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北京,烈日毫不留情,白晃晃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陈鹿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随着人潮挤出地铁站,一股混合着汽车尾气和路面沥青味的热浪瞬间将她包裹,窒息感扑面而来。她按照手机里中介发来的定位,拐进了一个名为“听香院”的小区,这里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小区楼房不算新,但绿树成荫,她特意多花了些预算,选了一栋带电梯的楼。楼下便利店、早餐铺、理发店一应俱全,很是方便。
她租的是主卧,带独立的卫生间和洗衣机——这在北京的学生租房市场里已属难得。房间朝南,有一个小阳台和飘窗,午后的阳光洒进来,亮堂堂的。她放下沉重的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空调遥控器。当压缩机启动,凉风呼呼吹出的那一刻,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才从黏腻的酷暑中真正活过来。
安顿的过程被琐碎的细节填满:联系网络运营商,购买新的床品和洗漱用品,熟悉从小区到实验室的最佳路线。她独自打扫着这个临时的“家”,汗水浸湿了额发,内心却在这种具体的忙碌中获得了一丝奇异的平静。与徐子阳那段狼狈的终结,像一页被仓促撕下的日历,她不愿,也无力再去反复摩挲。此刻,她需要的是用这些切实可行的日常事务,将自己从回忆的泥沼中打捞出来,让身体和心灵都能在这个陌生的北方都市里,找到一个可以暂时栖息的角落。
几天后,她第一次踏入京北大学的实验室。室内冷气充足,与室外的炎夏恍如两个世界。组里果然如导师所说,正处于投稿后的“休整期”,大部分工位都空着,显得有些静谧。导师的办公室布置得温馨雅致,满是绿植和书籍。他本人也如传闻般和蔼。
“陈鹿是吧?欢迎你加入我们。”他翻看着她的简历,语气温和,“组里的学生刚完成一轮顶会投稿,正好在休整。你的研究方向,和裴智他们很接近,不过他这会儿还在奥地利开会,等他回来,你们可以多交流。”
裴智。这个名字陈鹿并不陌生。在准备申请时,她就拜读过他的一篇工作,对其清晰的逻辑和复现性极强的代码印象颇深,堪称她半个“学术引路人”。
导师说着,拿起手机,将她拉进了一个名为“Sentiment Lab”的微信群。
“欢迎新成员陈鹿同学加入我们课题组!”
消息下方,立刻跟上一排整齐的欢迎。陈鹿赶紧敲下“谢谢老师,谢谢大家,请多指教”。
几乎同时,导师又@了一个人:“@裴智你从奥地利回来后,多带带陈鹿同学,她刚来,方向和你也近。”
陈鹿的目光在那个被点名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他的微信名是英文“Vincent”,头像竟是卡通形象蜡笔小新。一个微妙的巧合击中了她——她自己的微信ID,正叫“蜡笔小鑫”。这是母亲多年前偶遇一位神婆为她起的小名,希望她像金子般闪亮。这个小小的共同点,让她对这位尚未谋面的师兄,凭空生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亲切感。她礼貌地跟上了一句:“麻烦裴师兄了。”心底不免对那个能去奥地利参加顶会、汇报自己工作的人生出几分好奇与向往,觉得那真是很厉害、很耀眼的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平静。实验室人很少,她像一名孤独的勘探者,开始系统性地研读组里的过往工作,熟悉那些对她而言尚显陌生的代码框架。进展缓慢,她便将重点放在理解裴智的工作上,希望在他回国后,自己能言之有物,进行一次有效的学术交流,留下一个好印象。
在这个过程中,他代码中体现出的极致条理,笔记里展现的思维深度,都让她不断强化着最初的认知——这不仅仅是一个师兄,更是一个行走的、极高的学术标准。
她的工位被安排在裴智座位的斜后方,中间隔了一条过道。偶尔从文献中抬头,她会望着那个空置的工位走神。并非对工位的主人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象,而是在冷静地丈量,自己需要付出多少心血与汗水,才能望其项背,触及那种游刃有余的境界。他像一个遥远却无比清晰的坐标点,精确地标注在她学术道路的前方。这清晰的差距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此刻,她不需要任何来自他人的慰藉或浪漫插曲,她只需要一个像这样明确、客观、值得追逐并能让她全心投入的目标。
深夜,当她合上电脑,走出静谧的实验楼,北京夏夜温热的怀抱再次将她拥裹。她独自穿过灯光昏黄的林荫路,回到那间租来的小屋。空调的凉意渐渐驱散疲惫,窗外是遥远而模糊的市声。
她还不知道未来具体会怎样,但她已经为自己设定了一个空置的坐标系。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依靠自己,心无旁骛地,一步步向它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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