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烬叹气,眸中颜色愈发幽深,他返回内殿,出来时手上有两个锦盒:“碧色锦盒装了你所求之药,朱色锦盒里的同心丹,你与陆璇玑一同吃下去,她就会永远爱上你。”
姬憬容离开后,师烬看向大殿深处,走出来一只玄色巨狮。
狮子玄戈口吐人言:“同心丹?主上分明给的是毒药。让姬憬容给陆璇玑师徒下毒便是,为何把毒药让姬憬容和陆璇玑吃下?”
师烬摇头把玩手里的雪白指骨:“憬容不会毒死给陆璇玑下毒的,他对陆璇玑的执念甚至超越自己的性命,迟早脱离我的掌控,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玄戈略一思索,大笑道:“姬憬容和陆璇玑被毒杀,江静潮必定心痛而死,好一场大戏!主上果然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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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给这位公子上好茶,再来一盘松子豆腐、金汤八珍、雪梨银耳、辣炒笋片。”
客栈里,璇玑招呼小二,给“姬憬容”上了几盘素菜。
看眼前男人一改姬憬容平常喜荤的饮食习惯,素菜也吃得津津有味,还总是夹竹笋吃,璇玑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在上界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危险是如影随形的,她不能仅凭一点就妄下决断,还需多方探查。
江静潮其实并不饿,但璇玑的关心他无法拒绝,特别是在被换脸的重大打击之后。
被璇玑目光灼灼盯着,他忽然转念想起,自己现在盯着姬憬容的脸,璇玑对自己好,会不会是……
江静潮一颗心霎时间被揪紧,指甲陷入掌心,没来由地产生醋意,一滴滴泪水掉落。
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是不是瞥一眼对方。
姬憬容回到客栈,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有情人相对无语凝噎的感人画面,感动得他眼前一黑,恨不能大声怒吼,发泄心中的愤懑不平!
没办法,为了延缓璇玑的怀疑,既然已经披上江静潮的皮,就只能压抑本性扮演下去。
他咬牙咽下怒气,勉强挤出微笑:“璇玑,我们回去罢,回去商议一下正事。”
江静潮拭去眼泪,认真对即将离开的璇玑说:“他是假的,我才是你真正的师尊。璇玑,一定要当心啊!”
姬憬容拉起璇玑的手迅速离去,他的力气不由自主加重。
回到客房,他克制,克制,再克制,最终没有忍住,一掌拍碎八仙桌。
“师尊?”
璇玑的话瞬间将姬憬容的脾气安抚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江静潮原本的性格出现了偏差,却不知该如何往回找补,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璇玑不咸不淡地说道:“进了上界,师尊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往日在蜀山,不管别人如何跋扈,您是连重话也不肯说一句的。”
“唉,看来许久不亲近,您还真是不乖,忘了我的手段。”
她幽幽叹了口气,掏出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今天晚上,你要好好听我的话,不许像上次一样哭哦!”
姬憬容觉得那堆东西颇为惊悚:什么意思?陆璇玑这个死女人,居然敢对自己的师尊不敬,还玩得这么花?!
怪不得他昨晚怎么勾引都不为所动,原来她喜欢这种……
他为了自己的清白节操挣扎良久,才点头同意,拿出师烬给的丹药,抵给璇玑。
“这是助益修行的丹药,我们两人吃下去,就能修为大涨,才有能力对付他们——”
自知失言,姬憬容咬住舌头闭嘴,眼前却突然出现璇玑放大的五官。
“他们?昆华师祖不是在玄戈手中吗?难道还有别人在背后害他?”
“呃……”
“管他背后有几个人呢?我们肯定要一一碾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璇玑杀气腾腾,提起天工斧,一脚踹开房门,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西山,捣了玄戈的老窝!”
啊?!!陆璇玑给江静潮做徒弟之后脑子有问题吧?
话题是怎么突然从床笫转到战斗的?
这时候,姬憬容反到指着那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救命了,他忙拦住璇玑:“别去,你不是喜欢玩吗?我现在就陪你玩好不好?”
“我可不喜欢,明明是师尊喜欢。”
天老爷!江静潮看着道貌岸然,还有这副嘴脸呢?
“不管不管我就要去!师尊你平时什么都听我的,今天怎么不顺着我的心意来?莫非……”
姬憬容心头一紧,忙说道:“好好好,去去去,师尊什么都听你的。哎!我的袖子!”
罢罢罢,丹药他明日哄璇玑吃下也来得及。
被璇玑匆匆忙忙拽出门,姬憬容一路都在思量如何把她糊弄过去。
总不能真的让璇玑把那头黑狮子杀了吧?玄戈是师烬的左膀右臂,对他出手,璇玑肯定没有好下场。
璇玑使出最快的速度,飞快穿越山林,一团团浓墨重彩的绿色被抛在身后。
岔路口,二人停下脚步。
璇玑突然问;“哪条路?”
“啊?什么?”
他下意识看了左边那条树木丰茂的路一眼。
“走。”
璇玑头也不回往左边走,姬憬容心头一颤,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果然,没过多久,茂密的山林中出现一座洞府。
一道惨白的墙,从苍黑的林子里突兀地挣出来。乱石衰草之间,飞檐高耸,尖峭峭地刺向青天,却不见镇脊的瑞兽,只有几只似鸟非鸟的野兽蹲着。
“哧——”璇玑憋不住笑了。
“没想到玄戈说起来声名赫赫,就住这么个破地方,连姜家祖宅的一半华丽都不如。”
她谨慎地审视四周,才抬腿跨过门槛。
洞府里空空荡荡,只有浓重的腥气,粘着在璇玑鼻尖。
看来玄戈并不在这儿。
璇玑真不知他是过于自信还是过于愚蠢,自信到觉得无人可以反抗他,所以洞府里甚至没有防护法阵。
环视一圈,璇玑发现并无异样,对“江静潮”说:“师尊,我上山时恍惚看见有个人跟在我们后面。”
又是江静潮!他总是缠着璇玑作什么?
姬憬容被及其脾气,提剑道:“我去看看。”
正好趁此良机,干脆利落解决了江静潮,省的璇玑总怀疑自己。
他心知自己不如江静潮修为高深,只得以奇巧取胜,便躲在洞府门后,静悄悄等候他跨过门槛,然后来个一击必杀、出奇制胜。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松涛声歇,姬憬容浑身绷紧,目光锐利如淬毒的针尖。
门外人一脚跨过门槛,踏入攻击范围,他举起长剑,猛地向下一斩!
“当啷——”
削铁如泥的宝剑断裂,颓然掉在地上,他抬头,目光与某道视线接触——
“玄戈?!”
玄戈黑脖子上有一道白色纹路,正是刚才被剑砍伤的。
刹那间,姬憬容浑身发颤,如坠冰窟。
还有什么不明白?璇玑早就识破了他的伪装,这两日所有的亲密,不过是一场把戏而已!
来不及质问璇玑,玄戈一声怒吼,震得姬憬容差些心胆俱裂。
他赶忙持剑抵挡,然而方才的全力一击连玄戈皮毛也未曾伤到,此刻惊惶之下,又怎么能敌?
他边打边退,却还是浑身伤痕,玄戈咆哮着扑过来,狂暴的罡风令他险些晕死。
“嗷——”
一柄利剑直插黑狮后颈,阻断了他的攻势,姬憬容终于得以喘息,却未曾想,剑斩黑狮的人,竟然是被换脸的江静潮?!
玄戈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幸而他修为深厚,还能苟延残喘。
璇玑走到“姬憬容”身边,逼问“江静潮”:“姬憬容,你用了什么妖术与我师尊换脸?快换回来。”
披着江静潮脸的姬憬容此刻只有苦笑:她最终还是知道了。
他这一生,总是事与愿违,想要的,命中没有,就算强求,也是镜花水月,转瞬成空。
璇玑揪起姬憬容衣领,大吼:“说话!别磨磨唧唧!”
“怎么发现的?”
璇玑:嗯?
姬憬容问:“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他的?我与他身形相似,换脸更是毫无瑕疵。”
“想听实话吗?”璇玑笑道:“眼神,气度,都迥然不同,更让我确定的是,那天在客栈,店家上了两碗热粥。师尊将其中一碗用术法冰过,才端到我面前。你知道吗?我幼年时被爹娘用滚烫的热粥泼在身上,从此便不肯喝热粥了。”
听了璇玑一席话,姬憬容黯然无语,良久,才发了狠:“可惜啊,我们两人的脸是换不回来了。你以后就对着我的脸,与江静潮鸳侣鸾俦,恩恩爱爱去吧!”
江静潮却拉住璇玑的手:“换得回来。只需要一把刀,把两人的脸剜下来,贴到对方脸上就行。”
璇玑连连摇头:“师尊你怎么知道?不不不,这得多痛啊!你不能……”
江静潮蒙上她的眼,淡淡道:“璇玑,别看,丑。”
她怔愣之际,却见江静潮自袖中掏出一把刀,锋利的白刃绽放出大片大片猩红血珠。
“啊啊啊!——”猝不及防之下,姬憬容捂住早已没了五官、血肉模糊的脸哀嚎。
江静潮就是个疯子,他之前与他换脸,都是喝了大量麻沸散,才让医师下刀子,江静潮居然剜自己的脸,他不痛吗?
痛,自然是痛的,哪怕是神仙也有痛觉,何况是五感异常敏锐的妖族。
不过,与璇玑望向自己的疏离眼神相比,这点皮肉之痛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于,江静潮为此感到愉悦:他终于能拿回那璇玑无比珍爱的面庞,终于能看到璇玑爱慕自己的眼神!
璇玑急匆匆扯下眼前布条,两人已经换回彼此容貌,只有伤口处还渗血。
江静潮真是恨极了姬憬容,把金疮药扔到地上,就不再搭理他。
璇玑绑了玄戈问道:“昆华在哪里?”
“横竖我落在你手里,说了又有何益?除非你愿意放过我。”
“不说啊……”璇玑掏出传音符:“不说也行。姜妥,你立刻点火,烧了姜家祠堂,断绝玄戈与下界的通道。”
“你!”黑狮子趴伏在地,口角溢出鲜血。
他们居然知道这件事!还知道如何克制自己!
玄戈谈条件:“我说了,你就能放了我的性命?我凭什么相信你?”
璇玑道:“你上面不是还有人吗?他会不来救你?留着你的命诱捕他,岂不美哉。”
玄戈冷笑:师烬会来救他?他只不过是师烬的一条狗,如今还被这个陆璇玑打败,恐怕在师烬眼里,他还不如陆璇玑有价值。
不过,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望,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他喘口气,缓缓吐出一字:“宙。”
宙?这是什么?
玄戈开始暴躁,“说都说了,还不把我脖子上的剑拔出来。”
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弱点在脖子后方的大椎穴,扎得这么近,再不拔剑,好不容易积攒的修为就要耗尽了。
“拔剑?拔了剑让你杀我们吗?横竖死不了,你就安生呆在这里。”
玄戈暴怒:她竟言而无信!我的修为!!!
江静潮问:“宙是什么?在哪里?”
玄戈不想再说,故意大笑:“宙无处不在啊。”
“不说实话,我就不客气了。”
璇玑立刻掏出传音符:“姜妥,现在放火,把姜家祠堂烧了。”
传音符里隆隆的火焰声、风声,还有梁木断裂的声音响起,上界,玄戈大椎穴像是漏气的风箱,“呼哧呼哧”向外涌出灵力。
璇玑毫不客气嘲笑:“你真没用,贪吃了姜家人这么多灵力,竟然没化为己用,就这么任他们在经脉里乱窜,命倒挺大。”
玄戈知道,没了丰沛的灵力,自己就要死了,但倒驴不倒架,他看了看江静潮说:
“陆璇玑,你也强不到哪儿去。我家主人算过,你呀,天煞孤星的命格,命多硬的人,在你身边相处久了也会受伤。
江静潮不就是个例子?原本多么风光,蜀山宗主,仙门魁首,可是一收你为徒,是宗主也没了,肚子也大了,跟你东躲西藏。
更何况现在,连自己的脸都被人剜走,何等痛苦,如果没有你,他怎么会受这种苦?”
璇玑只觉得这头黑狮子可恨极了,却说不出反驳他的话。
“天煞孤星,这就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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