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虽站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
“所以，顾爱卿可想到要推荐何人去平叛了？”
谢常平等了好一阵子都没人上奏，只能自己问了。
顾知璟不慌不忙地站出来：“臣以为兵部尚书之子蒋文旭蒋侍郎可任。”
兵部尚书已是天命之年，一把老骨头了都，况且他子嗣单薄，老来得子就得了蒋文旭这么一个儿子，简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才及弱冠，怎么说蒋尚书也不可能同意啊！
再说了，去江南平叛又不是儿戏，刀剑无眼的，可不会管你是谁儿子，那可是要出人命的！这个关头如果真把尚书之子送去送命，岂非寒了老臣的心，那几日后的登基大典是要他一个人登台唱戏？！
得亏这几日蒋尚书身子不大好，早早告了病假，不然今日朝上怕是有得闹了！
这个顾知璟是存心来给他添堵的吧！谢常平恶狠狠地在心里对他破口大骂。
这不，很快就有几个兵部的人出来反对。
“蒋侍郎对于用兵一事怕是还比不上顾老将军的独孙啊，丞相您说是吧？”
“就是啊，这怎么看蒋侍郎的能力、阅历都不如丞相啊！既是为了大辰，丞相大人何不自荐？”
开玩笑，丞相何等身份，一听这话当即就有人不乐意了。
“你这是什么话！丞相大人怎可亲自涉险？”
眼见众人又要吵起来，看着挑起事端的顾知璟，他倒是波澜不惊的，谢常平有些恼。
“尔等上朝除了吵架就无事可做了？！”
“陛下息怒！”
啧，他不可能采用顾知璟的提议，更不能真把顾知璟派去……送死。
等等！虽然顾知璟现在是站在他这边的，可谁不知道他曾同先太子交好，况且他也没有那么确认顾知璟的立场，若是此番顾知璟能死在江南，那朝廷不就……能落在他手里了。
他能想到的，魏斌自然也能想到。他们自是想不到，这些也是顾知璟能想的到的。
谢常平有些期待地看向魏斌，魏斌收到他的眼神，先是狎昵地瞥了眼身侧的顾知璟，又暗暗对着龙毅轻点了下头。
无人知晓这一番动作全落入了顾知璟眼中，在魏斌自以为微不可察地点头时，甚至无人看到顾知璟嘴角扬起的冷笑。
“咳！顾爱卿，朕只问你是否愿为我大辰慷慨赴义？”
这话让在场众人都明白了此次平叛的人选。
“臣自然不会推辞！”
“好！不愧是我大辰的丞相！是我大辰的好儿郎！此次朕有意让爱卿前去安定江南，爱卿觉着可行？”
谢常平眼神放光地看着顾知璟，已经开始畅想丞相死后，自己独掌大辰的画面了。
顾知璟自不可能拒绝，面上倒是显出一副惶恐无措的样子，“这，臣——领旨！”
只见顾知璟无人见到一贯矜贵倨傲的丞相大人掩在广云袖的手偷偷狠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腿肉。
谢常平被顾知璟这副欲哭无泪的绝望神态所取悦，就连魏斌也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倒是显得他带着厉疤的左脸更加狰狞，似那青面獠牙的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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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明摆了是要你去送死啊！”
“就是啊，陛下刚刚下旨，钦封您为镇南将军，可却只点了京都一万的兵马给您，要知道那叛军都有十万呢！”
“大人，不可啊！您虽是顾老将军唯一的嫡孙，可您自幼留在京中，从没上过战场啊！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一些没参与过明翎楼之会但也算是清正廉洁的小官员正拦在相府门口，苦口婆心地劝着。
“诸位不必再劝，顾某自有打算。”
不错，谢常平就是想要他死在叛军刀剑之下，可他有他的打算，谢常平这一招也算是给他递了块敲门砖。
顾知璟派人送这些小官们回了各自的府邸，他们哪里肯就此作罢，但相府的侍卫着实不是他们这些个文官能应付的了的，像犯人似的被人架着离开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顾知璟眼神开始变得冰冷。
一万对十万，谢常平还真是演都不演了。
周叔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家主子，他不像那些个小官，他是看着顾知璟一步步过来的，他还能不清楚这位心机腹黑的主儿？
“相府和顾老夫人那边有老奴在，主子大可放心。”
周叔知道顾知璟被钦点为镇南将军的事，也知道顾知璟现在回府的缘由，他是怕新帝斩草除根，殃及相府和顾家，但他相信顾知璟会成功的，即使他并不知道如此大费周章是要做什么。
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顾知璟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此去江南虽是胜券在握，可却不能顾全相府。
“周叔，放心，等我。”
短短的六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恍若定海神针扎在周叔心里，周叔慈祥地看着他，心里早已把他和小殿下看作了自己的孩子，其实还有一个——先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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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常平甚至等不到第二日，就迫不及待下旨令顾知璟即刻启程，面上倒是装得一副担忧江南安危的好模样，可现如今朝廷之上谁不知道新帝这是想要他死。
“镇南将军，陛下业已将兵马点在南城门外，众将士一整装带齐，就差您了，现在请吧。”宫里的公公带着皇帝口令前来。
“周叔，去将祖父留下的那把羽华剑取来。”
周叔很快就将剑取了回来，顾知璟神色沉静，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羽华剑的剑鞘。
这剑鞘以黑铁铸就，周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云纹，纹路细腻流畅，似有灵动的气韵在其间流转。而剑柄处则挂了一穗红羽，衬在通黑的鞘身上，杀伐之气尽显，活像可以烧燎夜幕的赤焰。
“周叔，府上就交给你了。”
沉重的玄铁剑在顾知璟手中灵活地转了个身，被他牢牢握住，转身出了相府。
看着愈行愈远的背影，直至缩成了黄豆大小再消失不见，周叔面上早已是老泪纵横，相信不代表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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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顾丞相在赶来的路上了。”
谢常平乘着皇辇正在南门城墙口下候着，自己钦封的将军即将出征，自己当然要来送一送，也好彰显一下他的帝王气魄。
他点的一万士兵不可能全在这等着，九千京畿卫已先行出发，还有一千精兵现正在这儿候着，他心中还是挺不乐意的，毕竟驻京大军只有八万，况且那控制的大权还得看薛国公手里的虎符，他作为皇帝虽可以下达军令，可怎么能同虎符相提并论！
再说了，顾知璟那是去送死的，他刚继位，本也没多少人可用，现在还得送一万兵马去陪葬，简直让他捶胸顿足！
“舅舅，你说我那短命的三皇弟如今何在？”
“陛下，臣已派人去追了，无须担心。”魏斌就站在他身侧，其实不止他们，百官公卿也都在候着，只待为一人送行。
“可这么久了，都……”
“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谢常平连忙止住，端直了身子，等着顾知璟上前。
顾知璟骑着高头大马，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英姿飒爽地来到众人面前。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谢常平行礼：“陛下，臣领命前来，定不负陛下所托，荡平叛军！”
谢常平皮笑肉不笑地说：“顾爱卿，此番前去，朕就全指望你了。江南百姓的安危可都系在你身上。”
顾知璟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陛下放心，臣定竭尽全力。”
“朕自是信得过你的。去吧，江南在等着你呢。”
顾知璟站直了身子，比坐着步辇的谢常平高出了不少，垂眼看着谢常平，倒有几分居高临下的视感，淡淡地回了一句：“那陛下也得等着臣啊。”
明明顾知璟是面无表情的，谢常平却觉着如同被豺狼盯上，那尖利硬实的獠牙正抵在他后颈，散着冷气，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顾知璟就移开了目光，转向一旁的魏斌。
“魏将军，后会有期。”
魏斌从始至终眼都不带动的盯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般防着他，不过也是，此次派他去江南，可不就是放走了他这只狼嘛。
魏斌一介武夫，对顾知璟的忌惮倒是一点儿也不带掩饰的，不怀好意地嗤笑一声：“那臣就等着将军凯旋了。”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在说：后会有期？怕是有去无回！
顾知璟没理会他话中的暗讽，腾空跃起流畅地翻身上了战马，羽华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顾知璟勒紧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他回首望向众人，声音洪亮：“将士们，随我荡平叛军，保我大辰安宁！”
在众将士的高呼声中，顾知璟驾着踢雪乌骓踱步缓行至阵前，忽闻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是羽华剑！
顾知璟横手抽出羽华剑，剑刃在出鞘的刹那间发出刺耳的鸣响，在似火骄阳下熠熠生辉，似一道冰冷的闪电。
只见他将剑高高举起，那挂着的羽穗在风中烈烈作响，红的刺眼。
“冲！”
顾知璟一夹马腹，带着众人驰骋离去。
而那乌骓上的俊逸身姿同着那抹猩红，则深深刻入了在场公卿的脑中挥之不去。
顾丞相、顾将军当真是……挥毫泼墨书江山，策马叱剑亦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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