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幸没在丞相府多待,父皇病重,朝中现在全仰仗顾知璟撑着,但仍是人心惶惶,他得回宫,尽快与父皇商谈。
如此想着,便委托周叔给他寻了辆马车,火急火燎地往皇宫赶去。
“临生,快替我收拾一番,我得去见父皇。”临生是从小伺候他的一个奴才。
“小殿下,您先别急,您这还病着呢!”
说是别急,可还是照样给自家殿下麻利地捯饬了一下,起码看着不那么风尘仆仆了。
“哟,这不是三弟吗?怎的这么巧,你也来看父皇啊?”说话的人正是二皇子谢常平。
听到这声音,谢怀幸停住了脚步,“二皇兄,父皇怎么样了?”
“唉,这不是正赶过去看看嘛。这不巧了,一起过去吧。”
两人一同往养心殿走去。
从背后远远看去,两人怎么看怎么不搭,一个白衣飘飘,跟不染尘烟的天仙似的;另一个又是穿金又是戴银的,简直俗不可耐。
一路上谢常平身上的金链银饰不断碰撞着,叮铃叮铃的,听得谢怀幸直皱眉。
“二皇兄,父皇现在正病着呢,你这般穿着怕是……不大好吧。”
谢常平平生最厌他人评价他的审美,他就喜欢金银珠宝,偏偏那些个腐儒书生最爱劳什子清正廉洁,讲究一个“视金钱如粪土”!
谢常平睨了他一眼,对他这个三弟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一声:“三弟啊,父皇还没离世呢,你这一身白,倒是素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给谁守孝呢!父皇见了怕是更不高兴吧?”
谢常平说完就加快了脚步,不再与他同行。
谢怀幸叹了口气,没再与他争辩,提步跟了上去。
谢常平是贵妃所出,其实这一任皇帝挺痴情的,从始至终只爱先皇后穆氏一人,后宫也只有两位后妃,一位皇后,一位是宗室强塞进来的魏贵妃,只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
而这位魏贵妃靠的是下作手段才怀上了皇子,也因此作为二皇子,他并不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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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门前站了一排排严阵以待的侍卫,谢怀幸刚走过去,便看见谢常平正与侍卫争吵着什么。
“不过区区一个侍卫,也敢拦本皇子!你好大的胆子!”
“抱歉,二殿下,陛下有命,任何人不得无诏入内。”侍卫长坚持拦着,不让放行。
谢常平怒目圆睁:“那你倒是去通报啊!”
“有劳这位侍卫帮我也通报一下吧,我想见见父皇。”谢怀幸也走了过来。
侍卫长朝他拱了拱手,正想说陛下谁也不见,就见养心殿的门开了。
“何人在此吵闹!”李德顺公公执着一柄拂尘走了出来。
见是两位皇子殿下,行了个礼,“两位殿下稍等,老奴这就去禀报。”
没过多久,李公公就出来了,他朝着谢怀幸躬了下身子,说:“小殿下,陛下让您进去说话。”
“那我呢?你没跟父皇说我也来了吗?”
“真是不好意思了,二殿下,陛下只见小殿下一人。”李公公看也没看谢常平一眼,对着谢怀幸说:“快请进吧,别让陛下久等。”
谢常平心里那是一个怒啊,一个太监也敢轻视于他,可大庭广众之下,这太监又是皇帝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怀稷,心怀江山社稷;怀幸,得子如怀拥幸运。而他,常平,好一个常平!希望他知足常乐,安于平凡?!
凭什么?他也是皇子啊!父皇啊父皇,您怎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心!既如此,那休怪他不顾父子之情了!
谢常平眼底的恨意呼之欲出,带着满腔怒意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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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
“父皇,您怎么样了?”谢怀幸急切地凑到了皇帝床边,看着父皇鬓角的白发很是担心地问道。
“幸儿啊,稷儿的死不怪你,好孩子,还有父皇呢。”皇帝已经被朝政熬透了身子,声音遮掩不住的沧桑衰颓。
皇帝躺在床上,紧紧地握住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的手,希望能多陪一陪这个身体不好的儿子。
听到父皇说不怪自己,谢怀幸忍不住红了鼻头,眼睛也开始泛酸。
“朕的幸儿啊,朕想封你做个亲王……没有封地,你想去哪去哪,你该是……那、那天上的仙鹤,不该被困于朝廷,这……也是你母后和朕的心愿……”
谢怀幸跪在床边,哽咽的说着:“可是,可是父皇,我……您信我,我可以还大辰一个安定!真的!我可以的!”
见皇帝强撑着想坐起来,谢怀幸急忙上前扶着,皇帝就着他的手坐了起来。
“为父当然相信吾儿,可是啊,为父不愿让你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一点私心了啊。”
他没有用朕这个自称,他此刻就是一个舍不得自己孩子的父亲。
皇帝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小儿子小时候总闹着要抱,身旁离不得人,自从被先皇后笑话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之后,再不许旁人随意碰他,更别提摸头这种哄孩子的动作了。
谢怀幸感受到头顶那只温柔宽大的手,没有再躲开,而是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埋进父皇的怀里。
泪水逐渐浸湿了皇帝的寝衣。
他先前就探了探皇帝的脉,心中一阵胀痛。他的父皇被朝政所累,夙兴夜寐,气血极其亏空,怕是……只有五日时间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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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丞相府刚走了一个小殿下,却又迎来一位二殿下。
顾知璟听周叔说小殿下已经回宫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去商谈皇位一事了。
他这边刚应付完一直在打听皇帝情况的朝臣们,正准备往宫里赶。
叮铃叮铃一阵响声飘来,得了,又来一个,走不脱了。
“见过二殿下。”
哪怕再瞧不上眼前这位,好歹是一个皇子,面上该有的礼还得行。
谢常平连忙扶他起身,连说何必多礼。
两人又一前一后地进了府。
待落座后,众人上好了茶水,谢常平笑着看向顾知璟。
顾知璟一个摆手,众人就都退了出去,厅里只剩他们两人。
笑得好难看,一点也比不上小殿下,顾知璟心里突然想到。
“顾相,你也知道父皇的身体实在不好,还能撑的了多少天呢?你说是吧。”谢常平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二殿下有话不妨直说。”顾知璟不想再跟这么个草包废话,他的小殿下还在宫里呢。
“哈哈,”谢常平大笑了几声,“好,本宫就喜欢顾相这种这直来直去的人!那本宫就有话直说了,本宫想借顾相一臂之力,只要能坐上那个位置,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果然是为了皇位而来。
不过这兄弟俩这点倒是挺像,全都来寻他的助力。啧,谁让他是当朝宰相呢。
顾知璟挑了挑眉,端起茶盏掩住了眼中的不耐烦,“要什么有什么?那殿下可知本相想要什么?”
谢常平一听,心底暗自高兴,这是有戏啊。
“金银财宝,权势地位,本宫都能许你!只要本宫能……”坐上那把椅子。
“呵,殿下觉得本相如今可缺钱财地位?”
“那顾相想要?”
“此事就先聊到这吧,容后再议,殿下请回吧。”顾知璟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着谢常平。
“你!”谢常平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发作,只能起身告辞。
顾知璟倚身靠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时,周叔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主子,宫中急诏,陛下让您尽快过去。”
顾知璟慌忙赶急地收拾了一番,就赶去了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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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殿内,就看到早晨还笑的跟花似的小殿下侧身躺在软榻上,眼尾和鼻头通红一片。
这是哭过了?顾知璟压下心底一丝酸涩。
皇帝看到他进来,仰卧在床上,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顾知璟正准备行礼,就被制止了,“不必了,朕有事跟你说。”
“陛下请讲。”
“这是朕手中的最后一块筹码,你拿好,朕信你!”陛下从胸口处拿出一个小硬件,塞入顾知璟手中。
那是……虎符!顾知璟很是讶异。
“陛下,这……”
“咳咳,顾家三代忠良,朕信!虽只半块,可也足以调动京畿二十万将领,另一半在薛国公手上,他会助幸儿!”
顾知璟牢牢握住这半块虎符,单膝跪地,向他保证:“陛下放心,臣定护好小殿下!”
床上的人摇摇手,声音透着丝无奈,“幸儿身体不好,朕同他母后从未想过要他来挽救大辰,只愿他能平安顺遂……咳咳!”
“稷儿的死,朕知他心里有愧,但朝堂宫闱从不是他心之所向,朕给你虎符是望你能护他随心所欲,他想称帝,那便助他!他想……离去,你也得放他!咳咳咳……”
说罢,他朝软榻上的小人儿望去,眼里满是慈爱与不舍,孩子啊,这是为父最后能赠你的礼物了。
但他也绝想不到,这半块虎符会成为压死小殿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臣明白!”
砰砰砰,李公公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陛下!二殿下他带了人马直逼皇宫!”
“什么!咳咳咳!这个逆子!”
早在顾知璟被诏入宫之时,谢常平那边就得到了消息。他听探子说他那个活不长久的皇弟还没从养心殿出来,这时候诏丞相入宫……
谢常平心里咯噔一下,父皇不会真的要将皇位传给那个病秧子吧!
他等不及了,直接找魏将军借了兵马,准备逼宫。
魏贵妃的母族便是魏将军府,当今将军是他舅舅,本来他没觉得这个体弱多病的皇弟会是威胁,但现在看来……不得不除了!
“陛下,二皇子已经将皇宫围了起来!保守估计带了三千兵马前来!”先前那个侍卫长进殿上报。
皇帝很是气愤,用力的捶了几下床铺。
“如此看来是魏将军府养的私兵。”顾知璟皱眉思索道。
一阵吵闹声将软榻上的小殿下吵醒了,“嗯?怎么了?”哭醒后的声音哑哑的,跟猫儿似的。
“现在派兵肯定来不及了,咳咳,这是朕立好的遗诏,亲笔所写,不止印的有国玺,还印了朕的私章。李德顺,把密道打开,让顾相和小殿下从密道出宫!”
皇帝从床边暗格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郑重地交给顾知璟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极力掩饰自己发抖的身子,故作淡定的笑了笑,“幸儿啊,去做你想做的事,父皇和你母后会一直支持你,孩子,走吧,别怕!”
其实他藏在被褥里的手早已被自己握的骨节泛白,他想再多陪一陪这个孩子,他还没看够呢……
谢怀幸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连密道都为他们打开了……
“等等!父皇!儿臣……”谢怀幸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剧痛,便侧头晕了过去,恍惚间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竹墨香。
“陛下,臣带着小殿下先行离开了,您……”顾知璟清楚现在不是倾述离别之苦的时候,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先离开皇宫,所以他干脆劈了个手刀,一把将瘫软下去的小殿下打横抱起。
“不必多言,快走吧,咳咳,就拜托你了,顾相。”皇帝目送着密道的门渐渐合上,最后不舍地闭上了双眼,用袖子掩了掩面,衣袖上终是落下了几处被晕开的痕迹。
顾知璟环着谢怀幸从密道飞快离去。密道内灯光灰暗,点点烛光投在他怀中,他是个练家子,即便是夜,他也能看的分明。
确实是一张精心雕琢的脸,眉如远黛,鼻梁高挺,嘴唇微张,眼睑下投出一片浓密绵长的睫影,闭眼是恬静,更别提他还有一双桃花眼,以往顾知璟就是因着那双满载星光的眸子而忽略了小殿下其实……美得人惊心动魄。
顾知璟呼吸紧了紧,压下心中传来的异样,将小殿下的脸埋在自己胸前,不敢再看。
只不过谢怀幸温热的气息直接透过了他的衣服烫到了他的胸膛,顾知璟突然感觉这密道闷热的让人心慌。
此时此刻的皇宫正上演着一场逼宫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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