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拐入巷子,但见人山人海,拥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间,仿若世间人潮皆汇聚于此,只为瞻望乾元宗之风采。
陈兴儒于前方艰难开道,奋力拨开人群,呼喝着“借道”,为身后诸孩挤出通路。石头与铁蛋留守队末,全神贯注紧盯前方孩童,唯恐有人走失。奈何人潮汹涌,新奇景象纷至沓来,二人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如此艰难前行,历经两个时辰,方遥遥望见远处那座萦绕着淡淡灵光的棚子。虽说是临时搭建的却尽显华贵,通体由泛着月华光泽的琉璃晶石筑成,八根盘龙柱顶天立地,柱身缠绕着鎏金藤蔓,每片叶子都镶嵌着细碎的星辉,微风拂过时,藤蔓轻颤,竟洒落漫天流光。棚顶呈穹庐之形,覆盖着千层蝉翼般的鲛绡,绡面上用银线绣满云纹与仙鹤,阳光穿透时,棚内便映出“鹤舞九天”的虚影,仿佛有灵鹤在光晕中振翅欲飞。
棚子四周未设寻常围栏,而是以七彩琉璃珠串成的帘幕垂落,每颗珠子都封存着一缕晨雾,珠串晃动时,雾气缓缓溢出,与外界的祥云交融,形成绵延数丈的氤氲仙气。
走近细看,帘幕下方还缀着无数玉铃,风过铃响,声音清越如天籁,竟能驱散周遭的浊气。棚内地面铺着云锦织就的地毯,上面绣着四海八荒的山川河岳,踩上去绵软如云端,低头便能看见地毯下似有流水涌动,隐约浮现出锦鲤游弋的虚影。最令人称奇的是棚子的四角,各悬着一盏七彩琉璃灯,灯芯是南海火珊瑚制成,火焰呈淡蓝色,不添暖意却能照亮十里开外。灯光透过仙气折射,在棚外形成七彩光环,光环中不时有花瓣与星子飘落,落地即化作雾气消散,仿佛整个棚子都立于天地灵气的交汇之处,既带着与世隔绝的缥缈仙气,又有着俯瞰尘世的恢弘气度,让人望之便心生敬畏,恍若误入天宫琼阁。
“哎哟,终是到了。”陈兴儒长舒口气,掏出帕子轻拭面上豆大汗珠。他神色凝重,又细细叮嘱一番孩子们,千叮万嘱莫要乱跑,这才侧身挤入人群,匆匆赶去报名。拿来了名帖,陈兴儒又每个孩子嘱咐了一遍。
众人原地等候许久,不知不觉,天色渐沉,夜幕如墨缓缓铺展,棚子中的琉璃灯更显光彩。
终于,轮到他们。
“几位小友,这边请。”
前来接引的女子立于氤氲仙气之中,恍若从水墨画卷里走出的灵韵仙娥。她面容温润和善,眉宇间似凝着晨露般的柔光,眼眸清澈如秋水,流转间漾着澄澈,见之便让人卸下所有尘世纷扰。身着的淡蓝色纱衣并非凡俗织物,而是以天河浣过的流云织就,衣料薄如蝉翼却泛着月华般的莹润光泽,领口、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纹路间还缀着细如芥子的珍珠,走动时珍珠轻颤,与纱衣摩擦出细碎的流光。
衣袂随风舒展之际,纱衣如碧波般漾开层层涟漪,仿佛有无形的水波环绕其身,裙摆扫过地面的祥云时,竟带起细碎的荧光,宛若踏浪而行。她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织锦玉带,带扣是一枚通透的羊脂白玉,玉上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而玉带一侧悬挂着那只莲花香囊——香囊以冰蚕丝缝制,囊身绣着盛放的白荷,花瓣边缘晕着淡粉,花蕊处缀着几粒赤金珠子,微风拂过,香囊轻晃,丝丝缕缕的清浅荷香便悠然溢出,那香气不浓不烈,却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仿佛能穿透肌肤,涤尽肺腑间的所有尘埃,让人只觉心神澄澈,连呼吸都变得清甜起来。
“神仙姐姐,可是过了这道门,便能成仙?”麦子好奇地伸长脖颈,小手指向远处那座泛着柔和灵光的大殿,眼中满是向往与憧憬,稚嫩童音饱含对成仙的无限遐想。
女子唇角微扬,绽出一抹温柔笑意,轻声道:“成仙之路,谈何容易。需潜心修炼,心怀普度众生之念,至于能否得证仙果,还需一份难得机缘。”
“鸡?圆?”麦子一脸懵懂,显然未悟女子之意,只在脑海中不住想象着将家中老母鸡团成圆圆的画面。
众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徐步前行,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鞋底与地面摩挲发出的细微声响。小径两侧,翠竹修长挺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成仙的故事。
行至一处,拐过一道如月般弯弯的月门,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只黑黢黢的巨石赫然矗立在天地之间,宛如一座巍峨的小山。巨石表面纹理纵横交错,似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又似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巨石之上,以朱砂书写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朱砂红得夺目,仿若鲜血欲滴,与黝黑的石头形成鲜明对比。符文似活物一般,隐隐闪烁着神秘光芒,光芒时强时弱,如同呼吸一般有节奏地律动,仿佛在与天地共鸣。
石头站得远,并未觉出不凡,只是好奇上面的纹饰。他凝视着巨石上的符文,眼神中透露出好奇与敬畏。自幼在乡间长大,他见过的文字寥寥无几,此刻面对这些复杂且充满神秘气息的符文,更是如坠云雾。
他微微仰头,发丝随风飘动,身上那件打着补丁却干净整洁的粗布衣衫猎猎作响。身侧的麦子谷子和铁蛋都沉默起来,静静凝视着眼前的巨物。
几个孩子平日里识字本就不多,更遑论辨识这些复杂且充满神秘气息的符文了,他们纷纷露出迷茫的神色,唯有石头依旧沉浸在对符文的凝望之中,仿佛在探寻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看不懂,索性不再费神探究。石头目光如炬,迅速扫视一圈,发觉此处之人相较先前已少了许多。他们要做之事看似简单,只需向前方桌案边的长老报上姓名,确认籍贯等信息,便可触摸那块神秘的石头。
“此石并非寻常之物,乃是乾元宗用以测试灵根的灵珀。尔等能否踏入乾元宗,可全看它了。”
石头细细端详,这灵珀大致有三类形态。一类毫无光芒,便是长老口中的“废灵根”,此乃最为常见之结果,这些孩子将径直从来时小路离去。石头心中明白,他们怕是要打道回府了。第二类散发光芒,却甚是微弱,谓之“凡灵根”。光芒稍强者,会跟随一位身着红衣的修仙者前往左侧院落;光芒偏弱的,则与第一类孩子一般离开这处。第三类光芒最为明亮,称作“真灵根”。届时,长老面上会浮现满意之色,这孩子便直接进入右侧院落。
“哇!”铁蛋一声惊呼,拉回石头思绪。但见眼前黑石头绽放出莹蓝色光芒,熠熠生辉,照亮已然暗沉的天幕。
“仙灵根!竟是仙灵根!此乃千载难逢的仙灵根啊!”原本端坐的长老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忍不住冲上前去,抱住那懵懂孩童,老泪纵横。
“那是南阳叶家的子嗣,他家祖上就曾有仙人飞升。”
“祖上有仙人?这也太会投胎了。”
“羡慕了吧?”
“难怪如此。”
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让石头对这孩子的出身了然于心。
他先瞅着娃娃左佩香囊、右挎长剑的模样,香囊垂着流苏,剑鞘莹亮;再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裳,灰布褂子磨了边,裤子洗得发白,还沾着泥点,指尖不自觉蹭了蹭发毛的袖口。又想起铁蛋前几日在田间所言,这般好事,怎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石头认命地舒了口气,如此也好,便能与陈兴儒一同返回那小村子,每日耕地种田,收获的粮食也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快到你们了,小麦子。”麦子生得一双灵动大眼,打她出生,村子里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加之麦子小嘴伶俐,就连大房的也会多看几眼,这位修仙者亦不例外。
石头一手牵着麦子,一手拉着谷子,铁蛋紧随其后,四人一同来到巨石之前。
“麦子,伸手。”石头指了指灵珀,示意麦子伸手触摸。
麦子懵懂点头,伸出小手轻轻搭在灵珀之上。刹那间,一道光芒绽放,众人皆感错愕。
“麦子,太棒啦!太棒啦!你有灵根!你能成仙啦!”铁蛋率先欢呼起来,一脸期待地等着长老发话。
“不错,是个好苗子,只差些许便是仙灵根了。”长老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鹅黄色长衫的女子款步走来,笑意盈盈地牵起麦子的手,“恭喜小友,且随我来吧。”
石头颔首,挥手示意。接下来轮到谷子,谷子的小手在灵珀上反复摩挲,灵珀却毫无反应。谷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泪光闪烁。
石头轻拍他的肩膀,温言安慰:“无妨,谷子,你爹娘还在家中盼你归去呢。”
石头见谷子似要落泪,便让铁蛋先去测试。
铁蛋在自己外衫上反复擦拭几遍双手,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灵珀之上。
“凡灵根,暂留。”
铁蛋抿了抿嘴唇,与石头一道宽慰了谷子几句,便随着他人走进左边的院子。
陈兴儒过来领走谷子,对着石头点头示意。
石头深吸一口气,来到灵珀跟前。近前才觉灵珀散发出一股无形压迫之感。
“真灵根。”
石头望着眼前光芒,一时有些发愣,未曾想自己竟也拥有灵根。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陈兴儒,陈兴儒对他投来满意的目光。他又望向左侧小院,不知铁蛋在那边情形如何。
望着眼前一众身着锦衣华服之人,石头不禁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抓紧衣角。自己出身寒微,与这些人相比,实有云泥之别。
“众位小友已然通过初试,明日便会有各派掌门师尊前来挑选弟子。今日诸位且好生休憩,明日鸡鸣时分,于此再会。”
又是一位佩戴莲花香囊的修仙者,淡雅莲香驱散了不少不安。
石头随着众人来到一处院落,与他同住的是龙泉世家的刘明哲。
刘明哲身着一袭金丝云绣的锦袍,那金丝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而华贵的光芒,仿若点点星辰洒落其上。袍身以流云纹为底,丝线绣工精细至极,每一处纹理都勾勒得栩栩如生,似要破壁而出。领口与袖口皆镶以柔软的白色狐毛,毛茸茸的触感为这一身华服增添了几分雅致与贵气。
他腰间束着一条黑色蟒纹玉带,玉带上镶嵌着颗颗圆润的翡翠,每一颗都色泽翠绿,质地温润,在灯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蟒纹雕琢得张牙舞爪,尽显威严霸气,与他整个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刘明哲手中还携带着一只锦布包裹,包裹四角以金线绣着祥瑞的如意花纹,丝线交织间彰显出不凡的工艺。包裹里面装满了各式新奇零嘴,那些零嘴模样精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石头从未见过,自是叫不上名字。
刘明哲并未因石头身着旧衣而有丝毫轻视,反倒主动上前搭话。
“阁下尊姓大名?”
“我并无大名,唤我石头便是,家中人皆如此称呼。”
“石头?此乃世间坚固之物,想来令堂亦是盼你如石头般坚毅。来,这是家母为我所备,你也尝尝。”
石头没有推辞,细细咀嚼起来,入口绵软,滋味甚是美妙。
刘明哲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你,你有个妹妹,似是仙灵根。”
“你记错了。麦子与仙灵根尚有一线之差。”
“无妨!他们都住在同一个院子,喏,便是隔壁那处。”刘明哲翻身开窗,手指一墙之隔的院子。
“麦子一人居住,会不会害怕。”石头不禁担忧起来,暗自思忖这院墙自己能否翻越过去。
刘明哲似是早有预料,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方才观察过,这院墙并不甚高,不过单人翻越有些困难。这样,咱俩一同去。”
“爬墙?”
石头眨了眨眼,世家公子竟也喜好爬墙?
“休要小瞧我,实不相瞒,在我家中,爬墙之术我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刘明哲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石头,“你该不会,不会爬墙吧?”
“在我们村,我爬墙也是数一数二的!”到底是少年心性,石头亦起了争胜之心。
“走!”
二人说走就走,寻了处林叶茂密的院墙。
“你蹲下,我上去后便拉你。”刘明哲寻了处合适位置,指了指。
石头嘴角上扬,得意一笑,纵身一跃,攀住一根树枝,紧接着用力一撑,便跃上了树枝。顺着一只手腕粗细的树枝,轻松来到墙头。
刘明哲见状,急得在墙下跳脚,催促石头拉他一把。石头俯身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二人一同到了树枝之上。
“这院子里,怎的如此安静?”
刘明哲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往墙头挪动。
刚要触碰到墙头,便被一股无形力道弹落至地。
“哎哟!”
“你可有大碍?”
石头纵身跃下,落在刘明哲身旁,扶起他坐起。
“你怎的突然掉下来了?”
“我也不知,似是有什么……你说,莫不是结界!”
“结界?可是隔开两个空间的法术?”
“正是!想必如此!”
爬墙无果,二人只得返回屋内。
石头替刘明哲涂抹药膏时,不禁想起方才的情形。
“你不是自诩会爬墙么?”
“我自是会爬墙!”刘明哲狡辩道,“往常我爬墙,陆明都会在下面托我一把。”
“那算不得真会爬墙。真正的本事,无需借助外力,便能直接上墙。”
言罢,石头有模有样地讲起自己爬墙的经验。
虽说此次爬墙失败,但此事却让二人关系亲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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