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的手搭上门把,向下压动的瞬间,那张英俊却漠然的脸上,肌肉如同提线木偶般被牵动着,迅速调整。
那抹深沉的冰冷被完美地覆盖,仿佛从未存在过。
门被推开,出现在孩子们面前的,已然是那位温和可亲、笑容如春风拂面的纽曼老师。他快步走向霍塬的座位,微微俯身,声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霍塬同学?流了好多血,疼不疼?来,老师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好吗?”
被那温柔语调包裹的霍塬,身体却猛地一颤。
一直对外界刺激近乎麻木的他,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恐惧,每次看到这位新老师,那种感觉就会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就像他曾经用那架高倍镜的望远镜窥探浩瀚宇宙时,在惊叹过后席卷全身的却是,对自身渺小的恐惧。
他深刻感知到自己,以及构成自己的那些元素,在某种宏大存在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尘埃。
“不……不用麻烦老师!”霍塬几乎是弹起来的,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低着头,不敢再看那双紫色的眼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自己可以去!”话音未落,他已经捂着额头,从老师身边挤过,几乎是冲出了教室门。
“霍塬同学!”纽曼老师的声音追着他仓惶的背影,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关切口吻,“小心点,别在走廊跑,慢慢走就好。”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纽曼才缓缓直起身,转向教讲台,脸上的温和面具分毫未变,异国情调的银发衬着深色肌肤,白色衬衫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好了,同学们,已经上课了,请拿出历史课本,翻到第二十三页。”他语调独特,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韵律。
“叩叩——”
课本刚翻开,墨香尚未散开,敲门声就打断了他清朗的嗓音。教导主任那张圆润的脸庞出现在门外,旁边还站着一个异常漂亮的女孩。
终于来了。
纽曼心中早有准备,暗暗调动精神力抵抗着那源自生命本能,对向导的强烈吸引力。
然而,当他的目光真正落在那女孩身上时。
只看一眼,他便难以抑制沉寂在内心深处被深深吸引的悸动,夏天的蝉鸣依旧喧闹却感觉比往常更加聒噪,尽管这恼人的声浪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突然戛然而止。
教室里的孩子们自然注意不到这细微的自然变化,他们的注意力全被讲台上那个光彩夺目的新面孔吸引了。
而窗外,疯长的枝桠上,只留下了一只只被瞬间冻结的冰蝉,精致剔透,栩栩如生,在闷热的空气中,折射着微微的冷光。
在这个蝉鸣诡异地消失了的闷热午后,一年一班迎来了她的转校生一个漂亮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女孩。
及背的鸦羽长发柔顺地垂着,溪流般清澈的眼睛带着一丝好奇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她安静地站在身材圆润的教导主任身边,那份精致更显得突出。
“纽曼老师?纽曼老师!”教导主任连喊两声,眉头已经不满地皱了起来。
英才学校最重师风师表,即便是小学部,当着学生的面如此走神,实在不像话,他心里对这类靠关系进来的空降兵越发看轻。
“啊,抱歉抱歉。”纽曼仿佛才被惊醒,紫水晶般的眼眸深处那瞬间的空洞迅速被歉意填满,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可能是昨晚整理新教案睡得太晚,一时有些恍惚,实在失礼了。”
“嗯,以后多注意。”教导主任也不想当着全班的面让老师难堪,毕竟教师的威信需要维护。
他轻轻推了推身边女孩的后背,“絮都同学,这位就是你的班主任纽曼老师,我还有事,纽曼老师,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教导主任离开后,银发的异国教师弯起唇角,眉眼间重新盈满了属于教师的浅笑,那双紫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讲台边上的女孩,“别紧张,絮都同学,来,告诉大家你的名字,让大家认识一下你。”
絮都站在讲台中央,鸦羽般的长发衬得小脸越发白皙,她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都有些泛白。
初来乍到,六岁的孩子总该表现得有些局促不安才符合常理。
“大家好,”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点稚气,“我叫絮都,今年六岁。这是我第一次上学。”她说得坦坦荡荡,毫无心虚。
“很好哦,絮都同学。”纽曼微笑着,修长的手指指向教室后方那个孤零零的空位,“欢迎你,先坐那个位置吧,你的同桌一会儿就回来。”
“欸!老师!”班级小霸王王楠立刻不满地叫出声,习惯性的扫把星差点脱口而出,却在女孩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影的黑亮眼眸看过来时,莫名地卡在了喉咙里。
然后他罕见地用了正式称呼,“为……为什么让新同学坐霍塬旁边啊!”
其他同学倒是理解他的转变,毕竟新同学好看得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公主,谁不想在公主面前表现得像个优雅的王子呢?
“因为。”纽曼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紫眸平静地转向王楠,语调依旧温和,“只有那里有空位了,不是吗?”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背上扫把星这个沉重又可怕的名头后,霍塬身边的位置就成了无人敢靠近的禁区。
王楠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睛,不知为何,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窜上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小霸王,竟在那温和的目光注视下,像被戳破的气球,气势一下子瘪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肩膀一塌,竟乖乖地,甚至有些慌乱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看来王楠同学没有其他意见了。”纽曼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看向絮都,笑容加深了些许,“絮都同学,快去吧,你的同桌很快就会回来了。”
絮都好奇地回望了一眼讲台上俊美得不像凡人的老师,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像平静水面投入的一粒小石子,但也继续没说什么,只是抱着书包,小声应道,“……谢谢老师。”
“好了,同学们,请把注意力放回课本。”纽曼拿起讲台上的历史课本,姿态优雅地翻开,“第二十三页。今天的篇章,大家应该都预习过了吧?”他目光扫过全班。
“是——”孩子们被他的气场和声音牵引着,再次异口同声地拖长了调子回答。
絮都对重温一加一等于几毫无期待,但听到是这个世界的历史课时,好奇心瞬间被点燃。她迫切想知道,这个设定中存在超凡力量的像漫画小说一样的世界,是如何在“作者”的框架下,一步步构建出眼前这个看似和平的社会的。
二十五分钟后,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名为求知欲的光芒彻底熄灭了,眼神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死寂。
并非讲台上的银发老师讲得不好。
恰恰相反,这位纽曼老师拥有着令人惊叹的教学魅力,他的语言幽默风趣,像有魔力般牢牢吸引着所有学生,总能把枯燥的知识点说的格外生动。
问题在于,絮都完全无法从那些被神化了的历史传说中,提取出任何具有真实参考价值的信息。
那些被浓墨重彩描绘的个体英雄,更像是将历史进程中某些哨兵者的事迹抽离出来,再添加上神话色彩的艺术加工品。
但转念一想,絮都又有些理解了。
哨兵者相对于普通人的力量是压倒性的,如果不是异种这个悬在人类头顶的共同威胁,很难想象社会结构会变成什么样子。
为了防止人类内部可能出现的可怕分裂,那些隐藏在国家幕后真正的超凡掌权者们,恐怕在几百年前就开始推行这种“英雄化”的教育了。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光滑的课本封面,目光落在插图中两个被光环笼罩,正在对抗巨大怪兽的人影上。
用意不难理解……毕竟,谁愿意在前线拼死拼活,回来还要面对被保护者的猜忌甚至背叛呢?再联想到哨兵者们那极易被负能量侵蚀、走向黑化暴走的特性,如果没有这种美化措施,善待拼命的哨兵,世界恐怕早已陷入混乱的深渊了吧。
事实上,她的推测已接近真相。
在她尚未接触的领域,哨兵者总部将那些成功达到协会门槛的“正规军”,与那些因失控而引发社会动荡的低阶哨兵者,划分得如同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这背后,正是上层耗费无数心血编织的秩序之网在起作用。
讲台上,看似全情投入教学的纽曼,眼角的余光始终未曾离开他的任务目标。
那双清凌凌、本该专注看着课本或老师的眼睛,此刻却失焦地落在虚空中,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颤一下。
纽曼一眼就看出,这孩子看似认真,实则早已神游天外。
是在担忧未来吗?纽曼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划过。其实没有必要。作为前所未有的S级向导,她的未来注定会被无数强大的哨兵者簇拥、守护,光芒万丈。
然而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感也随之在纽曼心底悄然滋生。
他不需要会是所有人的向导。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思维,那份不悦也悄然染上他深邃的眼梢,尽管他脸上温和教师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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