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是,就在絮都目光触及高文达的瞬间,他那狂躁的怒火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扭曲的五官一点点平复下来,周身狂暴的威压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他呆呆地看着絮都探出来的小脸,眼神里的愤怒被一种近乎委屈,湿漉漉的期待所取代。
“欸!小小姐!你……你是在看我吗?”高文达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急切地追问,“告诉我吧!求你了!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好不好嘛?”他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极低,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渴求,仿佛絮都的一个名字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赎。
最终,絮都还是败在了那一声声近乎卑微的哀求之下。
她轻轻叹了口气,小脸上带着点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声音清晰地响起,“我的名字叫絮都。”
她顿了顿,看着高文达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忍不住小声补充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你不用总是,露出那种表情的。”
她指的是他那种近乎乞怜的、将自己置于绝对下位的卑微神态。
“那种?”高文达歪着头,金发随着动作滑落几缕在额前,浅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不解,像是不明白絮都话语里的深意。
“啊,算了。”絮都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无奈。
她环顾四周,无论是贺载权平静的侧脸,还是远处那些忙碌的工作人员偶尔投来,那种习以为常的一瞥,似乎没有任何人对一个成年男人如此卑微地祈求一个孩子这件事感到丝毫诧异。
仅仅因为“哨兵”和“向导”的身份标签,这种在外界看来畸形扭曲的关系,在这里竟成了理所当然?真正的现实生活里,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景。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发凉,或许……只有用“这个世界脱胎于某种虚构作品”来解释,才能勉强说得通眼前种种光怪陆离的不合理吧。
“虽然你可能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了,”高文达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微微弯下腰,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每一根璀璨的金发都熠熠生辉。
他凝视着絮都,那双浅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柔和,如同凝视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目光久久地缠绕在她身上。
“但我还是想正式地亲口告诉你,我是高文达。在Hunter公司工作。”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和那些规矩森严、死气沉沉的协会总部不一样,Hunter……非常自由!”
高文达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起Hunter如何尊重个体、如何资源优渥、如何环境宽松,每一个词汇都精心挑选,试图在絮都心中描绘出一个理想国的蓝图,“最近也有不少向导选择加入我们了,年薪待遇绝对是业内顶尖,大家都说感觉环境很好,小絮都,你以后……”
“够了。”贺载权忍无可忍,一步插到两人之间,他眼神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这家伙,对着一个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絮都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打好基础。”
“呵,”高文达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毫不退缩地迎上贺载权的目光,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把人火急火燎地从家里拽出来,扔进这种鬼地方给濒临暴走的S级哨兵灭火,还不算工作?贺大主任,你这双标玩得可真溜啊。”
他刻意加重了“灭火”和“工作”两个词。
絮都的目光在贺载权紧绷的下颌线和高文达挑衅的蓝眸之间来回逡巡,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超越此刻对峙的,更深层的熟稔和……积怨?
“既然任务完成了,就立刻离开。”贺载权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眉头紧锁。他能不懂高文达的意图?
但想当着他的面挖协会的墙角,未免太小看他贺载权,太小看协会了,他冷冷地抛出一个名字,“温伦天应该等你回去复命,等得不耐烦了。”
“嘁!”听到上司的名字,高文达脸上那副桀骜不驯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显而易见的纠结和烦躁。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的金发,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好吧好吧,这时候搬出BOSS的名字,真是扫兴。”他依依不舍地再次看向絮都,眼神瞬间又变得无比柔软。
“小絮都,下次再见,我发誓,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
其实我并不是很期待下次见面,絮都在心底默默地说,脸上却绽开一个符合年龄的纯真笑容,对着高文达用力挥了挥小手,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选择了最朴实的祝福,“大哥哥再见!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好好的。”
“嗯嗯!一定会的,拜拜。”高文达的声音瞬间雀跃起来,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承诺,几乎是立刻抬手划开了空间门,动作快得像是在逃跑。
也不知是畏惧上司的催促,还是害怕再多停留一秒,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举动来纠缠这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命运之人”。
看着那抹刺眼的金色消失在波动的空间涟漪之后,贺载权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
这份轻松转瞬即逝,真正的麻烦那个银眸的S级哨兵秦振宇,正迈着沉稳的步伐向他们走来,动作看似无意,然而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节拍上,一股冰冷、沉凝、如同实质般的威压,正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四周弥漫开来。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贺向导,”秦振宇停在几步开外,声音低沉,“这次又麻烦你了。”
他的目光落在贺载权脸上,银灰色的眼眸深处看不出情绪。
贺载权毫不客气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充满了不耐烦,“真觉得麻烦到我,就麻烦你先把身上这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收一收。”
说着他下巴朝旁边扬了扬,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看看那些负责善后的普通员工,都快被你吓尿裤子了,还怎么干活?”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正在搬运异种残骸、清理血迹、搭建临时设施的几十名工作人员,动作都变得异常僵硬迟缓。离得稍近的几个,脸色煞白,额角冷汗涔涔,拿着工具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啊?”秦振宇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银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立刻收敛了无意识外放的气场,那股沉重的压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抱歉,身体很久没有处于......这种彻底放松的状态了,一时没有注意控制。”他带着一丝歉意,声音略显生硬,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贺载权身后的絮都。
贺载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带着点嘲弄,“你在跟谁道歉?”
秦振宇沉默了一下,他确实非常想立刻和那个如同光源般,吸引着他所有注意力的孩子说上话,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求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他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放任自身气场影响他人,确实是错误的行为,是力量失控的体现。
他转向那群工作人员的方向,微微颔首,语气诚恳地对着那个被推出来,战战兢兢的临时领队说,“刚才打扰到你们工作了,我很抱歉。”
“没、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临时领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却下意识地挺得笔直,脸上混杂着面对英雄的激动亢奋和面对顶级掠食者的本能恐惧,表情扭曲得近乎滑稽,
“都、都怪我们太弱了!不该离您这么近的!您……您才刚刚恢复过来!是我们考虑不周!”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仿佛秦振宇的道歉比他的威压更让人惶恐。
絮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对贺载权的认知又清晰了几分。
这位贺叔叔,只是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温文尔雅的脸,实际上,他对他人(尤其是哨兵)的要求近乎苛刻,严厉得有些不近人情。
然而,这份严厉之下,却包裹着一份对普通人处境的体察和关怀,并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一个善于观察、体贴他人的好人这样的特质,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天然地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与信任。
絮都也不例外。她微微仰头,望向贺载权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纯粹如黑曜石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清澈的眼底仿佛有细碎的星光在跳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纯粹的憧憬和信赖的光芒,亮得惊人。
这毫无保留的、充满信任的“星星眼”,与秦振宇那边收获的混杂着恐惧的敬畏目光,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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