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少宫主听到邱月见母亲要将她和褚时夜送去宸国，声音骤然拔高几个度，连一旁放空琢磨阵法的宋星延都忍不住侧目。
前者神情很是担忧：“姑姑三思，月见表妹毫无修为，如何能跟着一起去天辰学院？”
在中州，宸国占地极广，除了像凌霄宗、霜华宫这样的六大门派驻地及其属地外，几乎都是宸国领地，中小仙门零落散布在宸国各个角落，一向避世不出。
天辰学院作为宸国最顶尖的学府，自宸国立国起便存在，每一任宸国国主几乎都是这个学院里出来的学生。
这个被民间戏称为“国主摇篮”的学院，精英氛围之浓厚自是不必说，常年高压的修炼环境更是让不少刚进去的学子苦不堪言。
邱月见这样毫无修为仅是背靠家族进入的人，难以适应的同时，还会受到数不尽的白眼，这也就不怪少宫主反应如此之大了。
宋星延也有点好奇这位传说中富甲天下的风泉山庄庄主是怎么想的。
“月眠，姑姑明白你的担忧，但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邱庄主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担忧，“追杀时夜的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那人修为之高连我和你父亲都不能等闲视之。他如今既然已经盯上月见了，一直待在霜华宫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倒不如隐姓埋名躲一阵，等我查清个中情形再作打算也不迟。”
又是他。
少宫主不爽地盯了眼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好表哥。
褚时夜敏感地注意到少宫主不友善的目光后，扯着苍白的嘴唇无辜地笑了笑。
大概意思是，他也不想这样的。
“而且，”邱庄主说到这顿了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目光转向宋星延，“我这不是另外为你妹妹准备了后手。”
算盘珠子俨然蹦到脸上来了，宋星延也不纠结什么阵法啊小白花啊的，一脸错愕地问道：“我，我吗？”
邱庄主认真地点点头，狐狸眼轻轻弯着，回答道：“就是你。”
一边说，她还一边拿出一张借据还有一张金光闪闪的留音符：“扶风仙尊，也就是小友你的师尊，欠了风泉山庄一亿上品灵石以及其他不方便告知的灵宝若干，昨天她已然将她的二弟子，也就是小友你抵押给我差使三年了，此事有留音符为证。”
音落，邱庄主指尖夹着的留音符哗哗燃了起来，扶风仙尊爽朗跳脱的声音响彻大殿，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宋星延脑门上。
“我徒星延，修炼的事先不急，师尊念及你从未到这红尘中逛逛，恐怕往后突破不易，故而将你送去邱庄主手下历练上两三年，等你结束了，师尊就传你那套还没教给你大师兄的剑法，假以时日，你的进益肯定能超过你师兄。”
“……”
金光闪闪的留音符燃尽后化作灰白的余烬，更加衬得宋星延脸色五彩斑斓。
青梧子在哪，择日不如撞日，立刻马上举行拜师典礼吧。
宋星延嘴角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正如她欺师灭祖的心蠢蠢欲动。
“小友意下如何？”邱庄主趁胜追击，没给宋星延进一步考虑的时间。
“既是师尊之命，星延义不容辞，”宋星延咬牙切齿，试图最后挣扎一下，“只是天辰学院九月开学，如今已然六月中旬，恐怕得明年才能参加选拔……”
邱庄主高兴地摆摆手：“这个不劳小友担忧，昨日我已去信院长，为我们预留了足够的名额。”
“……”
这就是钞能力吧，宋星延除了苦笑别无他法。
她虽然不是很想在那种宸国官僚培养机构里修炼，但是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帝国人才输送工厂好像也不错？
“宋仙长不太高兴的样子。”
回去路上，褚时夜趁着少宫主拉着他表妹絮絮叨叨之际，不动声色地凑上前。
“嗯？”宋星延不解，“说不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褚时夜声音轻轻的，眉间闪过一丝郁郁之色：“因为我，将你们都连累了，我总觉得没有我，或许你们的生活会有更好的选择。”
说到这，褚时夜突然戏谑地扯起嘴角，他眼神低低地转了一圈，路过宋星延时定了一瞬，含着说不明白的光彩：“我猜，宋仙长只想抱着阵法图参上一年半载的。”
啊？他这是说的什么……这眼睛可真是眼睛。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宋星延下意识喃喃着接了两句，说完才回过神来自己本来应该说什么。
她晃了晃左手中指上的储物戒，语气轻快：“我确实愿意自己闷头修炼，但是这次下山也是为了历练来的。历练历练，重点在一个‘历’字嘛，去哪都是一种经历，顺便还能给我师尊抵抵债，何乐而不为？”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南风抱着甜滋滋的花果香气悠哉游哉拂过，将少宫主吹得很是炸毛，邱月见用来听这位唠叨表哥的耳朵总算是歇了口气。
她望向一边有说有笑的宋星延和褚时夜，被少宫主勾起的离别不舍之意淡了很多。
天辰学院吗，她很期待。
***
“退一万步来说，我真的不能去保护月见吗？”
第三天清晨，霜华宫几人为宋星延、邱月见和褚时夜三人送行时，少宫主这个火药桶闷不作声很久，最后还是挑了个时机炸了。
宋星延身着一袭朴素青衣，掂了掂略显沉重的储物袋，心情相当不错，因此也乐得逗逗小孩。
“少宫主这张俊俏的容颜，想必整个中州无人不知，那我们跟着不就成了会动的活靶子了。”
“你，你——”
少得意忘形！
少宫主瞪着宋星延，红了脸，但是终究还是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
他昨天刚和宋星延切磋完，这会要不是为了邱月见，路边的狗见了他都要挨上一记白眼。
邱月见看穿了这位表哥脆弱的内心，在内心偷笑了一阵后和抱朴真人一起把少宫主摁了回去。
“月眠表哥不必担忧，有星延姐姐在，我们肯定会平安无事的，三年后见，表哥说不定都到了金丹期了，加油哦！”
少宫主哼哼两声，显然邱月见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神色傲然，高贵地睨了眼“小人得志”的宋星延。等他到了金丹期，不信还能被她这么抓着满场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一定会亲自教宋星延这个妖孽，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宋星延知道这小孩在挑衅什么，于是她毫不客气地挑了挑眉，意思是尽管放马过来。
邱庄主被两人丰富的眼神戏弄得哭笑不得，她和看戏看得正起劲的抱朴真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像是在说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抱朴真人十分无奈地撇了撇嘴，儿子看起来情路坎坷的样子。
“好了好了，再闹腾日头就烈了，准备出发吧。”邱庄主走上前，为一直站得远远的，一言不发的褚时夜正了正衣冠。
“这半个月一定要好好将养，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有事就找你星延师姐，来日方长，我们等你回家。”邱庄主细心地嘱咐道。
褚时夜心中有些不能被命名的情绪在晃荡，他在抬头确认了这份善意的可信度后，便垂下纤长的鸦睫，轻轻点头。
邱庄主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所代表的不信任，心尖一酸，她轻轻拍了拍褚时夜的肩，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对这个最小的妹妹留下的唯一的孩子，邱庄主总是充满亏欠。倘若她知道妹妹死后，那个不靠谱的男人居然这么对待她的外甥，就算拼上和九幽殿交恶，她也要将人带回来。
想到这，邱念真眸光一冷。
哼，九幽殿，我们走着瞧。
晨露渐消，淡淡悬挂在天际的晓月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保重。”
“保重。”
修仙之人向来离别有泪不轻弹，随着修为的增长，她们的寿元也在增长，人生有无数次的离别与重逢，不煽情，率性利落地一声“保重”，永远是为了下一次遇见时的两生欢喜。生者如斯，死者亦无不同。
不同于邱家人颇有仪式感的告别，生怕被自家师兄找上门来的宋星延其实早就想跑，在确定自己没有破坏氛围后，她最先转身，褚时夜和邱月见接连跟上。
就这样，在宋星延那明显开朗得不像话的步伐的带领下，三人的下山的身影逐渐没入道路的尽头，朝阳将她们的影子拉长，让人感到有说不出的少年意气。
她们此行不像是去避难的，反倒像是开启了一场专属于这个少年人的冒险。
哪怕霜华宫下山路上幻阵重重，也不过是正好遮掩住了一行人的行迹。
等到某个竹林幻阵中，随风摇曳响个没完的翠色枝桠安静下来后，宋星延一行人就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地界。
再次踏到坚实的地面上时，三人已经到了百里之外的清水镇。
原先容貌出尘的三人，现在就算是邱庄主和邱宫主亲自在这，也认不出来。
褚时夜并没有邱月见如同见了魔术般的欣喜与激动，他望着潺潺溪流中映出的那张过于普通的、丢到人海里也没个响儿的面容，心下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
施阵者，能透过幻象看见真实吗？
褚时夜没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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