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时，十三已经不在了，琼一脸笑意地看着西秦，显然已经得知了刚才发生的小插曲。
“那位是……你曾经的手下？”
“手下？这个词用得新奇。”西秦挑眉：“不算了，现在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他是从东区过来的，手上还有药，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这里着手调查……”顿了顿，琼见西秦脸色未变，接着道：“你难道不想救他吗？万一他也变成那些‘烂头皮’中的一员……”
“我看起来很像圣父？”
丢下这么一句，西秦便离开办公室，找十三去了。
…
第二天一早，萨姆在经过一晚上的纠结之后，还是选择去了教堂。
与此同时，东区大门口。
守卫在检查了西秦和十三的身份牌后便放行，十三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小斗篷，戴着兜帽，将银发隐匿了起来。
“如果真的有灵魂感应，那也应该是和死的安娜感应。”十三听说了萨姆的事，推测道。
“你现在还记得多少？”西秦问。
“没多少了，我能感觉到她的记忆正从我脑子里慢慢消散。”十三想了想，又道：“如果下次再看见杀害她的凶手，我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失控了。”
“真棒。”西秦毫不吝啬地夸奖，并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俩人一齐走进了东部安全区，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简陋棚屋和摇摇欲坠的老宅，虽然破旧但也还算热闹。
忙碌的人群来来往往，为不确定的未来而努力活着。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昨天巷子里的“异种入侵”事件已经被传成了长着八只眼睛十条腿的可怖怪物闯进基地大开杀戒，并且是吃了好几个人之后才被成功击毙。
这些人连基地都进不去，却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自己亲眼目睹似的。
听着路人议论纷纷，西秦不知想到了什么，闷笑一声，捏了捏十三的脸颊，引得人疑惑地看过来。
“干mua？”十三被捏脸，口齿不清。
“看你有没有八只眼睛。”
“？”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穿过层层棚户，看见了那栋破旧的白色教堂。
十三嗅了嗅周围的空气，从下水道的臭味和刺鼻的药味中分辨出了一股奇妙的甜：“萨姆在这里面？”
“或许。”
帐篷门口，十三看见了之前卖棉花糖的那个店员，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好像就是上次见过的那位。
十三扯了扯西秦的手：“这里有点奇怪。”
“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气味。”十三环顾四周。
“能判断出来源吗？”
“不能。”
闻言，西秦皱了皱眉，随即拿出通讯器把这件事提前告知了琼。
走进白色帐篷，里面摆放着几条长凳，供排队等待的人休息。
初茉将手里的药单递给守门人，确认无误后才被放行。进入教堂，讲台上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感觉怎么样？”医生问。
“很好。”初茉回答，嘴角咧得很开。
医生刷刷几笔写了另一张药单，递给初茉：“这是最后一个疗程了，相信我，你男朋友很快就会痊愈的。”
“谢……谢医生。”符海有些呆滞地道谢，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谢，手里攥着借款条，他顿了顿：“我会……凑齐药费的。”
“嗯，去吧。”医生懒得多看一眼，挥挥手赶人，让他们到后面的供奉室去。
在后台换完白大褂的替补医生走过来，他现在扮演的是助理的角色，脸上同样戴着口罩：“最后一个疗程？这一对不要了？”
医生头也不抬：“那女的快不行了，男的也不剩多少油水，随便敷衍一下得了。”
“行吧。”助理无所谓地耸耸肩。
叩叩——
敲门声响起，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生面孔，一男一女，男的长得英俊帅气，可气质中却带着一丝不好惹的痞气，旁边的女生穿着斗篷，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男人手上拿着守门人给的绿色手环，那是代表新人的意思。
“你们好。”医生换上和蔼的笑脸，对着两人说道：“是第一次来吧，别紧张，有什么问题需要教会帮忙吗？”
“当然，医生。我跟我女朋友在一起三年多了，一直没怀上，找了好多家诊所都不管用。”西秦脸不红心不跳地张嘴就来：“听朋友说这里有家很特殊的医疗教会，特地来拜访，拜托医生给想想办法。”
医生上下打量这两人的衣着，判断他们的付款能力：“年轻人这么早就想要孩子？这可真少见啊……尤其是在这种时代。”
“是啊。”西秦回答：“谁说不是呢，可我未来岳父就喜欢小孩子，还打算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他未来孙子，没办法，我们也不想拂了老人家的心愿啊。”
助理看了他两眼，西秦朝他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闻言，医生熟练地提笔开始写药单：“原来如此，不必担心，你这种情况估计最多三个疗程……好了，拿这单子去找供奉室的工作人员，他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西秦接过药单，挑了挑眉：“这么快，不用做检查吗？”
医生故作高深莫测地笑道：“上次来了一位跟你女朋友同样病症的患者，经过教会的治疗，不到半年就怀上了，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她家就住在东区……”
“可是……”西秦打断他：“不是我女朋友有问题，是我有问题。”
医生愣了一下，好在旁边的助理迅速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呃……药哪有分男女啊，你吃也一样。”
“嗯，没错。”医生赶忙接话：“况且我们的诊治流程并不止药物治疗这么简单，教会有独特的净化室帮忙调节身体机能，配合药品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哦～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西秦笑了起来。
助理引着两人从侧门进入内堂，十三嗅了嗅，那股独特的甜味朦朦胧胧地笼罩在周围，分不清方向，似乎四面八方全是。
在供奉室付完了药钱，西秦得到了几包简陋的药包，助理又带着他们前往净化室。
这里的净化室有很多个，房门上都挂了红色的警示牌，比起医疗的严肃，看起来更像是对危险的提醒。
“不好意思，两位。”助理说道：“净化室是单人单间，不能一起进的。”
“……”十三看了眼西秦，指向走廊尽头的房间，上面也挂着净化室的牌子：“我想去那一间。”
助理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是个空房间，点点头：“当然可以。”
进房间前，助理嘱咐道：“听到闹钟响了就一定要出来，否则影响治疗效果，得不偿失。”
西秦观察了一下四周：“怎么听起来还挺神秘呢，没有护士辅助吗？我要是碰坏了里面的仪器怎么办？话说……里面有仪器吗？”
助理嘴角抽了抽：“这位先生的问题还真是多呢，既然到我们这儿来，肯定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吧，你要是不信任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不强求。”
“别啊，只是好奇而已。”西秦笑笑。
十三想了想：“那我要是不出来呢？”
助理看看十三，又看看西秦，觉得这俩人像是来找茬的。
“我们的工作人员会第一时间将超过时限的患者带出来，不过，手段可能会有点疼，所以，女士还是自己出来的比较好。”
十三哦了一声，没再提问。
西秦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头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有事喊我。”
十三点点头，两人在助理的注视下分别进入了两个不同的房间。
打开门，十三便看见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白炽灯孤零零地挂在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照在墙壁上，显露出四周密密层层的黑色霉菌。
咔嗒！
身后的门被快速关上了，十三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打算去开。
门口的地上摆着一台计时器，上面显示着十分钟的倒计时，秒针正一步一步地跳动。
整个房间都破破烂烂的，散发着一股霉味，甚至是尿骚味，再混杂着笼罩其中的腥甜，十三只觉得有些反胃。
墙上和天花板都爬满了黑霉菌，地板也只剩下靠近门口的区域还算干净，十三走过，轻轻带起的风将地上的黑色絮状物引得悬浮起来，在空间里漫无目的地飘荡。
这东西……和那天袭击她的大叔身上掉下来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净化吗？
十三抬脚用鞋子搓了搓地上的菌落，搓不掉，看起来是紧紧扎根在地上的，只有从中飞出的毛絮能够被踩扁。
另一边。
西秦进入房间，先是闻到了一股霉味，紧接着这股霉味慢慢转变成了像是什么东西烧糊了，他看见屋内有一张铺着花边桌布的餐桌，上面摆着一株月季，旁边的墙上挂着相框，看不清内容。
这是一间很平常很普通的客厅，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厨房，做饭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从里面传出。
西秦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这一幕既陌生又熟悉，他绕过桌子走到相框前，想确认一下照片里的人物，但无论从什么角度都因为反光而看不清。
他按了按眉心，目光锁定在厨房的遮挡门帘上，随后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
里面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酒红色的长发披肩下来，显得温婉大气，她正拿着锅铲手忙脚乱地炒着什么。
或许是发现了门口的西秦，她头也不回，直接道：“儿子，快去叫你爸来帮忙，这条鱼要糊了！”
“……”
是刻在心底的，无比熟悉的嗓音。
西秦诧异地后退一步，帘子落下来重新挡住了厨房里的情景。
是幻觉。
西秦毫不犹豫地下了定义。
“儿子？”
厨房里的女人还在说话，西秦的心脏怦怦跳，他很想进去亲眼看看她的脸，碰碰她，看是不是真的。
但理智让西秦定在原地，思索了几秒后，他毅然决然地朝大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那股烧糊了的菜味便消失了，他回头看去，却眼前发黑，头晕目眩。
一直等在外面的助理见西秦出来，惊讶地上前：“这才五分钟，你怎么就出来了？”
按理说，没人会在这么短时间内结束，甚至大多数人还会超时，沉溺于美梦是人性中自带的贪念。
西秦甩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五分钟吗？但他感觉自己才刚进去。
要么是时间的流速不对劲，要么是他的脑袋不对劲……感知出问题了。
西秦没回答助理的话，余光不经意瞥到出口处一片衣角闪过。
十三？
她已经出来了？
也不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思念的梦，还是被此刻的头晕脑胀影响，西秦看见十三自顾自地离开，竟也没想过要去检查一下隔壁的房间，便直接追了上去。
助理在后面一边跟着跑一边叫他，可西秦却像完全听不见似的。
一路追到教堂大厅，讲台上的医生——或者说神父，此刻正在做教义的宣讲，内容无非是病痛是黑域加之人类的考验，而教会致力于拯救所有人之类的话。
西秦对此置若罔闻，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在大厅最后一排发现了混在其中的十三。
他快步走过去，还没等接近，又看到十三忽的站起来跑开了。
“十三！”西秦不由得小声喊了一声，但对方头也没回。
后排有个人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西秦正对着空气呼喊，实在奇怪。
西秦追着十三摸上了二楼，尽管头晕，但凭借他的身体素质还是能轻易地绕开那些白大褂的监控。
二楼没有窗户，灯泡的光线昏暗，恍惚间，他看见十三跑进了一间房。
来不及思考，西秦连忙上前推开门。
这是一间和净化室差不多格局的屋子，但霉味更甚，里面多了一间内室，掩着小门，十三就站在那门口探头探脑地望着什么。
“十三？”西秦又叫了一声。
眼前的十三没回答，反而是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看。
刚走近小门，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喘息便钻进了耳朵。
…
十分钟到了，十三老老实实地关闭闹钟，打开门，却发现屋外空无一人，她走到隔壁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西秦？”
她喊了一声，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声音。
踹开门一看，里面空空荡荡，和她那间一样的满墙霉菌，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奇怪，难道西秦又丢她一个人不管，自己跑开了？
十三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没找到西秦，反而是先碰到了萨姆。
萨姆一看见她就有些激动，拦着不让走。
“……十三，拜托你帮个忙，老大应该和你说了吧，安娜的事，可能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我没有撒谎，安娜或许还活着，以灵魂的方式，她一直在叫我去救她，如果不是活着，又怎么会叫我去救她呢……”
“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这里，她的灵魂在某一个地方等我，等我去找她，你有她的记忆，你对她来说肯定是特殊的，不然记忆怎么会跑到你身上……”
萨姆越说越快，十三察觉到他的精神不太正常，后退两步：“这不关我的事。”
“不，十三，就当我求你，你肯定有办法的，你之前不是都能指认出伤害安娜的凶手吗，你们之间有感应，你能帮我找到她……”
说着，萨姆就想伸手去拉十三，带她去自己之前待过的净化室。
十三连忙避开：“我没有，我不能。”
就在这时，一名白大褂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边走边喊：“干什么呢，治疗结束了就赶紧出去，这里不允许逗留！”
十三趁萨姆愣神间，勾着身子从他旁边溜了过去，跑到白大褂身边。
“我迷路了。”她随口撒谎。
白大褂没有多做怀疑，刚出净化室的人大多精神恍惚，教堂内庭空间又复杂，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跟我来。”
白大褂一路将他们送出教堂，十三出了白帐篷，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回头一看，萨姆还跟在她后面。
“安娜死了是事实。”十三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做梦了？”
“不是，不是的，十三，你听我说……”萨姆直接否认。
“你要是去到我那间净化室就明白了，安娜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眼前，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她应该存在着才对……就像你脑子里关于她的记忆一样，这一样没法用科学解释，不是吗……不，不，可笑，我竟然跟你这种人讲科学，你的存在本身就很不科学了……”
萨姆又开始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十三发现他的眼球浑浊，眼屎也很多，头发已经好几天没洗了，看起来脏脏的，耳朵里还有不知道哪来的黑色毛絮。
等等，毛絮……？
十三定睛一看，这毛絮的形状颜色不就和净化室里的那些一模一样吗。
萨姆不知道十三在想什么，依旧在滔滔不绝，忽然间，十三猛地回头，环顾四周。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并无异常。
但她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这边。
那股毫不遮掩的杀意，就像那天在巷子里被人拿枪指着一样，十三后背一阵恶寒，默默地挪了几步，躲到萨姆身后，拿他当肉盾。
“喂，你能联系西秦吗？我找不到他了。”十三戳了戳萨姆的腰包，那里面应该装着通讯器。
“不行……不行，没办法……这个地方信号太差了，我没办法……灵魂感应或许就是因为信号……”
萨姆说着说着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十三见他这种状况，哼了口气。
没办法，只能自食其力了。
十三毫不犹豫地扭头就往教堂跑去，丢下萨姆还在原地念念叨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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