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事,千珏哥你不要担心。”她再次强调,试图拨开额头上的大手。
千珏的手纹丝不动,眼神里充满了不放心,“不行,您脸色很红,还是请医生来看看比较稳妥。”
眼看管家先生就要起身去叫医生,絮都急了,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大喊道,“千珏哥!我只是太渴了,可以帮我倒一杯冰水吗?”声音响亮得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中气十足的喊声终于让千珏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
他仔细看了看絮都清澈明亮的眼睛,确认里面没有痛苦或迷茫,才勉强放下心,收回手,无奈地笑了笑,“可以这么大声说话,看来是真的没事了呢。”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那么,请您在房间里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准备。”
偌大的客厅瞬间只剩下絮都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她把自己年幼的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双手不受控制地再次贴上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两侧。
指尖感受到皮肤下微微加速的心跳,她才不得不沮丧地确认,刚才那个因为异性管家一个寻常动作就脸颊通红、心跳加速、甚至呆住的家伙,真的是她自己。
无论是前世作为孤儿院中早熟懂事的大孩子,还是今生这具九岁躯壳里装着的灵魂,絮都从未体验过这种因为异性的言行举止而感到羞涩、悸动,甚至心动?这个词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窗外的阳光依旧炽热,发出橘黄色刺目的光芒,无情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现实的温度。
可是……
絮都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纤细、小巧,指关节还带着孩子特有的圆润,掌心纹路清晰却稚嫩,这是一双属于小女孩的手。
脸上的潮热感终于开始缓缓褪去,但残留下来的,却是一种更加强烈名为尴尬的情绪。
絮都猛地握紧拳头,用力抵在自己的胸口,仿佛想将那份不合时宜的悸动压回去。
鸦羽般浓密的眼睫深深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明明就在几分钟前,在花园里帮忙递工具、讨论糖渍玫瑰时,她的心情还像阳光下的花朵一样明媚舒展。
只是外表由于某些特殊原因相较一般人年轻的千珏,以他真实的年纪阅历现在自然看明白,女孩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是心里上出了一些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只是外表由于某些特殊原因显得异常年轻的千珏,以其真实的阅历,在端着托盘走回客厅的那一刻,便已了然于心。
女孩并非身体不适,而是心里藏了些不愿让人知道的小小烦恼。
他托举着满当当的的托盘,孩子最喜欢吃的冰激凌蛋糕和口感甘甜的果汁,被他一样样从中拿出,千珏一副善解人意哥哥般的可靠语气问道,“明天就要上学,所以紧张吗。”
“啊!上学。”这两个字如同当头棒喝,瞬间击散了絮都心中那点纠结的少女心事。
她猛地抬起头,小脸上满是震惊和生无可恋,她居然忘了。
她还要重新经历一遍义务教育,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混迹在一群货真价实,天真懵懂的小学生堆里,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要不要像以前偶尔看过的那些爽文小说里的主角一样,做个装嫩的跳级天才,用知识碾压一切,迅速逃离小学苦海?
一旁的千珏看着女孩脸上时而震惊、时而苦恼、时而咬牙切齿的丰富表情,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他屈起指节,在光滑的玻璃茶几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成功拉回了絮都神游天外的思绪。
“小姐。”他指了指茶几上那杯边缘已经开始凝结细小水珠的果汁,又示意了一下那盘在室温下边缘已微微融化的冰淇淋蛋糕,“冰淇淋……要化了哦。”
“噢,好的,谢谢千珏哥。”絮都如梦初醒,烦恼光是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并不会自动消失,如果暂时无法解决,作为人类,最终也只能选择去适应它。
带着一种近乎报复性的情绪,絮都舀起一大勺混合着冰凉奶油的冰淇淋,狠狠地塞进嘴里。
冰凉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主打精致小巧的蛋糕分量本就不多,在絮都的攻势下,很快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只在盘底留下一点点融化的奶油痕迹。
都说甜品可以刺激大脑释放让人愉悦的脑啡肽,对于调节情绪非常有帮助。
或许是因为这冰凉甜蜜的物理冲击,也或许是脑内化学物质的作用,絮都感觉胸口那股沉甸甸的郁气似乎真的消散了不少。
她甚至开始觉得,之前的烦恼纠结,多少有点自寻烦恼的矫情感了,她又不像那些惊悚悬疑片里永远长不大的九岁精神变态杀人狂魔。
她总会重新长大的,时间会带走这具稚嫩的外壳。
向导的特性仿佛在她体内悄然发挥着作用,让她们很难长久地沉溺于负面情绪之中。
烦恼不会长留,忧愁与焦虑也似乎很难真正扎根,他们似乎天生倾向于乐观、积极地面对生活,为人处世总带着一种阳光般的暖意,简而言之,就是超级乐天派那一类人。
当然,任何群体都会有特例。
但千珏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带着点小烦恼、但很快就能被一块蛋糕“治愈”的女孩,并不觉得她会放任自己长久地陷入负面情绪的泥沼。
从她主动去亲近、照顾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姐夏穗,努力想要维系这份新的家庭关系,就能清晰地看出她积极融入生活的本质。
这份阳光般的特质,或许才是她作为向导最核心的力量。
*
夏天总是让人烦闷,这份燥热在深陷负面情绪的人身上尤为刻骨。
今年夏天,霍塬的人生仿佛坠入不见底的深井。
他下意识抬头,视线掠过黑板,落在上方挂着的旧时钟上,分针颤巍巍地挪动着,快要指向上课的刻度。
为此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书包侧袋,指尖刚触到课本粗糙的封面。
一声闷响,伴随着尖锐的刺痛,狠狠砸在他头顶,沉重的书本棱角瞬间刺破额角皮肤,拉出一道细长的口子,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眉骨蜿蜒而下,模糊了半张脸的轮廓。
“霍塬的头被敲破了!”
“霍塬的头被王楠砸破啦!”惊呼声炸开。
始作俑者王楠小朋友就站在几步开外,手里还捏着另一本卷了边的课本。他直勾勾地盯着霍塬那张被鲜血覆盖的脸,尤其是那双此刻在血色映衬下仿佛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眼睛。
王楠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小小的身体往后挪了半步,脚后跟撞到椅子腿发出轻响。但属于孩子王的面子立刻占了上风,他挺起单薄的胸膛,声音拔得又高又尖,试图盖过心底那丝莫名的寒意,“扫把星!你瞪什么瞪!刚才是你故意转头撞上我的书,对不对?你就是坏!坏透了!难怪你爸不要你!”
“我也听说了,霍塬爸爸好像不见了……”
“他眼睛那么好看,像……像金子做的太阳一样,为什么不要他呀?”
王楠敏锐地捕捉到风向的微妙变化,周围小声的议论让他更急了。
“那还用说!”他梗着脖子,像只斗鸡般挥舞着手臂,声音几乎劈了叉,“他就是个扫把星!早就不是什么小少爷了!”
明明是受害者,却几乎被全班的目光无声地围剿着。
霍塬脸上的血还在往下淌,滑过脸颊,在下巴尖汇聚,滴落在摊开的练习本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他目光依旧平静,甚至没有抬手去擦,只是像在观察某种实验现象,冷静得不像个七岁的孩子。
人……生物学中的灵长目人科人属,他脑子里闪过书上的定义,连孩童的世界,也天然带着复杂的社会属性。
思考似乎让他额头的痛楚都迟钝了些,半晌才慢半拍地抬起手,用沾着血的指尖轻轻捂住伤口,听说流血太多会死。
他还不想死在这种无意义的地方,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里,只有关于父亲的那句让他喉咙发紧,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最终还是紧紧抿住,将那点微弱的冲动咽了回去。
妈妈说的“消失”和“自|杀”,到底有什么区别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受害者的沉默像投入沸水的冰块,孩子们得不到预期的反馈,声音反而更加尖利高亢,嚷成一片混乱的声浪,冲击着耳膜,震得人脑仁嗡嗡作响。
门外,新上任才两天的纽曼老师无声地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门缝里透出的嘈杂让他眉峰紧蹙,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冰冷而纯粹的厌烦。
太吵了,真想……让这些聒噪的小东西统统凝固成安静的,不会发声的标本,只须扮演好他们该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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