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沉浮。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钻进来,混着胳膊肘处尖锐的刺痛,将林清辞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病成这副模样还占着地方,不如叫狼叼了去干净!”
粗粝的女声还在耳边回响,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林清辞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只剩几个模糊的妇人背影。
“咳咳……”她艰难地挪动身子,喉间灼痛。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袭来,原主是个同名的孤女,栖身村尾破庙,几日前遭了风雨,染上风寒,高热不退,呓语不止。村人早已视其为累赘,见她气息奄奄,竟趁夜将她弃于这乱石坡上,任其自生自灭。
而她,昨天还在农科院菌类研究所的实验室里,对着一组松茸的基因序列数据熬夜,怎么再睁眼成了这个濒死的古代孤女?
“水…..”喉咙里的干渴感越来越强,长时间没进食的饥饿感更是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她咬着牙,耗尽气力撑起上身,目光在乱石坡上扫过。这里杂草丛生,碎石遍地,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哪来的水?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坡上传来,伴着竹篓碰撞的轻响。
来人一身月白长衫,肩挎竹编药篓,正俯身拨弄石缝间的一株药草,指节修长,动作精准,显是深谙药理之人。
是谢渊。
这名字顺着原主的记忆冒出来,他是附近镇上医馆的坐馆大夫,偶尔会来这深山采药,性子冷淡,不爱与人打交道,但医术高明,村里有人得了急病,找他总能治好。
林清辞想呼救,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谢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他缓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谢渊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又落在她胳膊肘处渗血的伤口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风寒入体,高烧不退,兼且体虚乏力,此地荒僻,夜有野兽,你撑不过今夜。”
她想求他救自己,可看着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起来就不是个会轻易多管闲事的人。
谢渊蹲下身,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双没有茧子的手上。这不像一个常年住在破庙里,靠帮人缝补洗衣过活的孤女该有的手。
他又看了看她的脸,虽然苍白得没血色,可眼神里没有寻常村姑的怯懦,反而透着一股倔强的韧劲,甚至还有一丝茫然和陌生。
谢渊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行医多年,见过的病人不计其数,却从没见过这样眼神的濒死之人。他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将竹篓往肩上提了提,转身就要走。
“等……”林清辞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
谢渊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自求多福吧。”他留下这句话,便沿着乱石坡往上走,很快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林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却也清明了。
求人不如求己。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挪动身体,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一点水源。
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岩石缝里的几簇小东西上。是无毒的鸡油菌和松茸,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菌子摘下来,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泥土,直接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狼吞虎咽后她又在草叶上接了些露水,凑到嘴边喝,冰凉的露水滑过喉咙,那股灼痛感终于缓解了些,身上也渐渐有了力气。
她扶着岩石,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记忆里的破庙走去。
破庙在村尾山脚下,不算远,可她每走一步,腿都在打颤,近一个时辰后,才看到那座塌了半边的庙门。庙门早就没了,只剩下两根腐朽的木柱和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一派荒凉之景。
林清辞走进庙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顶漏了好几个洞,阳光从洞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正中央的佛像倾倒在地,半面蒙尘,只有几个野果作为贡品。
这样的破庙,遮不住一点寒风之气。
林清辞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心里却有了主意:山里有的是可食用的菌子,今早采的鸡油菌和松茸本就值钱,若能多采些卖给酒楼,定能换些钱修庙、买粮。
她直奔镇上最大的“醉仙楼”,刚到门口就被店小二拦住。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背着个小竹篓,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去去去,哪里来的叫花子,也敢来我们醉仙楼门口晃悠?”
“我不是叫花子,我来卖菌子,都是深山新采的珍品,你们掌柜若识货,自然愿意收。”
“珍品?”店小二嗤笑,“怕不是毒蘑菇来骗钱的!再不走我叫人赶你了!”
林清辞没理他,径直往里走。
大堂里客人满座,闻到她身上的穷酸味,纷纷皱眉挪开。掌柜正趴在柜台算账,抬头见她,脸色沉下来:“姑娘,我们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别在这扰客!”
“我的菌子来路清白,”林清辞把鲜灵的菌子露出来,“鸡油菌、松茸都是今早采的,您看这品相。要是不信,我当场做给您尝,不好吃分文不取。”
掌柜低头一看,鸡油菌伞边卷得规整,松茸菌盖完整,确实是好东西。
可他还是怀疑:“姑娘莫不是说笑?松茸长在深山腐殖土下,极难寻觅,你一个姑娘家,怎会采得这么多?”
“掌柜是觉得,女子就不该懂菌子?”林清辞反问。
“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掌柜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道清冷的男声打断。
“她懂不懂菌子,看菌子便知,何必纠结男女。”
林清辞循声望去,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是谢渊。他面前放着个空茶碗,药篓搁在脚边,显然是刚采完药来歇脚。只是他看过来的眼神,没有半分熟稔,反倒带着审视,像在看一个可疑之人。
掌柜的见是谢渊,连忙堆起笑:“谢大夫也在啊!您看这菌子……”
“菌褶洁净无杂色,菌柄带着山泥潮气,是今早刚采的没错,”谢渊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清辞手上,“只是采松茸需扒开腐叶碎石,寻常人采上半日,指尖必沾泥带伤,姑娘这手倒干净,连点磨痕都没有,菌子真是你自己采的?”
这话问得直白,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她采菌子时确实格外小心,又有现代辨菌知识,没走多少弯路,可在谢渊眼里,倒成了“可疑”的证据。
“我从小在山里转惯了,知道哪片坡长菌子,采的时候也轻手轻脚,自然没怎么伤着。”
谢渊没接话,只端起茶碗抿了口凉茶,眼神冷淡,显然没信。
掌柜的左右看了看,觉得谢渊的怀疑有道理,可这菌子的品相又实在好,便折中说:“姑娘,要不你还是做一道试试?真好吃,我就收,若味道一般,那我也没法子。”
“好。”林清辞应下。
后厨里,王厨子拎着菜刀站在一旁,满脸不屑:“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这些菌子做出花来!要是糟蹋了好东西,我饶不了你!”
很快,一股浓郁的菌香味就从锅里飘了出来,弥漫了整个后厨。王师傅原本还抱着看戏的心态,闻到这香味,顿时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凑了过来。
“掌柜的,你尝尝。”
掌柜的接过碗,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吃!这菌子的鲜味完全出来了,比我们后厨做的还好吃!”
他又舀了一勺递到谢渊面前,“谢大夫也尝尝?”
谢渊抬眼,目光落在碗里的菌子上,迟迟没动。林清辞看着他,她知道谢渊医术高,对食材想必也挑剔,若是他说不好,掌柜说不定会变卦。
半晌,谢渊才伸出指尖捏着碗沿,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尚可,没糟蹋食材。”
“尚可”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比任何夸赞都让掌柜的定了心。谢大夫眼光高,能得他一句“尚可”,这菌子的味道定然差不了。
“姑娘,你这菌子怎么卖?”
“鸡油菌和松茸我想卖五十文一斤,香菇和平菇二十文一斤,”林清辞说道,她知道这个价格不算低,但这些菌子确实值钱,而且她做出来的味道也值这个价。
掌柜的想了想,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价。你这竹篓里的菌子我都要了,你以后要是还有,随时来卖给我,我都收。”
林清辞心里一喜,连忙点头:“好,谢谢掌柜的。”
店小二称了菌子,算下来一共一百八十文。林清辞攥着沉甸甸的铜钱,心里踏实了,有了这笔钱,她能先修修破庙的屋顶,再买些米粮,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
背着空竹篓往破庙走时,她脚步都轻快了些。可刚到庙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哗啦”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东西。
林清辞心里一紧,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两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翻找,原主铺在地上的稻草被踢得乱七八糟,那个装着半瓢糙米的破陶罐也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你们在干什么?”林清辞冷声问道。
那两个无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是林清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为首的男人搓了搓手,说道:“哟,这不是林丫头吗?我还以为你早就被狼叼走了,没想到还活着啊。”
“这庙是我的地方,你们赶紧出去!”林清辞攥紧了手里的钱袋,心里有些紧张,却还是强装镇定。
“你的地方?这破庙谁都能住,怎么就成你的了?我们哥几个来看看,不行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清辞手里的钱袋上,眼睛顿时亮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不是钱?你这丫头,去哪里弄的钱?”
另外一个无赖也凑了过来,眼神里满是贪婪:“肯定是偷来的!林丫头,赶紧把钱交出来,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
林清辞往后退了一步,将钱袋紧紧抱在怀里:“这钱是我自己挣的,不是偷的,你们别想抢!”
“自己挣的?就你这穷酸样,还能自己挣钱?莫不是攀上了什么富贵人物,得了昧心钱吧?赶紧把钱交出来,不然我们就把你这事捅出去,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洁之人!”
林清辞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无耻。
“我再说一遍,这钱是我自己挣的,你们要是敢抢,我就去报官!”
“报官?”那两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一个孤女,谁会信你?再说了,官差来了,我们就说你偷了我们的钱,看他们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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