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暖气很足，闻之愿靠在加热的椅背上，被车门隔绝的雨淅淅沥沥落在梦里。
呼吸逐渐均匀绵长。
或许是睡得太熟，尾巴耳朵一齐冒出来。方行宴怔了片刻，慢慢地，往女孩的方向挪了点。
他想起当年，毛茸茸的尾巴缠住他的手臂，晃呀晃，撒娇说好饿呀我要吃十个巧克力蛋糕。
女孩睡颜可爱，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
方行宴伸手，手掌放在尾巴尖可能要扫到的位置。心脏咚咚跳。
一瞬。
触碰轻柔而短暂。
方行宴猛地收回手，拇指摩挲被碰到的中指指尖，盯着它出神。
脑子不清醒，只下意识，将它放到唇边。
“唔。”闻之愿睁开迷蒙的眼，尾巴耳朵条件反射藏起来。呆了会儿，慢半拍看向方行宴。
男人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大概因为她身上湿漉漉，太脏。
“对不起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把你车子弄脏了。”
“不用。”方行宴冷淡地说，“明天也该洗车了。”
闻之愿稍稍安心，瞥了眼窗外景色，已经驶入南区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她再次真诚道谢，“以后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就找我，我帮你揍他。”
金毛族第一勇士闻之愿如此说：“我打人很厉害的！”
方行宴淡淡应了声。
“不过。”想到这里是人类国，她紧急找补，“是那种遵纪守法的打，太残暴的不行。”
要是被妖管局知道了，她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方行宴神色恹恹，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小狗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
无形的耳朵动了动，她沉思，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她没留联系方式！
要是以后找她揍人，还得像苍蝇一样到处转到处找。他又没有狗鼻子，在偌大桐安找人何其难，她这话跟空头支票有什么区别！
太不真诚了！
醒悟的小狗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方行宴霍然抬头。
闻之愿浑然不觉：“我叫闻之愿，这是联系方式，打人的事随时找我，我拳头可快了！”
递过来的微信账号与通讯录里的不同。
换账号了？难怪他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不过也说不准。
喉结滑了下，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
“方行宴。”他靠在椅背上，用单调的语气说。
“啊！很高兴认识你！”
“……”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女孩把手机往前推了推。
男人厌倦似的摆手：“不用，我说了只是顺路。”
“哦。”闻之愿并不气馁，收回手机继续嘚啵嘚啵，“好吧，但我说的是真的，那什么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揍人的事一定要找我啊，我是专业的！”
方行宴听着她叽叽喳喳，忍不住发笑。
还装不认识他。
从没看出，她演技挺逼真。
……小没良心。
闻之愿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边洗漱边看消息。闻停骂她金毛脑子没记性，出远门不带药，不想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闻停：【最近忙，拉布拉多又来闹事，之后我再来桐安把药带来。】
闻之愿重点跑偏：【他们好大的狗胆！两年前我就应该把他们狗牙打出来！要不要我回来震慑一下？】
闻停：【嗯，我先把你的狗牙打出来。】
闻之愿若无其事地退出聊天框。
两年前两族大战，闻之愿一狗当先勇猛无畏，却不慎中了埋伏，脑袋猛撞树，躺了快两年还失忆。
心虚地点开另一个对话框。
小雪：【录音文件。】
小雪：【之愿，我今天在员工室偷听到他们说话……想了想还是觉得得告诉你。】
小雪：【你不要太伤心！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是他们乱放屁！一群癞疙宝想吃天鹅肉！】
小雪：【啊对了，如果你想找他们对峙，可不可以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我胆子小怕他们报复我，你就当是你自己发现的成吗。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在打工攒学费……】
闻之愿一愣。
迟疑点开录音。
“兄弟你是没看见她那表情，装得跟白莲花似的。”陈家俊声音粗哑，猛吸了口烟继续说，“其实背地里，啧啧……”
几个男同事下流哄笑：“陈哥这么说，是搞到手了？”
“嗐，玩玩儿嘛！”
“闻之愿长得是真漂亮，陈哥会享受啊！”
陈家俊故作谦虚：“没你想得好！我还是喜欢纯的，要真纯！闻之愿那种装纯的，好玩是好玩，但不够劲啊……”
闻之愿耳边似有轰鸣，嗡得一声，长而尖锐。
胃里翻江倒海。
恶心，好恶心。
上牙紧咬下牙，呼吸声变得粗重，身体起伏的弧度也大了几倍。
怒火中烧。
闻之愿下意识龇牙，尖利犬齿露出，冷白微凉。
闻之愿：【谢谢。】
闻之愿：【我把聊天记录删了。】
第二天，闻之愿特意上班迟到。
陈家俊发消息骂她，叫她来了就去员工室，做连续迟到的检讨。
闻之愿：【好。】
到了员工室外。
隔着厚厚一扇门，依旧能闻到里头熏天的烟臭味。
推开门，陈家俊坐在沙发正中间，吸了口烟，暧昧地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脖颈肌肤上。
另两个男同事嘻嘻哈哈，嘴里冒出古猿擅长的拟声词。
陈家俊要她坐过来，嘴唇开开合合，说什么“工作很累对吧？你也知道，我呢，和咱们老板是亲戚，所以……”
挂着赘肉的脸嘿嘿笑，手指动了动：“如果你求我，我也不是不能找老板说说话。”
旁边的男同事声音尖利地笑，手拍桌子啪啪响。
闻之愿颇有闲心地想，这群人笑起来好难看，五官挤在一起，跟渴了十天的葡萄干没区别。
进门，迈步，越过拦在路上的酒瓶烟盒。有人想拉住她，但闻之愿力气大，轻轻松松就把那小草挠痒一样的手腕扯下去了。
闻之愿走到陈家俊面前。
陈家俊高高壮壮，见状挑眉，慢悠悠站起来，身高差让闻之愿不得不仰视陈家俊，体型差又让陈家俊心生更多绮念。
陈家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得意地挑眉：“啊，这么主动？”
其余人发出下流的嘲弄声。
闻之愿：“你们这是造黄谣。”
“坐实了就不是了。”陈家俊嬉皮笑脸，发出石头在水泥路上翻滚的粗粝笑声。
闻之愿很生气。
他在羞辱我吗？他就是在羞辱我吧！
她闻之愿可是金毛族唯一的勇士！一口一只撕咬出来的狗王！她的拳头可不是粑粑捏的！
这是她的狗生耻辱。
这是在挑衅强者的尊严。
闻之愿冲祸首陈家俊龇了龇牙，伸出手——
她单手攥住陈家俊的衣领，猛地向上一提。
陈家俊只觉身体一轻喉咙一紧，来不及做出丝毫反应，双脚突然悬空，壮实的身体像轻飘飘的塑料瓶，被面前这个他轻视的瘦弱女人提起来了。
惊骇刚爬上陈家俊的脸，下一秒，他的脑袋被另一只手狠狠摁住往墙上砸去，巨痛袭来，他皱着眼咧开嘴，露出疼痛极了的表情。
砰！
一声闷哼。
陈家俊还在眼冒金星，其余人还在茫然无措，闻之愿拍拍手，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明媚纯澈，仿佛花团锦簇的春天。
一拳击中腹部。
“你给我等着……”陈家俊艰难吐字，表情凶恶，狠话将出。
又一脚踹向腹部。
等你粑粑等，小狗我现在就把你踹得干瞪眼噔噔噔响。
吵闹笑声没了，葡萄干脸也收回去了。闻之愿的眼睛耳朵很满意，她公正地按讨厌程度逐个打击。
二十分钟，潇洒结束战场。
金毛的勇士就是这样利落！
在胜利的光辉中，辞退消息在一小时后利落到来。
闻之愿撇嘴，反正她也不想呆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和小雪简单告别，承诺被人欺负了可以找她揍人。
闻之愿开始找工作。
一连跑了四五个地方，可惜运气差，都说早招满了人。
一无所获的闻之愿蹲在路边啃肉干。
可恶，她只是一只小狗啊，为什么要找工作，为什么要上班？
可恶的巧克力展，她一定要把它狠狠吃掉。
可恶的陈家俊，她后悔没多打两拳。
闻之愿愤愤撕咬下一块肉干，用力咀嚼。
身侧突然降下阴影。
小狗偏头，吞下口中食物，有气无力地说：“你好，方行宴。”
方行宴慢条斯理：“你从鹿鸣轩辞职了。”肯定的语气。
“哇，你知道得好快。”
“我中午在那儿吃饭。”而不是特意关注你的消息。
闻之愿：“哦，好吧，你吃饱了吗，我好饿，找工作好累，你上班吗，上班累吗，上班都会累吗，人好累。”
方行宴：“……你在找工作？”
心念一动，有念头在脑海里张牙舞爪。
“不。”闻之愿盯着不远处的狗咖。
胖乎乎的小狗躺平任摸，只需要贡献毛茸茸的身体，就能获得数不清的美味罐头。
嘴里的肉干都变得寡淡了。
闻之愿羡慕地说：“我也想去卖身啊。”
方行宴：“？”
若有所思地挑眉。
这是……在暗示他？
原来如此，自知负心但仍垂涎他的身体，便装作不认识他企图蒙混过关。
脸上挂起一丝嘲讽：“你现在这么窘迫吗？”
矜慢地解开衬衫最上一颗扣子。
方行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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