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
宋星延离了霜华宫后那叫一个海阔凭鱼跃，连带着说话都带着几分自由熏染过的快活气息。
褚时夜看着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没得到答案的宋星延以为是自己离得太远了，某人不好意思说，于是凑得近了些，一双闲肆的凤眸像块纯净的水晶一样，映出褚时夜此刻那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面庞。
感受到骤然靠近的气息，褚时夜心脏都漏了一拍。
不过这是宋星延没有察觉到的，她就像解剖一个复杂阵法一样，静静地在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上探寻那些她好奇的东西，不带一丝杂念。
两个人就这么在沉默中你看我，我看你，愣生生地看了好几秒，直到褚时夜哑着声，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在想，这样是不是不好看。”
“啊？”
宋星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怀。
“你跟邱月眠不愧是表兄弟，一脉同出的好美仪，”宋星延投了个眼神给一旁撑着头笑眯眯的邱月见，“月见，你说是不是。”
邱月见用力点头，生怕慢一点就降低了她少宫主表哥的臭美程度。
见两人这一唱一和的，褚时夜无奈地笑了笑：“你说的，人之常情罢了。”
宋星延摊摊手，不置可否：“接下来我们在这里呆上十天，等你灵力恢复了再出发。两个半月呢，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去哪玩，左右去学院传送阵一天的功夫就到了。”
“星延姐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想，我们先去找家客栈休息吧。”邱月见眼见宋星延关注点又要跑偏，赶紧提出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邱月见发现宋星延是个风一样的奇女子。
千万里之遥于她不过尔尔，因此她会愿意把时间更多地花在修炼上，像晚上住哪，一会吃什么这样的事情她是毫不关注的。说走就走，绝对是宋星延能干出来的事。
对这样标准的修士作风，邱月见本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她一个凡人，表哥一个伤患，恐怕吃不消。
如果真顺着宋星延的话往下闲聊了，那么她表哥修养的地方恐怕就不是清水镇了。
…………
来福客栈内，众人正津津有味、热火朝天地哄闹、嬉笑。
“你听说了吗，明天官府要公开烧死那个妖言惑众的巫女。”
“哎呀呀，那可不得了了，”有人听了连喝酒都顾不上，唾沫横飞地开讲，“据说巫女残暴异常，她在大街上硬是要拉着倒霉路人说什么神山要发怒，路人不信，她反倒急眼了打人。”
“是啊，不仅如此，牢头前些日子跟我喝酒时还大吐苦水呢，说巫女被拘押进去后更嚣张了，一言不合连给她送饭的人都杀了。他进去查看的时候，地上一滩淌开的血，跟杀了头猪似的。那场面，啧啧，差点给他吓尿！”
“哈哈哈——原来也是个没胆的怂货！”众人笑作一团。
“你倒是有本事，倘若叫那巫女死人一样的眼睛盯上你一盯，保管你立刻就能腿软跪下来，什么祖母姑奶奶的亲戚，你能认上一大箩筐！”牢头本人疑似现身说法。
“哈哈哈——”众人再次乐不可支。
在一桌又一桌人的吵嚷声中，客栈里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这个小镇上任何值得人眉飞色舞地好好品头论足上一番的大小新闻，都聚在这座熔炉里发酵。
平日里，任谁见了都要皱着眉头，捂着鼻子快速走过的血腥场面，在这里反倒成了席面上比大红鲜亮的辣椒更加下酒下饭的佐料。
宋星延三人坐在临窗的角落里，多亏时不时吹来阵阵湖风，才没被热昏头。
“星延姐姐，你说他们嘴里的那个巫女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邱月见吃得差不多了，才停下筷子问起这一茬，显然她听得入神。
“不清楚，我只在书上见过。”宋星延辟谷习惯了，没怎么吃东西，听着邱月见的话倒是来了点兴趣。
“据说南蛮有一类女子，生而神灵，能沟通天地山泽，她们信奉的神明被称作巫，故而中州人将这类女子称作巫女。说起来在某些手段上她们很像是我们中州的卜修，但是更玄乎些。”
邱月见有些好奇：“南蛮不是一直不与中州来往吗，巫女怎么怎么会来这？”
宋星延拍了拍好奇宝宝的头，答道：“中州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巫女，但是拦不住写话本的爱就巫女的名头编排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所以他们说的巫女恐怕是话本里头那些被妖魔化的蛊惑人心、专好杀人的女子，一个名头而已。”
邱月见撑着头，有些失望：“我以前跟随娘亲来过清水镇，听过神山的传说，他们刚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真有些担心。”
“什么传说？”
邱月见皱着眉头回忆道：“那座神山叫浮玉山，相传浮玉山里头住着一位迟迟不肯飞升的山神，山神力能通天，护佑一方平安上千年。清水镇原来不叫清水镇，它早先的名字已经久不可考，便是因为山神发怒，一把火将这片土地烧了个干净。”
“没人活下来么？”一旁刚吃了药的褚时夜适时插声。
邱月见摇了摇头：“真正能与山神沟通的人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因此这些后来搬来的人也只是从邻人嘴里听过这么一件事，如今没人会当真。但是，娘亲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无奇不有，对这些传说始终要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别怕，就算真碰上什么山神发怒，我们三个跑还是能跑掉的。”宋星延只当小孩年纪小，容易受惊，故而安慰道。
褚时夜端着茶杯，也跟着轻轻笑了笑：“还有一种说法，那次根本不是什么山神发怒，而是受地动引出的火光波及。如今这里归属宸国，天辰学院里出来的相天术官鲜少失手，想来不会有那样的意外发生。”
“嗯嗯，说的也是。”宋星延也更赞成这点，善用火属性灵力的化神级修士的确可以做到，但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去对待凡人，一定会背上天谴。
尽管邱月见觉得两人说的都很有道理，但不知为什么她一踏进清水镇就总觉得格外心慌，就像她真的知道山神发怒了一样。
宋星延注意到邱月见和褚时夜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于是稍微坐了会，便催着两人各自回屋休息了。
为二人的住处布下结界后，宋星延便在房中静静修炼。
日头渐渐西斜，荷塘上蒸腾起的水汽为整座客栈都笼上一层轻雾，天地浩大，此间却像是孤零零被安置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
男人的脸愈发清晰，他近乎痴狂的声音再次在宋星延耳边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凄厉。
“星延，你怎么就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有我好看吗？”
“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他？”
…………
宋星延一听到这死动静就开始烦躁，虽然近来对这样的声音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被打扰修行，她很难高兴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很想正面回答这个长得几乎跟褚时夜一模一样的男人的问题，并且顺便给出一些意见。
这位不知道是心魔还是恶鬼的道友的修炼道行明显不到家，扮人也扮不对味，没有一丝敬业精神。
要知道人褚时夜可是跟少宫主呛声都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副阴暗爬行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他比我好？”
宋星延一个激灵，原本比棺材盖还要沉重的眼皮瞬间掀开。
然而，面前空无一人。
“你能听到我想什么？”宋星延嘴唇微微颤抖，试探道。
那男人发出一丝满足的喟叹：“看来你还没有被天雷劈傻。”
“！！！”
宋星延这回是真的内心地震了，他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犹如实质般落到宋星延脸上，“我还知道，你被他那张脸迷住，也是因为你自始至终喜欢的就是我。”
“……”
宋星延两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那张随和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是谁？”
“你爱的人。”
男人回答得很迅速，喑哑的声音甚至还带了点粘腻的庄重。
但这句话一出，宋星延不用想都知道这只无名恶鬼是以什么样的心态说出如此令人作呕的话的。
“既然不是心魔，那我有一万种办法对付你。”
宋星延这口憋了好几天的气终于不用再一拳打倒棉花上了。
只见她抬手掐诀，青光霎时间大盛：“打哪来，就老实回哪去，谁给你的自信跑到我的识海撒野。”
道道繁复的符文恍若活过来一般向那道若有若无的波动飞去，紫色雷电紧随其后。
只听砰的一声，宋星延感到某种始终围绕着她的注视消失了。
只是……
她推开窗，却发现整个客栈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浓雾中。
宋星延用力拉门，果然毫无反应，一股透心的阴凉从手心直窜脑门。
“这绝非一个普通幻阵。”她喃喃自语。
宋星延绕了一圈，发现只有扇通向死亡的窗户大大敞开着，其余的如桌子、椅子之类的物件，一概没法挪动。
“哒——”
“哒——”
“哒——”
她四处走动时造成的声响在整个房间内不停回荡，营造出一种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诡异氛围。
注：地动即地震，火光即岩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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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一样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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