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好疼，闻之愿想狗叫。
不是汪汪汪地小叫怡情，而是真挚地自由地，用心灵歌唱，让灵魂呐喊，呼嚎出属于金毛族勇士的嗷呜嗷呜。
但狗不能在居民区扰民。
小狗精也不行。
恰好外头有柯基在汪：“尿尿！憋不住了汪要尿尿！汪要随地大小尿！”
尿尿尿，吵吵吵，好没素质，简直损害狗族尊严！
闻之愿一个箭步冲到阳台开汪，训斥那个道德底下的坏狗。
柯基：“……嘤。”
本就头疼，训完狗后头更疼。闻之愿撕开一包香辣肉干，慢慢咀嚼，企图用食物缓和疼痛。
在吃最后一块时，手机叮铃铃响起来。铃声第一句歌词播放完毕，闻之愿迟钝地摁下接听键。
“之愿，你不来上班吗？”是同事小雪，“陈哥说你无故缺勤，要扣工资！”
闻之愿慢半拍理清她在说什么：“但今天不是我值班。”
小雪声音低下去，带点埋怨地说：“也不是我，但陈哥说国庆客流量大，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我们都得上，烦死了。你快过来吧，他又在那儿叫魂催人呢。”
“嗯，我马上……”
“闻之愿！”
刻薄男声从电话传来，夹杂着小雪“陈哥你怎么来了”的背景音。
陈家俊冷哼：“你迟到了啊，扣工资三百，全勤也没了。真不知道……”
闻之愿把手机拿远。被这么劈头盖脸训一顿，脑子瞬间清醒。
重新拿回手机的小雪安慰她：“你别放心上，他人就那样。”
闻之愿重重叹气。
小雪：“但谁叫他是老板亲戚呢，小人得志……我去！”
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她沉默好一会儿，才用震惊到发抖的声音说：“好帅……”
努力抑制但声嘶力竭：“巨帅！陈家俊投胎一百次也难以达到其百分之一！颜值暴击和我第一天看到你一样！快！来！”
兴奋到破音。
但可惜，小狗爱人无关美丑，好看不如巧克力。
她要去上班了。
做人好难。
没有妖精证，只能假装人类在人类国生活的小狗精更难。
——被妖管局捉到，是要送去妖精学院给哈士奇比格上课的啊！
那群又吵又闹的麻烦狗！
她才不要！
闻小狗收起耳朵尾巴，小心翼翼把身上狗毛摘干净，力图不露半点破绽。
手搭上门把手，电话响了。
来不及细看，她一边赶路一边接听：“喂？”
对面没声音。
诈骗吗？闻之愿准备挂断。
瞥到备注名。
蠢狗。
蠢狗？
闻之愿悻悻然把手指从屏幕挪开，心虚地说：“……哥？”
闻停冷哼。
他是只边牧精，聪明且打狗超疼，从小挨打的闻之愿迅速滑跪：“哥哥我错了。”
她是偷溜来人类国的。
无他，为桐安要办巧克力展尔。
闻之愿深深记得那句宣传标语：“全世界最大、最震撼、最美味的巧克力展不日将在桐安举办。你，准备好了吗？”
巧克力狂热爱好者闻之愿：我准备好了！
小狗不能吃巧克力，但成精的小狗可以！
怀抱对巧克力展的无限热忱，闻之愿跑了两天两夜，终于从狗狗国跑到桐安。
展会在一个多月后举办，闻之愿剩下的钱只够租房。
为了填饱金毛肚子，小狗委委屈屈开始打工。
……人类赚钱真窝囊啊。
她在一家高档餐厅做服务员，累死累活工资三千，领班事比闻停还多。
闻之愿哽咽：“哥哥，你给我钱吧，我不想努力了。”
闻停不领情：“你这是认错？蚊子来了都比你哼得好听。”
她辩解：“我只是来看巧克力，本来就没有错。”
“又没错了？你还是比蚊子厉害，蚊子只会叮包，你还会左右脑互搏。”
“……”闻之愿语气硬邦邦，“你又骂我。我就要出来，你都把我关家里两年了。”
虽然有一年半是在病床上，但还有半年不是？她半年没出去玩了。
闻停知道她难受，但不得不提醒：“你脑子坏了。”
“你脑子才是坏的。”
闻停沉默两秒，决定边牧不跟金毛计较：“我是说，你的失忆后遗症，时不时会脑袋疼，还没好。”几乎咬牙切齿。
“也还好啦。”闻之愿满不在乎，都是两年前撞的脑袋了，比起巧克力来那点小痛算什么。
闻停气笑：“行，失忆也好，至少你记得我是你哥，至少你忘——”他顿了一秒，飞快改口，“汪汪叫得正宗。”
闻之愿：“你不能这么骂我，我是小狗，当然很会汪。”
闻停猛地把电话挂断。
火气越来越大了。
闻之愿撇嘴，就挂啦？狠心狗，先把钱转她呀。
她不满地胡乱点着手机软件。垃圾信息太多，什么“狗狗乐”“乐狗狗”，狗狗狗全是狗，看得她火大，一键删除374条，图标右上角红点消失，这才好受点。
刚学会智能手机的小狗不知道，在373条垃圾消息里，还有一条狗狗银行刚发来的汇款通知。
汇款人，蠢狗。
餐厅鹿鸣轩在北区，而闻之愿住在南区，路途遥远，她一路狂奔挤进地铁，又一路狂奔去餐厅。
换工作服、挨陈家俊训、不服辩解被骂你还敢顶嘴、再次被训。
十八分钟后，解脱的闻之愿被小雪拉进一间包厢。
“就是这个，超帅的！”小雪在进门前悄声说。
她拿着点菜平板一路介绍，闻之愿就在一边分发碗筷茶水。
分发到某个位置时。
花孔雀似的男人笑着接过碗筷：“谢啦妹妹。唔，你真好看。”
手藏在桌下疯狂戳身边人。
方行宴低着头，没反应。
闻之愿不知道他们下头的暗潮涌动。可爱金毛从小被夸到大，闻言并不羞怯，坦然收下赞美：“谢谢，你也很好看。”
宁望清笑眯眯：“说起来，你和我一朋友长挺像，刚见面还吓一跳——你有姐妹吗？”
闻之愿惊讶：“好巧！但我只有一个哥哥。我能认识她吗？”
“不能。”宁望清轻飘飘，“她死了两年……哎！好好好我错了我闭嘴她没死她只是把你睡了就跑，而已。”
嘶，方行宴拧得真狠，他胳膊要废了。
下一刻，良心发现的方行宴说：“抱歉。”
笑着说的，声音温润。虽然那笑不达眼底。
“哟，还知道道歉。”宁望清阴阳怪气，却发现方行宴没看他。
是对那服务员说的。
等她们走了，宁望清斜了方行宴一眼：“你不会要搞替身文学吧？”
他跟方行宴相交多年。两年前方行宴铁树开花，寡了一辈子终于恋爱，他都答应当伴郎了，结果没几天，方行宴突然约他喝酒。
宁望清开玩笑说：“怎么，你被甩了，借酒消愁？”
方行宴难得喝醉，倚着沙发笑：“是啊。”
眼下一片乌青。
声音苦涩。
宁望清没想过会这样，他以为只是小情侣吵架，吵两天就好了，谁恋爱不吵几架？
他没想到那姑娘看着乖，却在把方行宴睡了的第二天就玩失踪。
宁望清对渣女闻之愿讨厌得很，尽管他只看过她照片。奈何方行宴是情种，被甩了也护的不行，一句坏话都不让说。
今天他看到那张相似面孔，一时恍神，口不择言。
却觉得自己没错。
两年杳无音讯。宁望清冷漠地想，干脆死了算了。
方行宴好似没听他在说话，转着腕表，目光深沉。
“啧，你真不恨他？”
方行宴哽咽似的喉结微动，一个劲当哑巴。
宁望清翻白眼：“ok，痴情大圣人，你的真爱不能用替身玷污，我心思肮脏，我错了，我自罚一杯——没点酒？”
他张口要喊人，方行宴却先站起身。他动动有些僵直的腿，刚学会说话似的，慢吞吞说：“我去吧。”
宁望清怪叫：“嘶你不会真要搞替——”
“还有。”方行宴抬眼，下垂眼显得凉薄，“谁说我是圣人？”
把他睡了就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人间蒸发整整两年。
刚刚还只看他一眼。
明明都和宁望清说话了。
狗毛划过他的心脏，带来细细密密的痛痒。
外头，闻之愿忙完这桌忙那桌。国庆客人多，她搬茶送菜点单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头痛褪去后，小狗恢复旺盛精力，一双狗儿眼亮晶晶，笑得甜滋滋，热情招呼客人，关切嘱咐“小心烫”“注意地滑”。
累得口干，尾巴都累直了。
等等，尾巴？
闻之愿张惶瞧屁股——好险，是人屁股。
回员工室喝水，近了却闻到一股烟味。犬类鼻子灵敏，讨厌刺激气味，闻之愿皱眉，却不好说什么。
匆匆拿起水杯离开。
陈家俊和另两个男同事吞云吐雾，见她来突然发出哄笑，你推我搡，耐人寻味的目光扫过闻之愿的背影，含糊不清说着只有彼此才听得懂的话。
闻之愿看到有新客人进店，想过去招待，转身走了几步，小狗灵敏的直觉察觉到不对。
她侧过身，隔着人造小泉，有人在看她。
之前包厢里的客人。
小雪口中“超帅”的那位。
小狗没有审美，但直觉注视她的眼睛很好看，薄眼皮，垂眼尾，目光打过来时像蒙了层混着冰渣子的雾。闻之愿眨眨眼，雾气消散，男人眼睛嘴巴一起笑，仿佛那是她的错觉。
“你在找厕所吗？”她指了个方向，“那边，走到头就到了。”
闻之愿准备继续去招呼那桌新客人。刚迈一步，男人喊住她，恰好小雪往那边走。
她便止住脚步，询问男人怎么了。
男人稍稍偏头。
随着他晃动的动作，有一点红光闪呀闪。闻之愿倾了倾身子，看清那是右耳的红宝石耳钉。
小泉虽然小，到底是水边，加上屋内空调开得足，又没有厚厚狗毛保暖，闻之愿不自觉抖了下。
男人的笑声便珠玉似的落下来。
驼色风衣，高瘦挺拔，棕色瞳仁映着头顶暖黄色的灯，目光便也如灯光一般柔和。
他“啊”了声，说：“真好。”
自言自语般的音量，除了他没人听见。
闻之愿：“什么？”
男人收敛笑容，神色冷下来，漠然目光重新被冰雾笼罩。
隔着水雾，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
心跳慢下来，意识紧绷成待发的箭，被具象化的思念站在他面前。
“先生。”闻之愿从对岸跑过来，关切地问，“您不舒服吗？您脸色很差，需要叫医生吗？”
培训时说了，发现客人不对需及时呼救医生。闻之愿把员工手册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这点儿常识她烂熟于心。
因为紧张客人，她话语间不自觉带上培训时特别要求的敬词：“我抚您去那边坐下？”
女孩靠过来，想握住他的胳膊。
方行宴后撤一步，避开了。
女孩关切地看着他，关切地询问关切地安抚，眼神真挚诚恳。
像对待店内的每一个普通食客。
方行宴实实在在成了陌生人。
……她忘了他吗。不可能，方行宴下意识排斥这个选项。
那就是，她不想和他“叙旧”咯。
方行宴又感觉腿变得僵直了。
他慢慢靠上墙，眼睛嘴巴重新笑起来，红宝石耳钉闪烁，她还记得这是她亲手戴上的吗？
“麻烦拿两瓶白葡萄酒。”方行宴恢复日常面色，终于说出诉求，
闻之愿说好，这就为你去取。
——为客人紧张的情绪过后，她又下意识抛去敬词了。
她朝货柜的方向走，一步两步，重新走到小泉那侧，方行宴还没回去。
空间回到过去。闻之愿问：“你还需要什么吗？”
小狗热情招呼，笑容明媚真挚，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欢欣，就连飘起的每一根发丝都透着浓浓喜悦。
喜欢人类是金毛的天性，帮助客人更是工作所在。
方行宴颔首，困惑地蹙眉：“你的小狗尾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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