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融融,透过茂密的枝枝叶叶,懒懒地洒落在她这方小庭院内的石桌上。林影并未刻意去打听,但翠微宫与棠梨宫接连有孕的惊天喜讯如插翅般飞遍了九重宫阙,帝王是如何的龙心大悦,赏赐是何等的丰厚贵重。几家欢喜几家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贵妃宫里不小心打算物品的声音。
而在这喧嚣中心的边缘,林影却像个被世界遗忘的提线木偶。每日重复着抄经、看书、摆弄棋子的动作,看似平静地沉湎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刻意屏蔽着外界的一切波动。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方寸天地,似乎真的凝固了时光,隔绝了外界。
这脆弱的平静,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带着哭腔的呼喊骤然打破。
“林影!不好了!出……出大事了!”一个平日与她还算相熟的翠微宫的宫女跌跌撞撞冲进院门,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抚着几乎喘不过气的胸口,脸色煞白如纸。
林影心头蓦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倒了一杯冷水递过去,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别急,慢慢说,天塌不下来,何事惊惶至此?”
那宫女几乎是抢过杯子,猛灌了几口,呛得连连咳嗽,才勉强顺过气,声音带着哭腔:“宸妃娘娘……小产了!现在满宫……都说……说是赵婕妤……是赵婕妤暗中下的毒手!林影……你……你和赵婕妤交好,你想想办法,救救婕妤吧!这罪名下来,是要掉脑袋的呀!”
即使早已熟读无数宫斗小说,预想过后宫倾轧的血腥,但亲耳听闻这骨肉流逝的悲剧以如此骇人且直指人心的方式在眼前上演,林影仍是感到一阵冰冷的晕眩。这一天,竟比她预想中还要猝不及防!
皇帝震怒,恰如雷霆。所有相关太医、在翠微宫侍奉的宫女太监被急诏至事发之地——琉璃暂时养病的翠微宫偏殿。殿内竟比那暴雨来临前还要压抑。当值的宫女们屏息凝神,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碎成几瓣的青瓷茶盏凄惨地散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昭示着刚才的帝王之怒。
“一群废物!”萧承烨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失望。他端坐于上首,目光如同铁锥,刺得下方的太医们抖如筛糠。
“皇上恕罪!微臣……微臣等实在是尽力了!胎儿月份尚浅,那药性……霸道猛烈,已然……已然回天乏术……”为首的太医几乎将额头埋进地砖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查!”萧承烨猛地一拍扶手,那沉重的楠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给朕彻查!三日之内!朕要知道是谁在朕的后宫……兴风作浪!谋害皇嗣!”最后一句,是从牙缝里挤出,裹挟着嗜血的寒芒。
“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负责宫禁及刑名的禁军统领宋桥抱拳领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凝重地迅速躬身退下。
“其余人等,全部给朕滚出去!”萧承烨烦躁地挥挥手,如同驱散一群惹人心烦的蝇虫。
“是。”仿佛得到了赦令,殿内黑压压的人群如蒙大赦,顷刻间退了个干净。
偌大的宫殿,陡然空寂下来,只剩下御座上的帝王,隔着几重半卷的纱帘,望着内室里那个躺在锦被中、面色如白纸般苍白的异国公主。琉璃双眸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毫无生气的阴影,异国风情依旧,却已被浓浓的死寂覆盖。萧承烨只是静静地看着,嘴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没有言语,周遭安静得只剩下铜漏滴水不紧不慢的滴答声,如同索命的倒计时。
林影站在屏风外侧,透过纱帘的缝隙,恰好能看到琉璃那毫无血色的脸颊和一缕散落在枕上、毫无光泽的长发。一股强烈的酸涩与同情瞬间涌上了心头——这个远离故土的女子,好不容易在这深宫之中有了一个念想,转瞬就被硬生生掐断。命运对这个异乡人,何其残忍。
皇帝周身萦绕的低气压令人窒息。侍奉的宫人个个如同惊弓之鸟,恨不能缩到地缝里去。时间在这片凝滞的酷寒中,艰难地爬行了一日。
诡异的是,这场席卷后宫的滔天风暴,似乎未能波及那位置身事外的晋王殿下。翌日,他如往常般施施然入宫给太后请安,途径棠梨宫这片死寂沉沉的禁地时,目睹了宫人肃杀的神情、空气中残余的紧张,却像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神色毫无波澜。甚至在离开慈宁宫后,还能精准地“偶遇”了心神恍惚的林影,语气轻松得如同谈论天气:
“你猜猜……这是何方神圣的‘大手笔’?”萧承启唇角噙着玩味的笑,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林影的神情。
林影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眼中冰冷一片,如同三九寒冬的湖面:“晋王殿下若想要林影这条卑微的性命,不妨直说,何须拐弯抹角设下这等陷阱?”
“啧,你这人……”萧承启被她这份直白的狠厉噎了一下,随即又失笑摇头,像是发现了某种奇异的玩物,“真是无趣得紧。怎么?你在皇兄面前,也如这般……伶牙俐齿么?”
“奴婢对皇上,自然如同对殿下一般,唯有……敬畏爱戴之心。”林影垂下眼帘,语气平板无波。
“‘敬畏爱戴’?”萧承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峰挑起,玩味地看着她装模作样,“本王可是听说,前些时日你‘抱恙’,皇兄去看你,你愣是能一个字不说,让皇兄在放中站成了木头人,最后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他饶有兴致地审视着她的反应,“这般‘爱戴’,本王也算是…开眼了。”
林影抬眼,毫不躲避的地撞入他探究的目光深处,眼底没有半分羞怯,只有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殿下对奴婢的私事了如指掌,莫非是……日日屈尊潜伏在奴婢的床榻之下?”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针。
“你——!”萧承启被这大胆又粗鄙的反问刺得一时愕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具,第一次在林影面前裂开了缝隙,露出下面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难堪的僵硬。
林影不再给他应对的时间,微微颔首:“王爷若无其他教诲,奴婢告退。”每一次,她总是用这冰冷刻板的四个字,干净利落地斩断他精心引导的试探。她已倦怠,实在不想再与这位王爷虚与委蛇。
这偌大的深宫,就像一座巨大的、华丽的谜城。而这里的每个人,都披着一张或明或暗、或喜或悲的假面,让她心力交瘁,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流沙之上,不知何时就会被彻底吞噬。
煎熬的时光流淌得格外缓慢。一日过去,查问如火如荼,答案却依旧未明。是夜,许久不当值的林影在几位宫女的眼神求助下,带着上刑场的心情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步入气压依然低得能拧出水来的御书房。龙案后,萧承烨撑着额头,透露出浓重的疲惫与难以排解的郁结。
放下茶盏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感涌上林影心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声音轻若蚊蚋,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皇上,也莫太过忧心了。宸妃娘娘失去了骨血,如今,更需您给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这话既是劝慰,也是提醒。
话音未落!
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腕!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林影猝不及防,惊呼被堵在喉咙里,整个人天旋地转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入一个宽阔坚硬的怀抱!
萧承烨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有力的臂膀如铁箍般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困在那象征无上权力的座位与他滚烫的胸膛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下急促的心跳和那透过衣料传递过来的骇人热度。
“小影……”他将头埋在她单薄的肩颈处,喷洒出的灼热气息烫得她浑身一僵,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那低沉压抑的声音,竟带着一种她从未在帝王口中听过的……无助?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他问,声音沉闷得如同濒临破碎的洪钟。
惊魂甫定的林影强迫自己压下推开他的冲动,僵硬地开口:“没有。皇上……怎会生出这般念头?”
“朕护不住你!”萧承烨猛地收紧手臂,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压抑的痛楚汹涌而出,“也护不住自己的孩子!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没了!”那“没了”两个字,仿佛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帝王膝下荒凉多年,只有皇后名下有一女,为继嗣苦心孤诣:广选秀女,充盈后宫……可这数年期盼,终究似镜花水月,竹篮打水。林影心口如同被巨石狠狠撞了一下,闷痛袭来。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沉重的无力感,只能顺着本能低语,“在奴婢心中,皇上,是位难得的明君。苍生为重,百姓为重。至于子嗣缘分,天意……不可强求。”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安抚,却像投入油锅里的火星,瞬间引爆了男人心底最深处、最幽秘的渴望与恐惧:
“那你愿意吗?”他猝然抬头,那双深潭般的黑眸紧锁住她的双眼,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希冀与孤注一掷的探询,“愿意给朕生一个孩子吗?”
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砸下来,林影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是喜悦,而是铺天盖地的、冰封骨髓的恐惧!她不能!她绝不能再与这个时代、这个皇权、眼前这个男人,有更深的、血脉相连的纠葛!爱上他,已是她在悬崖边痛苦挣扎的极限。再添上一个孩子?那无疑是亲手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奴婢……”巨大的惊恐让她声音都变了调,整个人在他怀中僵硬如石,“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万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她试图挣扎,却被他搂得更紧,几乎是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
“林影,你不愿意!”萧承烨的声音陡然染上暴怒,那点刚才还存在的脆弱瞬间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控诉和一种被忤逆的狂躁!
这份控诉彻底点燃了林影沉郁已久的愤怒、屈辱和对另一个女人悲惨处境的共情。
“皇上!”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的禁锢,踉跄着后退一步,“啪”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坚硬的金砖撞击膝盖,发出闷响。“宸妃娘娘此刻方失麟儿,尸骨未寒,血肉未冷!您却在这内室之外,在这权势之巅,拉着另一个女子……谈情说爱,谈什么子嗣?”
她的声音因激愤而颤抖,字字泣血,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这对她是何种残忍?!对奴婢又是何其不公?!”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燃烧的烈火,直刺高高在上的帝王,“皇上!难道我们女子就只配做这深宫里头任人摆布的生育工具?只配为您的香火奉献骨血?”
“林影——!”萧承烨被她激烈的言辞和控诉刺得脸色骤变,霍然起身。
“皇上!”林影却在他发怒之前更快地俯下身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砖石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若皇上心中对奴婢尚存一丝一毫的怜惜,就请皇上高抬贵手!莫要再逼迫奴婢了!求您成全奴婢这点微末的体面!”她伏在地上,脊背倔强地挺直,姿态卑微,心意却如同磐石般坚决。
这一叩,仿佛叩碎了她心头最后一丝侥幸的余烬。
御书房死寂得可怕。
萧承烨胸口的怒火在看到她额头磕出的淡淡红痕时,竟奇异地消散了几分,被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痛苦所取代。他沉默地矗立着,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出长长的、摇曳不定的阴影,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小影,我也不想的可我忍不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懊悔。“你知道吗?”他缓缓蹲下身,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面对自己。那双眼眸深邃,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当赵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跑来求朕赐婚的那一刻,朕……是真恨不得……当场将他挫骨扬灰!”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那力道不似威慑,却让她感觉到一种被揉碎般的执拗。
“明明朕已经把你锁在身边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还能有别的男人钻进你的心里去?!”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想劈开她所有的伪装,“还有那萧承启,他又有何不同?他能给你什么?你们不过见了几次,他就敢跑到朕面前要人?还说什么与你一见如故?”
林影心中一片冰凉,萧承启也好,萧承烨也好,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永远都不会懂得何为尊重,永远都不会懂得人是有思想意识的,而不是可以随意讨要的物件,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也是她林影来到这里最无力的压迫。
“皇上,旁人总道您待奴婢不同,”她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那混合着占有、妒忌、不甘与某种扭曲深情的复杂目光,让她感到悲凉,“可您自己呢?您是真的看得清您的心吗?”她声音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您的那些‘不同’,究竟是帝王天生的独占欲在作祟?还是您早已习惯了后宫所有女子都必须理所当然地为您倾心?或者……”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清亮如许,“只是您觉得奴婢这副不驯的骨头,比起那些温顺的鸟雀,更有几分另类的趣味?您觉得奴婢不一样?”
“你本就与她们不一样!”萧承烨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影闻言,唇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的笑意:“皇上,这世上,本就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更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每个人生来都是不同的啊……”她像是在给一个小朋友陈述这简单至极的道理。
萧承烨扶着她肩膀的手猛地收紧,那双曾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眼眸里,此刻竟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与无措,像是被最精妙的棋局困住的绝顶高手。
“朕……不知,不懂你那些玄虚道理!”他声音带着一种固执的、不容置疑的蛮横,眼神却避开了她的直视,“朕只知道绝不能让你嫁给其他任何人!”他猛地用力,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拽起,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眉眼,随即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不能!”他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宣告,
“你只能——是我的!”
那沉重的、带着窒息气息的宣告落下,林影的心沉到了谷底。“皇上……”她还想再说什么,试图撬动这铁幕般的宣告。
“等等!”萧承烨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完全不相干的事情,骤然打断了她的挣扎,紧蹙的眉头忽地松开,眼神里那骇人的风暴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好奇,甚至带着点稚气的固执,“你那时在藏书阁说的小狼狗究竟是何意?”他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表情严肃得如同在询问军国大事。
这话题的陡然转换,让林影猛地一怔,以为即将再次卷入狂风骤雨的她,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他眼中那副认真探究、全无方才半分阴霾的神情,她的思维卡壳了。
“小……小狼狗?”她下意识地重复,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相关的记忆碎片。
“除夕夜!在藏书阁!”萧承烨有些急迫地提醒,“朕……呃,醉了那次!”他眼神闪躲了一下,似乎在刻意避开“装醉”这个更准确的描述。
记忆如同被重新点亮的烛火。萧承烨醉倒在藏书阁外的那夜,她曾低声感慨林影眼中恍然,随即涌上一丝了悟,目光瞬间变得微妙而审视:“所以,那晚……你根本没醉?”
萧承烨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尴尬,却强硬地略过这个尴尬的事实,眼神反而变得愈发执着:“你还没回答我……那是什么意思?”他追问,仿佛这个问题比刚才所有惊心动魄的争执都更重要。
林影看着他那副非要刨根问底的模样,心头复杂难言。那些他曾展现的脆弱和控诉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可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疏远、极其客套的微笑:“那不过是奴婢当时的一时胡话罢了。陛下天潢贵胄,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岂是区区……狼犬可比?奴婢当时失言,还请陛下恕罪。”她语气平板,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将那晚可能存在的任何涟漪,都抹杀得干干净净。
这句恭敬却彻底将距离拉开的回答,并未让萧承烨不满。他脸上的严肃忽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影无法理解的情绪——像是执拗,又像是……找到了某种依凭。他没有说话,只是猝然用力!
林影只觉得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袭来,惊呼声压在喉咙里,整个人便被不容抗拒地拖拽到那张巨大沉重的紫檀木御案之前!他强壮的身躯像一座山岳般逼近,瞬间将她困在了他滚烫的胸膛与坚硬的桌沿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后背重重抵上厚重的桌边,退无可退。慌乱之中,双手只能徒劳地撑在身后冰凉光滑的桌面上,指节泛白。
这个充满控制与被控制的姿势,让之前那不堪的恐惧瞬间在她体内复燃!
“皇上!”她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惶和一丝愤怒,“宸妃娘娘今日……才刚刚痛失骨肉!您……”
“我知道。”萧承烨的声音再次传来,却不是怒火,也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沉重的、带着无边疲惫的叹息。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前倾,那双曾握惯朱笔、指点乾坤的手臂,只是轻轻绕过她的肩膀,最终却只是松松地圈住了她的身体,将下颌小心翼翼地搁在了她的颈窝处。这是一个全无进攻性的、近乎依赖的拥抱。
他整个人身体的重量似乎都松懈下来,靠在她身上,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颈侧的皮肤上。
“我知道。”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沉闷、沙哑,那里面蕴含的沉重和痛苦,仿佛比这江山还重。
“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温热的吐息裹挟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拂过她的耳畔。那低语里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影所有的惊惧与抗拒。她僵硬的身体没有放松,紧绷的双臂依旧撑着身后冰凉的桌面,唯有那双映着摇曳烛光的眼眸,在刹那的失神后,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深刻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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