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愁。
作为一个小偷,已经犯了小偷最不能犯的错,惹了贼最不能惹的人,自己的人生怕不是要结束了?
那人穿戴那样好,自然是位高权重,自己却没想到真会是个大官,还带着这害人掉脑袋的东西。
就算是大官,能护送虎符的能有几人?少年男子的这身怪力,那泛着金属光亮的铁面边缘。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了。
最不可能也唯一的一个。
自己偷了神捕的东西?
伸手不再说话。
少年男子道:“怎么了,不说话了?”
伸手:“……”
她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人生不过一死,她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只是一直在这世间游荡,总是想找到点什么的,但是这么快就要死了。
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活下去还能干什么,却也绝不想死。
“呜……哇——!”
伸手哭起来,整张脸都变得很难看。
少年男子难堪:“我说也别这样啊。明大人说生擒,有话问你。现在就哭丧,有点早吧。”
伸手吸吸鼻子:“你是明光堂的人,所以明大人就是,就是……神捕?”
这是就像是沸水是烫的一般,是四岁小孩子也会知道的道理。
但是伸手还是想确认一下。
万一这信物是仿造的玩具,万一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呢?
洛厌果然拿看弱智的眼光看着她:“是啊。世上敢从他身上偷东西的,也就只有你了吧。”
“……神捕大人发现玉佩没了,让你追我?”
“发现?就你这种小毛贼,大人自然是早就知道了。大概是想看看你背后还有什么势力吧——”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少年男子板起脸,“老实点!不许问了。”
伸手无奈,明明是他自己要说的。
她偷瞄着他身后的那柄巨大的刀,心想,这就是四个奇人中的“怪力”吗。
恰是此时。
窗外一只黑鸽盘旋而来,少年男子一伸手,从鸟爪上绑的小筒中取出一张纸条,惊道:“这么快!”
“去吧,呼风。”他手一扬,黑鸽长鸣离去。
说完后,他把玉佩揣入怀中,匆匆下楼。
门关,伸手两眼一闭,打算等死。
——才怪!
现在不跑,还要什么时候跑?
“唔——!”
她用尽全力,努力地一挣,又一挣,脚跟着力道乱踢,血却只是越流越多。
鲜红的血痕越来越深,皮开肉绽。
怎么就是挣不开呢!
再一回头,门半开着,虎牙少年男子好整以暇地笑着看她。
伸手:“……”
“我,我试试这绳子好不好用……”
“好用吗?”
“是挺好用的。”
少年男子一把扛起她,伸手胡乱叫起来。
“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带你去见明大人!”
“不行!我不想死啊!”
少年男子武功极高,天生神力,要解决伸手自然不在话下,但他怕下了手,危及性命,没法和明大人交代,反而真被她纠缠住了。
伸手喊道:“你干脆放我走吧!我再也不会偷东西了!”
无论是烧水倒茶上山砍柴,做什么都行,总之再不做贼了!
少年男子捂住她的嘴:“不可能!明大人说了生擒你,自然有他的用处!你就给我安分点!”
“唔唔唔——!”
伸手被逼到窗边,无路可逃。
少年男子咄咄逼人,终于将伸手的手捆在床头的柱子上,满意地一笑。
“跑不掉了吧。”
伸手咬了咬牙。
绳子特制,肯定是扯不断的,但是如果是手变瘦了呢?
而手又怎么在一瞬间变瘦?
别人就算是节食,也起码三天才会见效,有时甚至是一个月都根本见不了效。传闻中有缩骨神功,可以改变人的经络骨骼,重新排布,高矮大小,变换自如。
但伸手不会。
她只是个小偷,又不是什么练武之人,哪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功夫。
让手变瘦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伸手一咬牙,一手不动,另一手对准那根带血的离绳细丝,拧着力道疯了般向上使劲。
嘶!
硬生生割下来一大块皮肉,鲜血淋漓,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你!”少年男子一惊。
伸手已在窗边,一跃而下。
也是跳出来的那一刻。她发现今天的月亮是圆的,又大又圆,黄澄澄的。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好看。
以及,自己不会武功,所以可能会摔死。
摔死,还是作为第几百号恶人,成为神捕生活中简单朴素的一餐?
说到底,为什么她要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知道,只要再次被少年男子抓住,就再也无法逃脱?
其实她不想死。
她想活着。
一阵带着湿气的轻风吹过。
不是风,而是衣摆带起的气流。
一个漆黑的身影跃起,接住了她。
伸手抬头。
黑色面纱被风掀起一角,帷帽之下,赫然一张铁面,寒光凛冽。
他的双眼如琥珀般明亮沉静,如月光粼粼。与周围无机质的铁面格格不入。
“别动。”
明祺只说了这两个字。
伸手没动,不敢动,她怕动了会死得更快。毕竟,自己为了躲铁面神捕而逃跑,却被人家捉了个正着。
金色的眼睛。和传闻中一模一样。至少死前能看到这传说中金色的眼睛,此生也算不亏了。
正这样想着,流着鲜血的手上一痛,她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
——“哎哎!”
于是被直直地丢了出去。
她踉跄站稳,对面人帷帽上的黑色面纱落下遮住面容。
再一低头,剑锋已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剑尖没刺进去,只是刚刚好地顶着她的皮肤,反而有些痒痒的。
这柄剑,就是传说中专斩恶鬼的剑。
一柄纯黑的剑,连剑刃都是纯黑的。剑鞘雕成堆叠层层乌云,其间却有一弯银月,幽幽而明。
他站在那里,浑身漆黑。
着急的少年男子紧跟着她跃下,稳稳落地,喊道:“明大人!”
少年男子半跪下去:“属下办事不力!这女子就是今日您撞见的小偷。属下一路跟随,见她去了销赃的贼窟,意图贩出赃物。方才抓她回来,本以为只是不知内情的寻常小贼,但她刚刚意图逃走,属下便也无法断言其来历!”
明祺点头:“我知道了。休花现在何处?”
“她说今夜亥时前会与我们会合,但如今已是戌时,怕是到不了。”
“怎么到不了?”
一声清脆的少女甜嗓,伴随着一阵醉人的花香。
“洛厌,你又在明大人面前编排我的不是了。”
洛厌哼了一声:“是你自己来迟了。”
“我来迟了?呵呵——”
少女身着一身鲜血似的红衣,鬼魅般走上前来。
伸手吓得一抖。
洛厌依旧不服:“你来了不说,照样是来迟。”
休花巧笑道:“明大人,属下来迟。”
花香腻得要晕过去了。但是再往前一点就要被杀死了。
自己还在执行着“别动”的命令。
幸好此时剑锋收回,明祺望向空中某处:“休花,替她治伤,看好人。洛厌,随我来。”
二人轻踩屋檐,消失在夜色中。
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搭在了伸手的肩上。
休花拉着她转了个身,目光落到伸手的右手上,甜甜一笑:“能治。但得先把你的手找到。”
伸手还没反应过来,举起手指了指:“手……在楼上。”
又讪讪加了句:“一半的。”
“和我上去吧。”
她身形单薄,脚尖只是轻点地面,带着伸手上了二楼。
休花把伸手丢到床上,用尖利的红指甲捻起那片皮肉:“筋都差点割断,你不怕你的手废了?”
“我还有左手。”
“你是左撇子?”
“不是。”
伸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畸形的手露出来,食指和中指长得骇人:“只要偷到钱,就会有人喂我吃饭。但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感觉到,休花这个招摇艳丽的小姑娘,比洛厌更有一股狠厉的劲儿。所以她不敢说谎。
休花一笑:“你倒是会算计。”
休花从怀里拿出一个绣花布囊,展开,里面密密麻麻的银针发亮如蛛丝。
伸手把头扭到一边。
“怎么了?”
“不敢看。”
休花嘲笑:“敢割不敢看?”
“放心,给你涂点药,你就没感觉啦。”
怕不是这辈子都没感觉了?
伸手别开脸不敢看,但手上倒真是没什么感觉。
没过多久,休花说:“好了。”
“这么快?”
“七天不碰水,半月就能彻底好了。”
伸手咽了咽口水,问:“你就是‘异香’……吗?那个能治活死人的大夫。”
休花嫣然一笑:“是啊。等你死了,我会治你试试看的。
“我为什么会死啊?”
“偷虎符自然是死罪啦。小傻瓜。”
“可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的。而且,神捕大人叫你帮我治伤,应该是不想让我死的吧?”
“这就要看明大人怎么处置了,说不定他问完你话就把你杀了呢?他们处理完那些家伙,应该也就过来了。”休花在窗边回头,“帮我和洛厌说一声,走了。”
“好。”伸手点了点头,接下这最后一件任务。
又问:“你不把我绑起来吗?”
“嘻嘻,外面可比里面危险多啦!你要去外面看看,也由得你!”
休花离去。
洛厌果然很快进了门,左看右看。
伸手道:“她走了。”
洛厌切了声道:“我就知道,她最怕麻烦。”
明祺就走在他身后,隔着厚厚的黑帷帽向她一瞥,像是等她说些什么。
伸手说:“那个……我的手治好了……”
很好,说了句废话。伸手想。
明祺果然没搭话,摘下帷帽放在一旁,站在她的对面,直着脊背,低头看着她,一双金瞳平静。
他双唇紧闭,反倒是洛厌开始问话:“如今明光堂问你之事,于朝廷大事有关,务必具实所答。你偷窃虎符,犯下死罪,但明光堂也会问清缘由,如能立下功劳,功过自可相抵。”
伸手重重点头:“一定!”
洛厌自怀中拿出玉佩,或者说,虎符:“你可知你今日所偷所为何物?”
“现在知道了,之前全不知道!”
“你是否受人指使行事?”
“不,我只有一个人,从来不为别人做事。”
除了七岁之前。
“你是否曾一路跟踪护送虎符的队伍,杀害之前运送虎符的赵将军,试图抢夺?”
伸手一颤:“没有。我、我长住在此,不会武功……”
将军和杀这两个字眼,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虎符被人抢夺过?还有将军被杀了?
洛厌点点头:“大人,问完啦!”
明祺等她说完,良久又问:“你是否曾见过我?”
伸手道:“只在说书中见过。”
明祺不言,许久后道:“那么,你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伸手声音颤抖。
见明祺不语,伸手道:“小的相信神捕大人,自会依据律法公正裁决——”
“毫不知情也是死罪。”洛厌口快道,“你说按律法裁决,难道是一心寻死?”
这话其实是提点她。
伸手立马摇头:“不!小的想活!只听几位大人的话,不管什么律不律法的!”
这时明祺道:“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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