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随便编个理由,就说季舒带奶奶去章海大医院治病了,把超市转让给了他。在这种封闭的小地方,不会有人深究。
他知道这祖孙俩不容易。但他这样一个双手即将沾满鲜血的亡命之徒,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或许……与其这样艰难又看不到希望地活着,不如由他来终结这份痛苦。他会记得年年给她们烧金元宝,让她们在“那边”过上好日子。
季舒依然紧闭着眼,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大手,带着薄茧,慢慢地、试探性地覆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然后——指腹微微用力,开始缓慢地收紧!
他要干什么,是要杀了自己吗,这个人究竟什么来头?季舒的呼吸开始慢慢变得困难,下意识想用双手去扒开他的手,但她没有,这种情况下,如果她是清醒的,黎遇就更可不能放过她了,一个187的男人和一个160的女人,这样悬殊的体型的对峙下,她根本毫无胜算。
现在,只能赌!赌黎遇残存的那一点点良知。她承认,最初收留黎遇的目的并不纯粹。但这短短两天,她自认对他算不上极好,却也绝不算差。那盒烟,那个坐垫,那盘特意煮的虾……
这是一场生死局,赌赢了,她和奶奶暂时脱离危险,赌输了,她和奶奶都会死,但眼下,她只有赌。
季舒艰难地维持着平稳的呼吸,然后在睡梦中极其逼真地、痛苦地呢喃出声,声音破碎而沙哑:“奶……奶……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舒啊……”
黎遇感受着手掌下跳动的脉搏,她的呼吸正在一点点变得微弱,他再用力一点,这条生命很快就会从他手中流逝,但季舒的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这两天来和季舒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如同电影般回放。
她蹲在奶奶面前,极尽耐心地轻声哄劝;她夹着烟,侧脸在暮色中显得疲惫又坚韧;她递给他那个厚厚的坐垫时,别扭却细致的关切;老太太偷偷塞烟给他被发现时,她爽快地说“以后想抽就来拿”……
“以后想抽烟了可以来收银台拿,虽然我付不起你工资,但几盒烟还是供的起的”。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黎遇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灼伤,猛地松开了手!
脖颈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季舒几乎是本能地大口吸入空气,但依旧死死闭着眼,维持着“沉睡”的姿态,甚至连胸腔的起伏都极力控制。她不能让他发现!绝对不能!那样她和奶奶都逃不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魔爪。
黎遇在黑暗中听着季舒粗重的呼吸声,一股沉重的罪恶感涌上心头,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是不是变成了和吴军一样的怪物?
他再也无法停留,甚至顾不上是否会惊动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大步冲出了房间,逃也似的奔回那间压抑的阁楼。
直到那慌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季舒才敢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眼睛。但她仍然没有立刻坐起来,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着,警惕地聆听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她不确定,那个瞬间失控又瞬间逃离的黎遇,还会不会折返。
寂静中,她想起白天黎遇教她应对赊账时认真的样子。如果他一早就计划要杀了她和奶奶,为什么还要费心教她这些?那一刻,她明明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近乎心疼的情绪?
难道……那并不是她的错觉?
夜色浓重如墨,季舒躺在床上,心脏狂跳,再无一丝睡意。确认阁楼上的黎遇没有任何动静后,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赤着脚,像猫一样摸向厨房。
然后从厨房的壁挂上拿下一把剔骨刀,刀身在厨房窗户照射的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下一秒就能刺穿人的喉咙。
季舒长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攥紧刀柄,一步步挪到奶奶房门口,她轻轻推开一条缝,借着微光,看到奶奶正安稳地沉睡着,胸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落回原位。
她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将奶奶的房门从外面反锁。回到自己房间后,她也同样反锁了房门。那把剔骨刀被她塞到了枕头底下,坚硬的触感此刻却带来一种畸形的安全感。
她重新躺回床上,睁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脑海里一片混乱。明天该如何面对黎遇?面对一个几乎掐死自己的危险人物?她真的能演得天衣无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报警?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否定。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证据,警察大概率只会口头警告,那样做只会打草惊蛇,激怒黎遇,让情况变得更糟。或者……他明天就会自己离开?她几乎是在心里祈祷,祈祷他天亮就消失。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直到凌晨五点,窗外的天空开始泛出鱼肚白,才勉强合眼。
阁楼上,黎遇同样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苍白清冷,房间里老旧风扇的嗡鸣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他烦躁地伸手按掉开关,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他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湘南夏夜闷热如蒸笼,气温高达三十四度,汗液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他宁愿忍受这种窒息的闷热,也不再打开风扇,仿佛这是一种自我惩罚,用以对抗内心深处翻涌的、几乎将他吞噬的罪恶感和后怕。
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和吴军一样凭借力量伤害弱者的怪物?
一个念头不断盘旋:他总觉得,在他掐住季舒脖子的时候,她似乎是醒着的。这个猜测让他如坠冰窟。他不是没想过立刻逃走,但无缘无故的消失,岂不是更印证了心虚?如果季舒真的醒着,他一旦离开,她很可能立刻报警。相反,只有继续留在这里,待在季舒的眼皮底下,让她摸不清自己的底细,让她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以及忌惮他本人在场而不敢轻举妄动,才是眼下最无奈却也最安全的选择。
早晨七点,卷帘门被拉起的熟悉“哗啦”声准时响起。
季舒几乎是瞬间睁开眼,心脏又是一阵紧缩。他没走。他不仅没走,还像往常一样开门营业,仿佛昨夜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脖颈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双大手冰冷而有力的触感。
洗漱时,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憔悴、眼下挂着浓重黑眼圈的自己,心里一紧。绝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一夜未眠的惊恐。她回到梳妆台前,拿起遮瑕膏,用指腹蘸取少许,仔细地、轻柔地按压在眼周。一番修饰后,那疲惫的痕迹总算被巧妙掩盖。
下楼时,她看见黎遇正坐在奶奶常坐的那把折叠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眼神空洞地盯着被他拖得光可鉴人的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季舒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强迫自己露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容,声音尽量平稳地打招呼:“早啊。”
她甚至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在这种时候,眼神绝不能闪烁,绝不能流露出任何恐惧,以黎遇的敏锐,一定会发现异常。
黎闻声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季舒才看清,他的状态同样糟糕——脸色疲惫,眼下是同样明显的乌青,看来这一夜,他也没睡好。
他似乎对季舒如此“正常”的问候感到一丝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低声回了一个“早”,嗓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干涩。
季舒点了点头,像平时一样例行公事地问道:“仓库的货有需要补的吗?”
黎遇摇了摇头:“没有。但红塔山快卖完了。”
季舒飞快地瞟了一眼香烟架,最下面一层果然空了一大半。
“昨晚睡得好吗?”季舒状似随意地试探,心却提了起来。
黎遇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瞬间掠过一丝极度的警惕,但他只是平静地回答:“失眠了。”
“好吧,”季舒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甚至刻意让语气带上一丝调侃,“我睡得还挺好的,做了个梦,好像还有人给我盖被子呢。”她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黎遇的脸色似乎缓和了少许,但他眼底那抹深沉的警惕并未真正消散,只是被更好地隐藏了起来。
季舒走到收银台后坐下,假装专心拢昨天的账目,但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在黎遇身上。她注意到他正盯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
“Wifi密码是多少?”他忽然抬头问。
季舒心里一动,立刻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手机拿过来,我帮你连。”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机会。
“不用,告诉我密码,我自己连就可以。”黎遇拒绝得很快,带着一种本能的防备。
“我家的wifi密码挺复杂的,你确定能输对?”季舒挑眉,故意激他。
如果能拿到他的手机,或许就能发现一些关于他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但黎遇此刻的态度明确地表示,此路不通。
她猛然回想起黎遇来到超市这几天的异常:他似乎从来没怎么玩过手机。
起初她只当是他不喜欢,或者性格使然。但现在仔细一想,在这个人手一机、寸步不离的时代,尤其还是个年轻人,这太不合常理了!去年,连奶奶都把她的小灵通换成了智能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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