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晋升大典。仙雾缭绕，瑞气千条。
云台之下，即将参与考核的仙门子弟们个个屏息凝神，站得比凡人界皇宫门口的石狮子还笔直。
高台之上，几位须发皆白、面容威严的考官正襟危坐，周身散发的灵力波动浑厚得能让空气都凝固几分。
就在这落根针都能听见回音的当口——
“啊——欠——！”
一个极其不和谐，甚至带着点慵懒困倦味的哈欠声，突兀地打破了这片快要凝固的庄严。
众人侧目。
只见一个穿着皱巴巴淡粉色符箓师袍子的女仙，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慢吞吞地踩着最后一丝云絮飘上高台。
她头发只是随便用根木簪绾了下，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翘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五官倒是生得灵动娇俏，但那双大眼睛此刻半眯着，蒙着一层水汽，写满了“没睡醒”三个大字，跟周围那群精神抖擞、恨不得把‘我很端庄’写在脸上的考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哎呦喂，可算赶上了……”她小声嘀咕，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差点以为又要被师尊念叨百年……”
负责引导的仙官看着名册，又看看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云绯？符箓系？你怎么才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云绯毫无诚意地拱手，脸上堆起营业式假笑，“路上扶了位老仙君过云桥，耽搁了会儿。”
——总不能说是因为昨晚通宵研究《油炸小吃的一百种仙火控制法》结果睡过头了吧？
周围投来几道质疑的目光。
云绯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她打了个更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泪水，溜溜达达地站到了队伍最末尾，开始研究前面那位仁兄的后脑勺。
“这位仙友，”她突然戳了戳前面那位一身黑衣、面色紧绷的男仙，压低声音，语气神秘兮兮，“我看你印堂发黑，周身灵气滞涩，今日恐有血光之灾啊~需不需要来张逢考必过符？友情价，八折！”
那男仙身体一僵，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眼神像是要杀人。
云绯立刻缩回手指，讪笑两声：“呃，不要就算了嘛，买卖不成仁义在……”
在对方更加冰冷的注视下，她把后半句咽了回去，默默抬头望天，假装研究云朵的形状。
啧，火气这么大，看来血光之灾是没跑了。可惜了我的销售业绩。
考核正式开始。
第一项是基础的灵力测试。
考生们依次将手放在巨大的测试水晶上，注入灵力。
霎时间，水晶球光芒四射，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灵光争奇斗艳，亮起的高度至少都在五尺以上，引得考官们频频点头。
轮到云绯了。
她慢悠悠走上前，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懒洋洋地把手搭了上去。
水晶球：“……”
它微弱地、极其勉强地闪烁了一下，冒出一丝比萤火虫屁股亮不了多少的微光，颤巍巍地攀升了……大概一尺？然后就彻底熄火了，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
考场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考官看着记录玉简，面无表情：“云绯，灵力等级，丙下。下一个。”
云绯毫不在意地收回手，十分满足：“丙下？不错不错，比上次丁上好多了！看来考前那碗十全大补汤没白喝！”
完美！低空飞过，不愧是我！
可以准备下一项……嗯，下一项是啥来着？
重点考核项目——符箓实操，终于来了。
这才是云绯的主场。
虽然她灵力低微，但在符箓一道上确实有点歪才，尤其擅长各种效果清奇、用途不明的辅助类符箓，在仙界咸鱼圈里也算小有名气。
考核题目是现场绘制一张“疾风飞行符”，标准的三阶符箓，考验的是对风灵力的精准控制和符文勾勒的稳定性。
云绯铺开特制的符纸，拿起灌注了灵力的墨笔，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开始走神。
哎呀，这考场供应的凝神香味道不错，回头问问是哪个仙坊买的……
对面那个小姐姐画的符纹真漂亮，像朵花儿似的……
不知道食堂今天中午供应什么？好想吃油炸飞天灵鳕鱼啊，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油……
她一边胡思乱想，手下倒是没停，笔走龙蛇，灵力伴随着墨迹缓缓注入符纸。
本来一切顺利，标准的飞行符纹路已经完成了大半。
眼看就要成功，她脑子里还在回味想象中的油炸灵鳕鱼的香气，手下不知怎么一抖，笔尖灵力一个不稳，在关键的一个转折符文上——
呲啦！
多画了一个极其圆润的、饱含着她对油炸美食无限向往的……鱼头？
云绯：“！！！” 瞬间回神！
完了！
她手忙脚乱地试图补救，赶紧勾勒正确的收尾符文。
然而那个不该存在的、充满油香的鱼头已经完美地融入了符箓结构，并且开始疯狂抽取她本就可怜的灵力！
符纸剧烈震动起来，散发出越来越耀眼的金黄色光芒。
紧接着，在云绯绝望的目光和考官骤然瞪大的双眼中，那张即将成型的符箓“噗”地一声，并没有激发出应有的青色风旋，而是——
冒出了一缕青烟。
然后是第二缕，第三缕……浓郁到呛鼻的油烟味瞬间弥漫开来，中间还夹杂着一种炸过头的焦香和某种孜然调料的味道？！
“咳咳咳！”离得近的几个考生被呛得直咳嗽。
下一秒，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那符纸上方，油烟扭曲汇聚，竟然幻化出了几根金光闪闪、还在滋滋作响的油炸灵鳕鱼虚影。
虚影维持了三息功夫，然后“啪”地一声轻响，连同整张符纸一起，化作了点点焦黑色的灰烬，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
只剩下那浓郁的、令人食指大动的油炸烟火气，顽强地萦绕在考场空气中，久久不散。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云绯，以及她面前那摊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纸灰。
考官的脸黑得如同锅底，握着笔的手都在发抖，显然气得不轻。
他活了上千年，主持过无数次考核，见过画符失败的，没见过能失败出这种夜市小吃摊效果的！这得是多清奇的大脑构造才能把飞行符画成油炸符？！
“云、绯！”考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考核失败！成绩作废！”
云绯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考官的黑脸，又看了看那摊灰，第一反应不是沮丧，而是——
“终于结束了！”她长长地、由衷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甚至露出了“解放了”的庆幸笑容，“可以回去补觉了！完美！”
太好了！不用面对接下来更麻烦的实战考核了！咸鱼的生命在于静止！
飞行符变油炸符？问题不大！至少效果很震撼不是吗？说不定开发了新品类呢？
她甚至开始琢磨，刚才那孜然味儿是怎么来的？是灵力输出的节奏问题，还是墨汁里不小心混进了啥调料？下次可以改进一下，说不定真能画出有味道的符箓，开辟仙界美食新纪元？
就在云绯拍拍手上的灰，准备趁大家还没从“油炸符”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赶紧溜号回家睡回笼觉的时候——
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猛地暗了一下！就像一块巨大的、接触不良的灯牌，闪烁不定！
云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电路老化般的滋滋乱闪的扭曲光斑，连带着整个考场的灵气都紊乱了一瞬！
“怎么回事？”
“天现异象？！”
“不像祥瑞啊……”
考生和考官们都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天。
云绯也下意识地抬头，心里嘀咕：“啥情况？考核失败还带天打雷劈的？不至于吧……”
就在她腹诽的当口，一个机械呆板、却又诡异地透着一股子贱萌味道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滋滋……检测到强烈的咸鱼能量波动……符合备用绑定条件……情绪收集系统ZZ为您服务！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云绯：“？？？”
她猛地僵在原地，差点以为自己因为考核失败打击过大，出现了幻听。
什么东西？能量波动？咸鱼？这是在说我？
系统？还ZZ？这什么非主流名字？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个诡异的声音甩出去。
【亲~不用挣扎了哦~】那声音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继续用那种毫无波动的电子音说着欠揍的话，【本系统已与您的神魂深度绑定，除非完成终极目标，否则无法解除呢亲~】
云绯脸色一白：绑定？！什么东西？心魔？新型心魔？我还没到那个境界啊！我就一咸鱼小废柴，何德何能劳动心魔大驾？而且这心魔听起来怎么这么不正经？！
她试图在脑海里跟这个自称“ZZ”的东西对话：“你是什么玩意？快从我脑子里出去！”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去的。】系统ZZ回答得飞快，【只有收集收集情绪才能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云绯：“……”这都什么跟什么？！
没等她继续抗议，系统ZZ已经完全无视了她的吐槽和崩溃，用一种冰冷无情的语调，发布了指令：
【新手任务发布：请宿主于一时辰内，收集目标人物【玄晞】（身份：魔界至尊）的“震惊”情绪值*1。】
【任务失败惩罚：周身持续散发过期榴莲味12时辰（效果不可驱散，不可屏蔽）。】
【附：目标简易信息及导航图一份。滴~已发送至宿主脑海，请查收~】
随着它的话音，一股信息流强行涌入云绯的脑海。
目标：玄晞。身份：魔尊。所在地：魔宫。特征：高冷，强大，洁癖，曾为仙界天才……
同时，一张极其抽象的、仿佛儿童涂鸦般的导航图在她意识里展开：一根歪歪扭扭的线代表路线，尽头画了个狰狞的城堡，旁边标注着“魔尊老巢→”，起点是个哭唧唧的小人头像（显然是她），旁边还画了个箭头指着小人，标注“散发榴莲味的我（可能形态）”。
云绯：“……”
玄晞？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等等！玄晞？！不会是那个玄晞吧？！
那个学生时代被她手贱录下此生最大黑历史当场社死的高冷天才师姐？！
那个后来据说因故堕魔还一路混成了魔界老大的玄晞？！
去收集她的震惊？！还只有一个时辰？！失败就要变成人形移动榴莲堆？！
云绯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不是……等……”她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试图跟脑子里的坑货系统讨价还价，“这任务是不是有哪里不对？魔尊啊！那是魔尊！我一个小仙崽子跑去魔尊面前刷震惊？这跟肉包子打狗……啊不是，跟自杀有什么区别？！而且那个惩罚……”
【倒计时开始：59分59秒……58秒……】系统ZZ毫无感情地开始读秒，【友情提示：传送即将启动，请宿主做好蹦迪准备。目的地：魔尊雷区。祝您任务愉快，亲~】
“愉快你个……”云绯的脏话还没骂出口，就感觉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蛮横无比的空间之力猛地攫住了她！
眼前的仙界考场景象瞬间扭曲、模糊，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混合成一团光怪陆离的漩涡。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袭来，她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还是开了强力的那种！
“啊啊啊啊啊——系统我哔——（被自动消音）——”
惨叫声被空间传输的力量生生掐断。
天旋地转。
不过一息之间。
等云绯终于从那种五脏六腑都快被甩出去的恶心感中稍微缓过神，勉强能视物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仙气飘飘的考核现场了。
阴冷、压抑、带着淡淡硫磺和血腥味的空气灌入鼻腔，呛得她咳嗽起来。
眼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光怪陆离的景象。
暗红色的天空低沉得仿佛要压下来，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扭曲的、如同血管般蠕动的诡异光带提供着昏暗的照明。
大地是焦黑色的，布满了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裂缝，有些裂缝中甚至隐隐可见灼热的岩浆在翻滚冒泡。
枯死的、形态狰狞的怪树张牙舞爪地立着，远处传来不知名魔物的低沉嘶吼，听得人毛骨悚然。
狂暴的魔气弥漫在空气中，让她这个仙修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扎着皮肤。
而在这片恐怖景象的尽头，一座巍峨、狰狞、通体由漆黑巨石垒砌而成的巨大宫殿，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沉默地矗立在最高的山峰之上。
宫殿尖顶直刺暗红天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和浓得化不开的魔气。
云绯僵在原地，感受着周身与仙界截然不同的恶劣环境，看着不远处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魔宫大门，再想想系统发布的坑爹任务和更坑爹的失败惩罚……
她缓缓蹲下，绝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哀鸣：
“……我现在选择永久散发榴莲味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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