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桢他真的已经去了。”
徐奕深抬手搓了搓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哪里都随他娘亲,长相,脾气,就连身子不好这一点都……”
他摆摆手,看着褚师煊:“伤心事,不提也罢。不过我倒是好奇,贤侄你是在哪里碰见的那孩子?徐和桢……同名同姓,这可真是太巧了。”
褚师煊看着这头老狐狸演戏,脸上不动,心里涌动着无数恶意。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心里那股子凶恶给烧焦了。
在听到祖母说他的赐婚对象就是徐家的时候,他高兴地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前世他正是浑浑噩噩之时,根本没在意跟他毁弃婚约的赐婚对象,如今再得知,他一路上手心都是烫的。
他能再次见到徐和桢,能光明正大地接近他。他知道他在徐家过得不好,他是特意上门去给他出气、要带他走的。
本以为这次自己一定能占得先机,一定能把人护在手里,却没想到徐家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徐和桢的位置!
所以,徐和桢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那个位置的呢?
这中间又有多少冷落践踏不为人知?
褚师煊想都不敢想,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他必须马上见到徐和桢,然后把他带走好好娇养。
重来一生,他不会让他在乎的人再受到一点伤害。
以及……
褚师煊眯了眯眼睛。
好想掐死这个徐奕深。
“是很巧,”褚师煊看起来很歉疚,“是我唐突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两人客套一番,褚师煊一路神色不变,直到坐进马车,他眼中的阴沉毫不掩饰地流淌出来。
“少爷,”元宝看褚师煊这陌生的表情,吓了一跳,“您别生气啊,那老东西不知好歹,我们还是……”
“在前面街角拐弯停下。”褚师煊声音低沉,语速很快,“然后把马解下来,你自己回府去吧。”
“啊?那不行!我得跟着少爷。”
“自己回去,”褚师煊不再废话,下车从墙角看去,看着徐家侧门里出来个牵马的小厮,毫不犹豫扯过缰绳翻身上马,勒住马头转了个方向,“我去去就回,告诉祖母不必担忧!”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元宝下意识往前跑了两步,看着飞驰而去的小少爷,迷惑地抓了抓脑袋:
“少爷什么时候骑马这么利索了啊?”
皇城天子脚下,燕京城十分繁华,商铺贸易比邻而居。四下摊贩叫卖不绝,来往行人摩肩擦踵。两匹快马相距些许,一前一后脚步不停,一路向城郊而去。
褚师煊一路跟着徐家小厮来到城郊,四下几乎人迹全无,他勒住马头,看着那小厮一路奔上蓝若寺山门。
蓝若寺山门之外除了僧人,还有带刀侍卫列队在侧,褚师煊见那徐家小厮跟那僧人耳语片刻便转身离开,那僧人同样跟侍卫说了两句便进了寺中。
褚师煊看见了那侍卫身上的黄云图样。
这是皇家图样,现在正有皇亲国戚在寺庙之中!
会是谁?
“殿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前世里,徐和桢那句近乎呢喃的话如同炸雷般回响起来,褚师煊瞳孔巨震,望向那绵延的红墙。
谢昭!
是谢昭!
谢昭现在就在蓝若寺内!
绝对不能让他们见面!
褚师煊上马沿着西墙跑去。
谢昭这么大阵仗跑来这里的原因无非是进香祈福,但为什么会是蓝若寺呢?
褚师煊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山林深处,仰头看着几人高的围墙。
不管是什么原因,徐奕深要把人藏起来,肯定是越深越好,所以徐和桢不可能在外层的厢房,越往深处越是有可能。
他只能赌一把。
褚师煊左右看了看,后退几步一跃登上墙边古树,抱着粗糙的树干开始往上爬。
若是放在前世,这样的围墙根本就不可能阻拦他,但是现在,他看着被磨破冒血的手掌,苦笑,他爹他祖母还是对他太娇纵了。
褚师煊毫不犹豫地在围墙之上纵身而下,现在还未经操练的纨绔身子自然是不顶这样的折磨,褚师煊打了好几个滚停下,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头把脱了臼的胳膊接回原处。耳边传来悠扬的钟声。
祈福仪式就要结束了。
金乌西坠,蓝若寺沐浴在夕阳的橙光之中,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徐和桢漠然地看着天边的流云和浑圆的红日,独自站在寺院角落里。
他看起来非常瘦弱,连带着那张有些稚嫩的脸也没什么光泽,可若仔细看看他的脸,也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孩子
是的,徐和桢的长相,是完全能称得上说一声“漂亮”的。
可现如今,他被软禁在寺庙之中勉强度日,如同一颗被沙砾磋磨的珍珠,看不出丝毫光华,只有细微遍布的伤痕。
“阿弥陀佛,施主叫我好找。”一位小沙弥走过来,双手合十,“还请施主回到厢房,徐大人马上就到。”
听到那个人会来,徐和桢眼神中顿时冒出一阵寒意,忍不住一阵阵犯恶心。他闭了闭眼睛,再重新睁开,看着不远处露出的帏帆,明知故问:“今天好大的阵仗,是谁来了?”
小沙弥一顿:“是六皇子。”
“皇子也会来吗?”徐和桢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这偏僻之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贵人过来。”
小沙弥知道眼前这位施主的身世,他是被临时指派过来做这件事的,张了张嘴,也没多言语,只是又劝徐和桢赶紧回厢房。
徐和桢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转身慢慢往回走。
突然,他脚步一转,狠狠推了一把跟在他身后的小沙弥,转身往外跑去!
湿润的枝叶划过脸庞,这座偏僻寺院中死寂的风终于流动了起来。
徐和桢一步不敢慢,但他实在是太瘦弱了,没办法完全甩开身后穷追不舍的小沙弥。他早已经气喘吁吁、眼前发花,但他不能停下。这是他离开这座牢笼唯一的机会。
六皇子会来,全寺的僧人都会围在他身边,只要能甩开身后的人,只要能混入仪仗的队伍,只要出了那座山门,他就能离开!
想到这里,徐和桢强迫自己迈着早就像是灌了铅的腿,努力向着丛林更深处跑去。
自从四岁开始,徐和桢就一直在蓝若寺里了,过了十几年,他对整个后山了如指掌。
原本看到是个身量不高的小沙弥来,他还有一丝窃喜,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脱,但是他错了,有好几次,他几乎就要被身后人给抓住。
他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能被抓住!
想到这里,徐和桢脚步慢了下来,他撑着膝盖,跪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小沙弥来得极快,一把扣住了徐和桢枯瘦的肩膀,同样气喘吁吁:“你、你、你别跑了……”
徐和桢没说话,也没有挣扎,任由自己的手腕被死死攥住,然后原路返回。
静谧的树林里全是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小沙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猛地一回头——
一块石头照着他的面门狠狠砸了下来!
徐和桢的表情痛苦而狰狞,他来不及想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被抓住,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除掉这个紧紧黏在身后的尾巴。
可他失算了一步,没能砸中要害,小沙弥捂着小臂,痛苦地大叫一声。
徐和桢立马扑上去把人按在地上,困兽一般地低吼着,死死地捂着对方的口鼻,阻止他再发出任何声音。
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
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能被抓住!!
记忆深处,那个女人仍旧冲他大喊:“一定要逃出去!徐和桢!一定要逃出去!!”
“逃出去!!!”
在这样的生死关口,本已经力竭的瘦弱少年突然在绝境中爆发了恐怖的力量,小沙弥的挣扎慢慢缓了下来,脸孔变得青紫,眼睛一点一点翻了上去——
就在这时,徐和桢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褚师煊抱着浑身僵直的徐和桢,活生生把他从小沙弥身上撕下来按在怀里抱到远处,不住地摩挲他的后颈和背。
“好了,好了,”褚师煊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几乎要流下泪来,贴着徐和桢冰凉的脸颊,“没事了,不怕,不怕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徐和桢脑子一片空白,刚才疯狂的举动和巨大的体力消耗让他整个人都木了,他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安抚,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抬手推开了这个怀抱。
他在已经变得幽深的树林中看到了那张不属于这个寺庙的脸。
桃花眼,薄嘴唇,脸上还带着狼狈的刮痕和尘屑,那双眼睛那么明亮,身边的潭水映照在他的眼底,潋滟一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睛里带着那么那么深的欣喜?
“殿下,天色渐晚,还是不要进林吧……殿下!”
“我,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徐和桢浑身一抖,他拼命地揪着这个人,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几乎是气音,“帮帮我、带我走,带我走……”
“好,好,”褚师煊脸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对徐和桢柔和地笑了笑,抱紧了他,“我带你走,我这就带你走。”
“别怕。”
下一瞬,一道身影出现在转角——
褚师煊眼神一暗,抱着徐和桢纵身跃入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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