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水田,绿意盎然,一对背筐提锄的老夫妇,穿过与天光相辉映的稻田,冒着蒙蒙烟雨,挽起裤腿准备农忙。
活干一半,女人隐约听见什么,抬起头观望四周,并问男人:“哎,你有没有听到啥声?咿咿呀呀的,可是什么幼崽?”
“有吗?”男人放下手里活,挺身仔细聆听。除了徐徐风声,似乎也听到,“这个声音,我怎么感觉不像是兽叫。我说要不要出去找找?”
“你这人真是,越活越糊涂,这种疯话能说的。”
女人嘴上埋怨,上岸踱步的速度不敢慢下,张皇寻声音的来源,男人则往反方向找。
不一会功夫,女人眼尖发现,树下有个**婴儿,正啃自己的一只手玩得乐不可支。
“老头!”现在还下着雨,女人担心小孩淋出病,急忙脱掉外衣给孩子擦干身体。
“来了来了。”男人凑来,见还真是个幼儿,惊讶道,“果真如此。话说这么个小娃,究竟谁如此马虎忘了带走。”
女人急道:“愣着干什么,你穿这么多不给孩子一件。”
“啊对对。”男人慌张脱掉自己的一件衣裳包住孩子,“看我,突然冒出个孩子没反应过来。”
“再这么忙碌顾不上,还能忘了给娃穿衣?我告诉你,孩子身上没一块布盖着,就这么淋着雨。”
“当真?”男人感到不可置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狠心父母,抛弃骨肉让其自生自灭。”
男人见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心中甚是欢喜,也抱过来玩举高高游戏:“长得多好,哎还冲我笑呢。归我了。”
“哎呀给我。”女人抢过婴儿,脸颊贴住婴儿额头,再仔细观察婴儿气色,安心松口气道,“红润细腻,也没有发烧,命真大。不过这天气,还是先抱回去安顿好。”
“嗯。”男人边走边瞅着婴儿说,“我光瞧孩子样貌,便心感喜庆,莫不是天降大任者,因而死里逃生。”
女人也冲孩子笑道:“刚降世就面临如此天崩挑战,还能面不改色。若好好培养,铁定是个大人物。可惜我们家……哎呀平淡点也挺好,各有各活法。”
“话虽如此,可这孩子会不会冷静过头了。不仅不怕,反而有心思啃手指,也不怕生不哭娘的。”
“我看没必要想太多。事已至此,先恢复心情才有心思思考怎么脱险吧。”
“不是绝不可能有这种人,但这样的人,不是一出生就能做到吧。”
“她定有不寻常之处,难保不是神仙转世。”
“如若真是,我割肉喂血也要养活这个孩子。日后我死了,说不定一时感动她,给我谋个小神职混。”
“哼,你以为神仙光有颗怜悯之心就成?天底下多的是好人,哪那么多位置安排。”
“这不聊着玩吗,就是说我想养这个孩子,你也不忍心放任不管对吗。”
“我正有此意。日后我们走了,还有人惦记着咱。”
这段时日来,两夫妇悉心照顾这个来历不明的弃婴,给这个小草屋带来阵阵的欢笑声。但没多久,这样的生活转瞬不复存在。
几日后,身着一袭白衣的背剑女子,手捧铜盘司南,来到这对夫妇家前。
此人步伐稳健有力,携带佩剑,重要的是她扑面而来的道骨仙风之气,两人越发觉得对方不是简单人物,不禁肃然起敬。
女人先上前问道:“姑娘可是需要帮助?”
对方恭敬行礼拜道:“贫道乃无为派道人。”
夫妇两一致行礼:“原来是道长,失敬失敬。”
“哪里。”道长看着女人怀里的婴儿问,“这孩子是?”
“是我们几日前在附近捡的女婴。”
听到是捡来的女婴,再根据司南指的方向,孩子大概就是她要找的人,于是道长又问:“可能抱给我看看?”
女人出于对生人警惕,抱紧孩子问:“不知道长为何突然问这个,莫非孩子有问题?”
男人也站前头护着孩子,道长见两人都非常疼爱这个孩子,心想:“恐怕真当自己孩子,不愿托付。好吧,为了天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再次破戒。”
道长突然不说话,而后哭哭啼啼,女人不解问:“道长这是何意?”
道长掩面不停抽泣道:“游历途中忙着捉妖,不小心丢了女儿。”
男人略知晓些道派之事,错愕问:“道士不是出家人吗,你们可以嫁娶?而且你们这行风险甚高,你还带个手无寸铁的婴儿,婴儿的命不是命?”
道长用衣袖擦拭眼泪道:“我们道派向往升仙,而升仙不易,须历经多难,方可不受感情摇摆,时刻做到秉公处事。因此世俗之事,我派不会过多限制。”
“若我们看走眼,孩子可就是你间接杀死,孩子爹也不方便?”
女人也说道:“都不方便生什么孩子,怎么你们算出第一子是你上辈子仇人,打算生下来好一顿折磨?”
道长满腹委屈,呜呜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会让孩子跟着自己吃苦。我也是瞎了眼找了个负心汉,好在老天有眼给他劈死。人生就是有许多苦衷,无法解决只能干瞪眼。”
道长又下跪磕头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好心替我照顾几日。”
“快快请起。”女人扶起道长,把孩子还给她道,“下回小心点,孩子离不开亲娘照顾。”
“是。”
道长痛哭流涕地抱着女婴,一只手偷偷深入胸膛上,确实感觉到她体内充沛的真气,心想:“累死我了,好在真是你,不枉我白演出戏。”
道长余光瞟见,二人满眼都是对这个孩子依依不舍。自己数日后才来到这,要不是他们,女婴早已饿死或冻死。
思来想去,道长问二人:“这些时日相处来,可有给她取名?”
女人道:“那是自然,可惜辛苦想的寓意终是与她无缘。”
“我忙着游历,本想带她回门派,再与弟子们一同商量。她的命有你们一份,既然你们有打算,我想就用你们取的名字。”
“当真可以?”两人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因为他们是真心爱这个孩子,“留个念想也好,因为她我们过得很充实。那日捡她,她临危不惧闲然自得,便取名悠然,乐悠然。”
“闲适淡泊,超脱尘俗的恬淡心境。好,好名字,也很符合我们理念。”
男人谦虚道:“道长过奖。我们不过就是下地的,能识几个字不错了。若是道长,定能取更文雅的字。”
“世间因你们,而好生服侍我们的德高望重。他日孩子得知自己的名字来源,将会多么自豪,使命感愈加强烈,绝不辱没你们期望。”
“那是,不过成就另说,但求孩子平安。”
其实两人取的名字只有表面意思,但道长有如此重视,不好意思让人家下不来台,女人只敢想心里话:“就说我们不识多少字。不过这位道长夸大其词,难道……希望吧。”
欲晓未明,山间绕雾,但听帚声哗哗,逐见白衣小道,埋头清扫每一磴石阶上的枯草落叶。
待烟消云散,拨云见日,小道士拐到下一个路口,本想短暂歇息,无意间眺望到熟悉的身影。
小道士赶紧往身影奔去,认出后作揖道:“游九子长老。”
怀中的孩子,至少是自门派的希望,因而长老迫不及待地把孩子抱给弟子看:“来瞧瞧。”
长老如此态度,弟子欢然大笑道:“莫非是?”
“是乐悠然。”
“乐、悠然?也好,是个朗朗上口的好名字。弟子这就把好消息告诉大家。”说完弟子便马不停蹄地往上赶路。
长老抱着孩子不方便跑,一步一个脚印来到无为派门下。
众弟子们见到长老,簇拥而上,挤着要见这个孩子:
“给我、给我看看。”
“瞧这小嘴小手多可爱。”
“让我抱抱感受感受。”
“诸位。”长老挥手示意肃静,说道,“且听我一言。孩子名为乐悠然,从今日起,就是你们的小十九师妹。”
“是!”
时光荏苒,当初长老抱来的孩子,转眼学会走路说话,刚过三岁就到处乱跑。不是突然从桌底下冒出吓人,就是上山赶鸟捕蝶,整日几乎不见人影。
这次乐悠然又卡树上下不来,大喊道:“啊救命!我下不来了!”
“小笨蛋怎么又爬树上。”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弟子眨眼间腾跳上来,抱住乐悠然稳稳落地,再对她训道,“上哪不好,专挑能摔死你的高度,我说你……”
一模一样的话乐悠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捂住耳朵道:“我都要背下来了,不信我背给十五师姐听。一天到晚,总是……”
“没大没小。”十五师姐拍了下乐悠然的额头打断她,“看给你能的,日后大了不得跳我头上耀武扬威。”
乐悠然捂着额头嘟嘴道:“哪有,人家哪有,我最喜欢十五师姐了。”
“少拍马屁,到底认不认错、啊算了,当我没说。你若真听进去,我就不至于这么心累。”
“真没有。”乐悠然认真道,“其他师兄姐们对我是很好,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给我的爱太多,压得我喘不来气。”
十五师姐不理解:“此话怎讲?要知道几乎所有人,都把你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看得我甚是羡慕。”
“那不一样。你就把我当小师妹看待,陪我玩陪我闯祸。”
“不不闯祸的都是你。”
“我才多大,一个个就对我期望如此高。我若活不成他们的样子,要我如何反馈他们倾心注入的感情?天底下哪有不还礼的道理。”
十五师姐没有过受人追捧的经历,虽难以理解,但乐悠然倍感压力的情绪,她也有过。
于是蹲下来牵着乐悠然的双手安慰道:“我想大家只是过于担心你日后的历练。没几年我就要下山游历,所以长老对我格外严厉。错一个动作,我就被罚挑水绕山绕三圈。”
“我记得,那天你累得连床都下不来。”
“五圈十圈的都有,我算轻的。罚得再重,起码不会死,而外面的妖魔鬼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但凡失误,顷刻间丢命。长老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说报答,怎可有恨的理由。”
“但我重视还恩,可他们的期待实在太高,连长老亦是如此,压力更大了。”
“嗯——你还小,经历的事不多,光说大道理你代入不了。这样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跟你讲现实事例,你或许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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