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警署?”
陈雯雅站在渡船街和塘尾道交界的拐角,望着眼前这栋墙皮剥落的三层唐楼。
爬山虎几乎把警署招牌吞没,只剩“渡船行x署”几个字勉强可以辨认,活像哪个古惑仔随手涂鸦的假地址。
难怪看到委任证的时候,爸妈一边庆幸离家近,一边又纳闷,油麻地警署附近,什么时候多了个渡船街警署?
这种这隐蔽程度,ICAC来查贪污都得迷路。
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铁架门,扑面而来是咖啡混着霉味的古怪气息,接待处摆着两盆半死不活的绿植,花盆里还插着几根烟头,长条木凳缺了条腿,要不是靠墙摆着,恐怕已经散架了。
“报案一楼,□□二楼。”报纸后面传来懒洋洋的男声。
陈雯雅把橘子暂时放在长椅旁,往窗口里张望,只见个穿汗渍背心的阿叔正翘着脚看马经,头顶地中海在吊扇下反着油光。
“阿sir,我来报到。”她递过委任证。
老警员慢悠悠地放下报纸,烟蒂在烟渍斑驳的缸沿碾了碾,扫了眼委任证,“上二楼右转,文职事务科办入职。”
二楼文职科的门半掩着,陈雯雅刚推开就听见“哗啦”一声——麻将推牌。
“杠上开花!给钱啦衰鬼!”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拍桌狂笑,烟灰震落在吃剩的叉烧饭盒上。
办公用品胡乱堆放在桌边,几个办公桌拼成了麻将桌,档案袋直接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最上面几份还沾了油渍。
这真是警署?
陈雯雅僵在门口,甚至开始认真思考,现在改去庙街摆摊算命还来得及吗?
“后生女,做什么来的?”唯一没打麻将的师奶抬起头,把毛衣针戳在毛线团里。
“办入职。”她硬着头皮递出委任证。
“重案组?”师奶有些诧异地打量她一眼,“好好的靓女去什么重案组啊?”
“做警察不就是要破案吗?”陈雯雅揣摩着一个新人警员的心思,编造着理由。
“TVB看多了吧?”师奶嗤笑一声,“我们警署是出了名的“发配边疆”,上靠西九龙下顶油麻地,那种有功劳的凶案分不到我们。”
她踢了踢脚边档案,满满一摞的纠纷调解记录,“我们这里啊,专收两种人...”
“快退休的老油条,和得罪高层的倒霉蛋,讲真你是不是在警察学校得罪人了?”
陈雯雅盯着自己新鲜出炉的警员证,突然意识到,这间警署可能不只是破旧的问题。
师奶看陈雯雅的表情,也是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好心提醒道:“家里有点本事就找人调走,没门路的就老老实实按时上下班,反正都是领薪水,清闲点不好吗?”
正说着,麻将桌那边传来喊声,“喂!又去厕所?Mary姐快来顶位!”
被喊作Mary姐的师奶正要拒绝,陈雯雅想着刚才她提醒的情分,顺势开口道:“Mary姐我观你今天印堂泛红光,鸿运当头。”
观相和算命不同,只是通过印堂颜色观今日运势,甚至无需消耗功德,能力娴熟的玄师,一扫便知。
“是嘛?”Mary姐将信将疑,调笑道:“后生女,还会看相啊?”
虽然这么说,但被一捧,师奶还是坐上了麻将桌。
陈雯雅刚收好警员证准备离开时,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早晨那个抓劫匪的男人站在门口。
“又来借人啊?”Mary姐头也不抬地问。
“是啊。”男人略显尴尬。
Mary姐甩出一张牌,“早跟你说要和重案组那几个打好关系,他们哪有什么案子在忙,明显搞你的嘛...算了,正好你们CID来了新人,带她去见见世面吧。”
男人这才注意到陈雯雅,挑了下眉显然是认出她了,也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陈雯雅暗道冤家路窄,也只好跟上。
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Mary姐一声惊呼,“同花顺!这后生女说得真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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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署门口停着台漆面斑驳的老爷车,男人开门进了驾驶室,陈雯雅绕过去进了副驾驶。
这间警署的人好像都不喜欢自我介绍。
看着男人一言不发准备启动的架势,陈雯雅主动开口,“怎么称呼?”
男人揪起衣服上的警员牌。
元嘉朗。
渡船街警署重案组组长。
居然还是顶头上司,陈雯雅看了他一眼,同样举起自己新办好的警员证,“陈雯雅。”
老爷车在原地喷了半天黑烟后终于艰难的启动,沉默地行驶在渡船街上。
元嘉朗余光打量着陈雯雅,经过三个路口后,他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道:“你怎么猜到劫匪会走哪条路?”
那条逃跑路线接的是十字路口,劫匪会拐入哪条完全是随机的,元嘉朗事后复盘,还是觉得她只可能是猜的。
“我算出来的。”
“什么?”
“也可以理解为概率学,人在做选择前脑海中就已经有预设,这种预设会导致后续的因果产生,而我借阴阳八卦卜算出概率最大的因果,就能预判。”
陈雯雅举起硬币,试图用“科学”解释。
“呵,原来是神棍。”元嘉朗不屑地错开目光。
“这是玄学,也是科学。”陈雯雅懒得争辩。
经历过前世的她太明白,那些不信的人除非看到结果发生,不然永远只会不屑一顾。
她索性抛起硬币盖在手背上,看了眼结果后,掐指一算。
“我们现在要去调解邻里纠纷。”
前方红灯,元嘉朗踩下刹车,偏头打量她,很快得出结论,“你刚在文职科看到了报警记录。”
警署文职负责接听报警电话,她虽然是去办入职,但凑巧看到报警记录也不难。
陈雯雅不接话,而是继续道:“诉求者是个阿婆,纠纷对象是个青年,位置...偏西南。”
红灯跳转,元嘉朗打了方向拐入深水埗,行驶一段后停在了路边,一片密集的唐楼住宅区,墙上标注着福荣街69号。
这里的确在警署西南,但报警记录里同样也会记录地点,唯一没有的就是报警人和纠纷者的特征,元嘉朗虽然半信半疑,但下了车三两步就钻进了楼内。
深水埗的老唐楼密集的像叠在一起的骨牌,阳光根本没机会照进天井,即使是夏季暑热,进去的瞬间,仍会感觉到一丝阴冷。
陈雯雅下车仰头望去,眉头不自觉地皱紧,眼前这栋楼可不止常年不见阳光而阴冷这么简单,在她的阴阳眼里分明看到整栋楼都缠绕着一股黑色的怨气。
刚上二楼,激烈的争吵声就传了过来。
“老不死的,当心我扁你啊。”
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干瘦青年正对着阿婆挥拳头,被元嘉朗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手腕。
青年龇牙咧嘴地挣扎两下,最终悻悻作罢。
元嘉朗看了看控诉的两人后,欲言又止地看向正在三楼四处打量的陈雯雅,眉头紧了紧。
有些不可置信地想,真的被她全都说中了。
陈雯雅环顾走廊,整栋唐楼的卫生条件都很差,油烟和垃圾的味道混合,走廊尽头的小窗勉强透进一丝光亮,却驱散不了这里令人窒息的浑浊。
三楼尤其不对劲,为了确定怨气的来源,她特意又上了一层,四楼的情况就好很多,这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年纪大了睡眠浅,他半夜又是烧香又是敲木鱼,吵得我睡不着。”阿婆的哭诉声传来。
“放屁!”青年梗着脖子反驳,鸡窝似的头发随着激动的动作不停晃动,“谁闲着没事烧香拜佛啊!”
阿婆根本不买账,瘪着嘴数落道:“年纪轻轻不去找工作,整天窝在家里求神拜佛,菩萨也不会保佑你这种懒仔。”
“我上不上班关你屁事啊老太婆!”青年气得脸色发青。
元嘉朗立刻板起脸警告,“喂,注意你的言辞。”
青年一脸不服气,猛地推开自己房门,挑衅道:“那你来搜啊!要是能找出一件拜佛的东西,我当场吃屎!”
捧着从家里顺出的老旧罗盘走完三楼,陈雯雅掂量着自己的功德,修复灵体是需要消耗功德的,也不知道剩下的这点功德够不够使用玄门法术。
思索再三,她还是咬破指尖,在罗盘刻痕上一抹,血珠渗入铜锈。
“三清定玄,以血破障。”
掌心金气肉眼可见黯淡几分,她顾不上心疼,罗盘指针已疯转如电,十几圈后稳稳地指向了青年隔壁的那扇房门。
趁着元嘉朗还在搜查的空档,陈雯雅不动声色地凑近了那扇门,用指尖在门上画了一道符后,三层尽头的窗口忽然刮来一阵冷风。
站在门口的阿婆不明情况地抖了抖,“菩萨保佑,大热天哪里来的阴风啊?”
“这么大的怨气?”陈雯雅都有些惊讶。
这时,元嘉朗检查完毕出来,确实没在青年房里发现任何拜佛用品,上前调解了两句后,阿婆也相信警察的话准备离开,元嘉朗则瞥见陈雯雅,正对着隔壁的门较劲。
元嘉朗刚才就注意到这个新人的反常举动,从出现场开始就心不在焉,之前抓贼时也是临阵退缩,现在居然对别人的房门这么感兴趣。
他不由得皱眉,现在警校的标准都这么低了吗?
“喂!”元嘉朗大步上前,语气不善,“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警察吧?”
陈雯雅头也不回,指尖在门锁上摩挲,“怎么了?”
“警察去扒别人的门,你还问我怎么了?”元嘉朗打量她。
陈雯雅目光在门锁和他绷紧的臂膀间游移,用玄术开锁还要消耗功德,不如让他撞门。
想到这里,她忽然平静开口,“这里面有尸体。”
元嘉朗挑了挑眉,嗤笑道:“又算出来了?”
“撞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警察非法闯入罚款两千块。”
陈雯雅忽然勾起嘴角,“里面要是真有尸体,你奖励我两千块?”
“我请你吃饭。”元嘉朗嘴上玩笑,身体却纹丝不动,显然半个字都不信。
陈雯雅干脆作罢,眼神环顾着想要找个施法的媒介,以红色最佳,这样想着,她瞅准旁边串着风干梅菜的绳子,取下来绕住了门把手。
“喂,你到底想干嘛?”
“鲁班先师急急如律令。”
元嘉朗拦她的动作慢了一步,就听见“咔哒”一声,门锁居然真的自己打开了。
元嘉朗双眼微微瞪大,喉结滚动,“这到底算什么科学?”
“记得你欠我一顿饭。”
陈雯雅对着门用力一推,三层的电灯在同一时间发出电压不稳的声响,忽明忽暗闪动着的时候,屋内的景象在眼前一览无余。
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几十只点燃的蜡烛,火苗被倒灌的气流吹得向一面倾倒。
只见屋子的中央,有一个盘坐在地,裹着红布的无头尸体。
ICAC(Independent Commission Against Corruption,廉政公署)是香江独立反腐|败机构。
CID(Criminal Investigation Department)刑事侦缉处,隶属于香江警察队,负责刑事侦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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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里面有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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