，若皇帝不弃，小女愿意伺候在皇上身边。”
这**的表态让殿内瞬间一静，许多目光不约而同地悄悄瞟向下方席位上的晋王萧承启。萧承启手持金樽，脸上依旧挂着那惯有的风流笑意，眼神却牢牢锁在御座之上的皇兄身上，嘴角微扬，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玩味。
萧承烨心中了然，这个弟弟看来在公主那边是真的碰了钉子。他面色如常，朗声笑道：“大王爱女情深，公主更是才情出众，如此美意，朕岂能辜负？”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下面屏息的众人，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此等佳人，堪配皇家。裴帆——”
裴帆立刻躬身候命。
“拟旨：册高丽琉璃公主为妃，封号‘宸’，赐住棠梨宫！”帝王之音，铿锵落地，再无转圜。
“谢陛下隆恩！”高丽王父女齐声谢恩，叩首于地。刹那间，殿内恭贺之声四起，觥筹交错更添喧哗。
宋小晚的目光飞快滑过皇后，发现那个端庄的女子脸上并未有什么不满，依旧笑容得体，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丈夫又在给自己找了一个妹妹，而旁观的贵妃则已经是出现了些不满之色。
就在这喧嚣浮华中，林影那清越的声音忽然在宋小晚脑中响起：“小影，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那是她发现皇帝看向林影的眼神与众不同时看似随意的试探，当时林影是怎么回答的，她记得她并没有因为这突如起来的问题和害羞掩面，而是认真的思考，用坚定的一个声音告诉了她一个她想不到但又觉得十分合理的答案。
“嗯，最好是，一辈子就娶我一个的那种。”
宋小晚心头猛地一刺，慌忙甩开这不合时宜的回忆。视线无意识地又扫过皇帝挺直的背影，龙榻的人的佳人还未醒来，枕畔已有新妃笑颜如花。她愈发困惑了，像林影这样心思直白得一眼望到底、甚至显得格格不入的人，究竟是哪里吸引了这位坐拥天下美人的帝王？是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想换口新鲜野菜？可尝过几口之后呢？谁能保证这天子不会依然嫌它粗粝。
从吃了早膳到晚宴结束，中间除了吃饭的时间，她一直都站着，结束之后感觉腿都快没有知觉，他们在宴会结束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突然发现空了好几天的对面床铺上躺着一个人。
“小影，小影。”她走过去轻轻把人摇醒。
“小晚，你回来了。”林影挣扎着起身，还是不敢坐着，于是以一个别扭的跪着的姿势和宋小晚说话。
“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个时辰了吧，”林影的声音还是有点哑，像是发烧的后遗症，“我醒来懵了好久，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一看周围的布置差点吓死，我跟值班的小太监说我出来方便才溜回来。”
宋小晚哭笑不得，正准备说皇帝会担心，可是又想到今天晚上他刚封了妃，此刻应该心情正好，没空理他们。
“还疼么？”宋小晚的目光落在林影的伤口处，语气里是不似作假的关心。
“好多了。今日是外邦藩王进宫，想必你们也很辛苦了，我这次倒是机缘巧合逃脱了。”林影浅笑，伤口肯定还疼，可那疼说出来难道就不疼了么。
“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宋小晚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刻意避开了伤口。
“本来就是嘛，你们在上班，我在床上休息。”苍白的脸色带着些病后发孱弱，但林影的精气神已经好了太多。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也要睡了。早点休……”宋小晚的那个息字还没出口，就被一声林影打断，来人门也不敲，直接冲了进来。
“参见皇上。”两人立即起身见礼，林影本就跪着，只是弯腰的时候扯到了伤口。
“免礼。”
“你怎么样？”萧承烨走过去把林影扶起来，看着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人。
“谢皇上关心，奴婢已无大碍。”
“朕抱你回去。”
“皇上。”林影轻轻推开萧承烨伸过来的手，拒绝之意非常明显。
萧承烨双手落空，看了林影一眼，又看了站在旁边的宋小晚一眼，不太确定林影是否知道今夜琉璃公主的事情，“那你好生休息，最近就不要到处走动了。”
“是，恭送皇上。”萧承烨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最后一瞬，未再多言，转身决然而去。门扉合拢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沉闷。
宋小晚这才松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冰凉的冷汗。她扶住欲起身的林影，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小影，你刚才……？”
“怎么了？”
“没事。”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林影似乎已经预料到对方想问什么。
“你和皇上之间?”
“我一猜就是这个，”林影自嘲的笑了笑，“你们很多人都问我这个问题，可是，我也不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跟皇上之间不清不楚，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你想么？”
“不想。”林影坚定的让宋小晚有些吃惊，“争抢那一点恩宠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参与进去。”
宋小晚拍了拍林影的手，又扶她躺下，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床位，隔着黑暗，她看着林影的位置，慢慢陷入了睡眠中。
狄逸之用了《神探狄仁杰》里面狄大人的形象，我好喜欢狄大人，啊啊啊啊啊啊，狄如烟，用了神狄二和神狄四的如燕的名字，改邪归正、有勇有谋的侠女。我爱女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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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琉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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