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人声鼎沸。观席台上坐满了前两关折戟的试炼者,此刻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下方数十个圆形石台。
温拂渔从试炼场出口走出,脸色微白,脚步略显虚浮,疲惫极了。她找到自己的包袱,靠着角落的石柱坐下,拿出干粮默默啃着,努力恢复一丝力气。
“温拂渔?”
一个带着明显惊诧和嫌弃的少女声音响起。
温拂渔咽下最后一口饼,慢条斯理地折好油纸,抬眼望去。
来人一身繁复精致的锦缎衣裙,发髻高挽,插着珠翠,下巴微抬,活脱脱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是她的堂妹,温溪柔。
“居然真是你?!”温溪柔快步走近,叉着腰,杏眼圆睁,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失踪了吗,我都以为你……”后面的话在她舌尖打了个转,没好意思说全。
温拂渔淡然回应:“失踪而已,又不是死了,为何不能再出现。”
“谁家好人一失踪就是三年啊!”温溪柔被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噎了一下,声音拔高,“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温拂渔无语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点长辈看小辈胡闹的无奈:“二叔就是这么教你的?说话真够难听的。”
这熟悉的口吻瞬间戳中了温溪柔的痛脚,她俏脸涨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不准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温拂渔,你认清现实吧!你都多大年纪了,青山门选弟子肯定要年轻的!你就等着落选哭鼻子吧!”
温拂渔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还是老样子。
这丫头从小就要跟她比:比吃饭快结果噎得翻白眼;比花钱多结果被二叔骂得狗血淋头;比习武……嗯,至今没赢过一次。
那点小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别扭的在意。跟个炸毛小猫似的,挠一爪子就跑。
体力恢复少许,温拂渔起身拍掉衣上浮尘,走向演武场边缘。
第三关,演武比试。
需在任意石台上接住青山门弟子施展的“体”、“法”、“阵”、“剑”四招,若能四招全接下,才算考核通过。
她目光扫过场内,正思索挑战哪位弟子,便听闻前方声音传来:“姑娘闯到最后一关了?果然厉害!”
温拂渔抬眼,是初入山门时遇见的那个蓝衣少年,正笑容灿烂地站在她面前。
少年道:“正式认识一下,在下柳无言,是负责第三关的弟子之一。姑娘,要不要选我?”
温拂渔瞥了眼其他石台,激战正酣,弟子们出手凌厉。有人送上门,正好省事。
“好。”她颔首,跃上石台抱拳见礼,“请指教。”
柳无言第一招拳风刚猛,温拂渔沉腰错步,双手交叉格挡,借力旋身卸去大半力道。
未及喘息,柳无言指诀翻飞,第二招接踵而至数道炽热火矢凭空凝聚攒射而来。温拂渔在石台上腾挪闪避,火矢擦着她的衣角轰然炸开,热浪灼人。
第三招,柳无言将灵力注入地面,瞬间激活阵法,数道灵力锁链从四面八方向温拂渔缠绕而去。温拂渔不退反进,足尖点在锁链节点薄弱处,从锁链缝隙中穿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测灵试炼场现已经关闭,宋其旻收了水镜开始观察演武台的状况,却发现连郁正目光专注地盯着一处。
“咦?跟你徒弟对招那丫头好眼熟,是方才对付八阶妖物那位吧!”宋其旻饶有兴致地看向温拂渔所在的石台,“这我可得好好观摩观摩了。”
而他密切关注的温拂渔本人,在接过柳无言的三招后就开始后悔选择他了。
这人实力很强,绝对不是普通弟子。
等待第四招的间隙,柳无言让她在一旁的武器架上选一个趁手的武器,温拂渔终于得以喘息,开始在架上挑选。
挑选时她目光扫过柳无言,对方正细细擦拭自己的剑身,气场莫名强了不少。
她忍不住问道:“你是散修吗,怎么每个招式都这么擅长。”
“姑娘才是,每一招都接的很准啊,感觉修什么都很合适。”柳无言从一旁抽出长剑,“不过我没说过吗,我是祝荣仙尊座下的弟子,是个剑修。”
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个亲传弟子。
说来惭愧,她剑用的不算好。
当初学剑前原本要铸一把本命剑,但她幼年已有一柄滴血认主的本命剑,在那之后也一直没碰上一把趁手的剑,导致她的剑术就停在某种程度没再上升。
她最终还是选了一柄不算太轻的剑,在手上抛了几下试试手感,又重新退回场:“请。”
柳无言便也无需再保留出招,剑气凌厉迅速,她迅速架起剑挡下,却被力度震地连退好几步。
可没等她缓下脚步,少年的攻击未停,又是几剑朝着她刺来。
青山门这一招独门剑法招式很多,所运用的方法也各不同,她以前跟前任祝荣仙尊学过,可惜没学懂。
柳无言的剑法自是比不上仙尊,但他基本功扎实,剑气利索。不愧是亲传弟子,果然难对付。
但在柳无言眼中,她才是那个怪人。
怎么有人明明落于下风,反应却如此之快,几乎能挡断他的每一招,又仗着身体灵活在演武场到处乱窜,反而给他整得气喘吁吁。
这位真的是来当弟子,而不是来砸馆的?
这么想着,他倒是忘记了这只是场友好的考核测试,反而把对方当成对手,力度越来越狠,速度越来越快。
宋其旻在上面看地有些着急:“喂师弟,你那徒弟是不是有些急了?你可看着点别出什么事了,咱们门派这些年能拉回风评可不容易啊。”
正提醒时,却见温拂渔手中那柄长剑,在这狂暴的冲击下,竟“咔嚓”一声脆响,从中断为两截。
断剑脱手飞出,柳无言脸色剧变。他这一剑已用上全力,此刻收势已然不及,直刺温拂渔毫无防备的左肩。
“骗子——”
“不好!”
宋其旻猛地站起身,同时一道清越的剑鸣响彻演武场。
青玉般的流光瞬移出现在温拂渔身前,稳稳架住了柳无言那致命一剑,剑身流转着清冷的光华,剑柄处,一枚褪色陈旧的红色剑穗微微晃动。
温拂渔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剑。
太熟悉了。这纹路,这颜色,这剑穗……它停在自己面前,就像以前无数次她唤它后便脱离连郁的剑鞘,飞在自己面前一样。
“三……”
她下意识说出剑的名字,然而,就在同一刹那,“哐当”一声闷响自身后传来。
温拂渔猛地回头,只见一柄通体墨黑,剑鞘上镶嵌着一颗暗红玛瑙的长剑,正孤零零地躺在几步之外的石板上,仿佛刚刚被什么东西狠狠摔在地上,此刻才慢悠悠地“滚”到众人视线中。
柳无言看看悬在空中的青玉剑,又看看地上那柄朴实无华的黑剑,脑子有点懵:“这是……”
温拂渔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弯腰捡起自己的剑,拍了拍灰,语气带着点认命的无奈:“我的本命剑,骗子。”
柳无言嘴角抽搐:“原来你方才是在叫它啊……你就给本命剑取这名?”
温拂渔抿唇不语,内心翻了个白眼。
她也不想的好吗。
父母逝去后,舅舅熔了母亲的遗剑为她铸就此剑,她悲痛欲绝将它狠狠摔在地上,哭喊着爹娘都是“骗子”。这剑灵性初生便遭此重击,从此认定自己就叫“骗子”,还一直她闹别扭,死都不肯出鞘。
这还是刚才她拼命催动灵力召唤,它才不情不愿地出来,结果还是比人家的剑慢了一步。
危机解除,柳无言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刚松一口气,却瞥见那悬停的青玉剑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素白身影。
连郁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台上,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师……师尊!”柳无言头皮发麻,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弟子……弟子一时失手,险些酿成大祸!请师尊责罚!”
连郁并未看他,修长的手指凌空一点,三问剑发出一声清吟,乖巧地飞回他腰间的剑鞘。
他这才将目光转向跪地的弟子,声音冷冽:“无言,演武比试,旨在考校,点到即止。你心浮气躁,全力施为,若非本尊出手,后果不堪设想。自去刑堂领二十杖。”
“弟子知错!甘愿受罚!”柳无言额头触地,声音发颤。
温拂渔抱着剑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师徒。这副模样的连郁倒是百年来头一回见,稀奇。
或许是她探究的目光似乎太过直白,连郁处置完弟子并未立刻离开,反而缓缓转过身,那双眼眸沉沉地落在了她身上。
方才那一瞬的感觉不会错。
三问剑确实是他心念所动,破鞘而出。但就在他召唤的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灵魂波动,竟也同时勾动了三问,甚至不像往常主动回剑鞘反而停在她的面前……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面上依旧清冷无波,看向温拂渔,声音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方才无言莽撞,姑娘受惊了。你已接下他四招,如今考核已经通过。”
温拂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抱着剑,微微欠身:“谢仙尊。”转身便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地方瘫着。
“且慢。”连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你叫什么名字?”
温拂渔脚步一顿,随后缓缓回过头:“回仙尊,我名为……温拂渔。”
曾经,连郁询问过很多次她的真名,可她秉着不能破坏过去的原则,始终没有告知他自己的名字。
如今真的说出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堪比陌生人。
“温拂渔……”
连郁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是林间的风,温柔却转瞬即逝。
她本以为告知姓名后便可以就此结束,下一秒,却听见那白衣仙尊再次启唇道:
“你可愿……成为本尊座下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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