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抱歉啦。”自觉辜负对方好意，闻之愿很歉疚，“我家里人不让我做这个。”
闻停是只很古板的边牧。
尽管狗咖店员已成为“缓解狗狗国就业压力，提高全体狗民工资水平”的热门职业，尽管官方联合人类举办“最最可爱的闪亮狗狗赛”选拔精英员工。
但封建老狗对闻之愿说，要是她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就跟她的一嘴狗牙说拜拜吧。
方行宴的话像烂掉的巧克力，闻之愿惋惜却不得不放弃。
方行宴抿唇，巨大的匪夷所思感涌上来：“如果你家人同意呢？”
心头一紧，说不上来的情绪。
试图趁虚而入的期待一闪而过，铺天盖地袭来的是，恼恨她怎么对自己这么差。
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幸好，闻之愿摇头：“算啦。”
她是超强的妖精，能做很多事，那种躺平任摸的毛茸茸工作还是留给普通小狗吧。
方行宴敛下眉眼。
这副表情让闻之愿误会：“那什么，你实在想试试吗？但我真不会做这个！要不……”
试探着说：“我给你推荐几个？”
比如棉花糖一样蓬蓬的阿花，比如一边蹭裤腿一边哼唧撒娇的点点，比如见到人就兴奋主动趴到人类腿上求模求撸毛的小黄，都是狗界卖萌一把好手，毛绒绒暖烘烘，不可能有人不喜欢——
好吧，方行宴不喜欢。
男人不咸不淡地瞥过来，惯常勾起的唇角放平，温润假面褪去，瞳仁在挡下的细碎乌发后显得冷。
“啊，你不想要吗？”
方行宴又笑了：“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错了吧。”
闻之愿茫然点头。爱摸小狗的人是哪种人？爱摸人？爱狗人？难道需要专有名词来形容吗？
男人弯下身子靠近他，声音低哑，喉结带动那颗痣滚了滚。
靠的很近，闻之愿几乎能看清他瞳孔里倒映的自己。
“你才是那种人吧？”方行宴漫不经心地说，微抬了下下巴，向下觑着她。
辜负真心的人，对感情虚伪的人。
闻之愿茫然摇头。
她是小狗精，怎么可能是人。
好奇怪的问题。
而且她确实喜欢小狗，喜欢被撸毛啊！
空气凝滞了片刻。
像见到世上最可笑的荒唐事，方行宴径直笑出声，轻轻一瞬，即刻便收敛了。
“抱歉。”声音恢复温润，他面上一片春风和熙，“我不该说这些的。为什么辞职？鹿鸣轩太累了吗？”
他话题跳得很快。闻之愿皱了下鼻子，没说实话：“他们抽烟好臭呀，我不喜欢。”
鼻尖仿佛又被缭绕的烟味充斥。这不算假话，那么浓烈的烟臭味，小狗灵敏的鼻子也忍不了几天了。
方行宴手指跳动回了些消息，末了放下手机，不置可否地说：“原来如此。”
眸光暗了暗。
说谎的人是小狗，多滑稽。
“对啦。”小狗懵懵懂懂，不知道人类在难过什么，只自顾自雀跃地说，“超级巧啊，我们两天内见了三面！”
狗儿眼亮晶晶，笑起时不但露出尖尖虎牙，右眼下的泪痣也一齐悦动。
方行宴曾亲啄附在那颗痣上的眼泪。
“方行宴，我们特别有缘！”
她元气满满地掰着指头数：“你看呀，桐安特别大对不对？两天特别短对不对？但我们短短两天在这么大的桐安就见了三次面！我觉得……”
有缘，她说他们有缘。
满口谎话的小狗。
“不要多想。”清润的嗓音打断她，方行宴弯唇，明明是很温和的弧度，却透着疏离，“我只是顺路，经过。”
他和她能有什么缘分。
他这样说，头也不回地离开。
背影挺拔清瘦。
怎么就走了？她话还没说完呢。闻之愿咕咕哝哝。
小狗叹气，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做事复杂说话也复杂。
把手里的肉干吃完，拍拍爪，偷懒再坐会儿，闻之愿站起身，不情不愿再次踏上找工作路。
不想工作。
人为什么要工作？人为什么要赚钱？狗可以被人类当宠物养，什么事都不用做，乖乖张嘴就有罐头吃。人可以被小狗精养吗？
闻停为什么那么狠心，虽然她是偷跑来的但那又怎么了？她就偷跑啊，闻停就得给她钱啊，他在妖管局上班工资那么多，分她点儿怎么了？
可恶至极的闻停。
可恶至极的工作。
小狗委委屈屈，却不得不继续为填饱肚子找工作。
走了几步，有东西硌脚。
一个打火机。
闻之愿嫌弃地离开。
三秒后。
不对。
不对不对，打火机上有熟悉的味道，虽然淡淡的，但难逃过她的狗鼻子。
……方行宴的味道。
可方行宴不抽烟啊，他身上没有陈家俊那种腌入味的烟草味。
闻之愿隔着纸巾把它捏起来，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做。
捡到东西得还，可没有联系方式。没关系小狗可以靠嗅觉找到方向，但她不想闻打火机。
臭臭的烟味。
太阳西移。想到那是雨夜让她蹭车的好人类，闻之愿叹气，狗不能不知恩图报。
举起打火机嗅了嗅，走了段路。
——熟悉的街道，她租的小区就在不远处，她每天从这里出发，星星冒头时又回来。
她租房的单元门口，站着个熟悉身影。
小区环境差，楼上大爷还总爱把垃圾堆外头，弄得地上脏兮兮一大片，明明拐角就有垃圾箱。今天门口的垃圾长势旺盛，比寻常来得更轰轰烈烈。
闻之愿高兴打招呼：“方行宴！”
伸长手臂举着打火机跑过去：“你的东西，落下了。”
“这次也是顺路吗？我就说我们有缘吧！”
方行宴脊背微弯，闻言并不言语，只轻轻皱起眉。
“这不是我的。”他接过打火机，疑惑似的开口，“我并不抽烟。”
“但上面有你的味道。”
方行宴先是看了她一眼，闻言，像听到了什么舒心的事：“大概是朋友放我身上的。”语气都和缓下来。
闻之愿“哦”了下：“你来这儿做什么？你也住这里吗？啊！那我们是邻居吗？更巧了啊，我说的果然没错吧！”
小狗得意哼哼。
方行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像刚治好的哑巴，声音又变得干涩：“我不住这儿。”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玩吗？附近有好玩的地方吗？”
方行宴略过源源不绝的问题：“你现在缺钱，对吗？”
心算了一下余额，小狗严肃脸：“是的。”
“我可以给你钱。”似是累了，他声音疲倦。
闻之愿眼睛一亮：“你真好，我会努力工作的！在鹿鸣轩的时候我就很认真很负责，是好评率最高的店员！你放心，我一定最棒最出色地完成工作！”
她拍拍胸脯打包票，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左眼写着“我办事”，右眼写着“你放心”。
“对了。”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方行宴，我的工作是什么？”
“很简单。”方行宴捏着衣兜里的几张卫生纸。因为紧张，手下力气有些大，险些要把纸巾拧出褶子来。意识到后他迅速松开手，改拧衣兜的布料。
方行宴：“让我摸摸你的尾巴。”
“……啊？”
方行宴慢条斯理：“你不是有尾巴吗？”
“这没什么吧。”他语气温柔，诱哄似的说，“只是摸尾巴，耳朵、爪子，都不用，只需要尾巴。”
方行宴报了个价：“很划算的价格，比你去……”他模糊吐出闻之愿先前说的字眼，“要轻松很多。”
闻之愿惊恐地看着他。
方行宴笑：“别想太多，我没有其他想法。”
闻之愿惊恐加倍。
这算没有其他想法？这明明哪哪儿都是想法！
老天狗啊，他他他他竟然！想撸她尾巴！
虽然小狗被人类摸尾巴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她现在是个人！
方行宴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他不会逼迫她戴上猫咪尾巴狐狸尾巴吧？绝对不行！狗尾巴是尊贵的高尚的得天独厚世上独一份的，绝不能受这种背叛种族的侮辱！狗尾巴永不屈服！
像是看出了她的愤懑。
方行宴低低笑了声，眸光很暗：“不必担心，我不是怪人。”
又笑了声，抑制不住似的，从喉咙里轻轻溢出来。
还说不是怪人。
闻之愿撇嘴，一直笑啊笑，有什么好笑的。还有，摸尾巴算哪门子工作，跟狗咖员工有什么区别……等等！
迅速抬头，瞳孔收缩。
方行宴该不会，知道……
“我只是，对能变成人的小狗有一点好奇。”
方行宴故作思索，端出学术研究的态度：“你的尾巴摸起来跟普通狗有区别吗？你会汪汪叫吗？你系统学过人类语吗？老师是谁？你说……”
闻之愿惊慌失措：“闭嘴！”
方行宴不闭嘴：“你有同类吗？如果……”
女孩的手猛地捂住他的嘴。
动作力度大，撞过来时手肘击中他的胸部，咚的一声响。那一块一定变青紫了。
闻之愿一手捂嘴，一手捏在他的肩头，下意识收紧五爪用力按下，偏偏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完蛋啦要被妖管局抓走啦，善良的闻停能不能看在兄妹面子上徇私放过她啊”。
闻之愿：“你说的全都是错的，我听不懂听不懂，你又出现幻觉了一定是，我有人脑袋人爪子人屁股还会说人话，你不要胡编乱造！”
她气势汹汹地说，手肘又撞上他的胳膊，按理来说应该会疼。
但方行宴全部的知觉不在那上头。
女孩的手柔软。
好软。
暖洋洋的味道。
明明炽热的是女孩的体温，温度却失控地蔓延上方行宴的耳朵尖。
方行宴慢吞吞地难过承认，啊，他果然还是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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