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仔,你到了吗?”
“嗯,我在里面。”
星巴克里排队的人挤得满满登登,最边缘靠窗的一个双人小桌凳前,带着口罩的黑发男孩身材纤瘦,偏着头,视线规避了人群,正和人打微信电话。
“要不你拖延一下,等我下课就过去,一千五怎么看都不正常!老井说了,大学城附近的房子都不简单,一些考研党压力大,跳楼的不少,谁知道是不是阴宅啊。”
“而且周边不少老楼,没准就有违建和危房呢,要我说你可得好好看看,尤其是合租的室友,它这么便宜……”
“大凯先不说了,有电话进来。”
“啊?嗷,那你等会打回给我!”
男孩把微信电话切了,入耳的是一道青年男声:“小温是吗?我到了,你在里面吗?”
温存把手举高,视线转回店里,说道:“我在进门三点钟方向最里面靛青色圆桌,穿着白色卫衣、黑色外套,戴着黑色口罩。”
电话那头愣了下,随即说道:“好家伙,你这表达能力真强,我看到你了!”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温存站起身,顺便摘掉了口罩。
“哇,小帅哥。”男人似乎被他的容貌晃了下,说:“坐坐坐,你喝什么我去点。”
“我已经点完了,两杯招牌。”温存卡着时间用程序下单,不然排队没头。
男人也不客气,嘿嘿一笑,坐下来,“我全名叫许喆,两个吉。我肯定比你大,叫我老许就行。”
“许哥。”
“哎好好,房子你已经看过了,没啥问题今天就签合同吧?”
老许是嘉圆小区他看的那个房子的房东,本人并不在那住,前几天老许带他看过房子,在七楼,有电梯,两室一厅一卫,有大厨房,整体面积并不小,拎包入住,月租一千五,民用水电。因为是合租,所以价格相对便宜。
在b市这种大城市,这种价格哪怕是合租都过于便宜了,这是标准的学区房,从小区到学校步行十来分钟,所以他朋友刘凯乐才会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但他看房时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除了卧室太久没人住有灰尘,需要好好打扫。
温存想了想,说道:“那天看房我没看到室友。”
两间卧室门对门,对面的门那天是锁着的,虽然和他关系不大,但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共用,还是问问比较好。
“哦,这个你放心!”老许拍胸脯说:“对门是个二十多岁打工仔,就在小区楼下的门店上班,是个单身汉,下了班就宅在卧室不出来,跟你肯定不冲突。”
他说得干脆,不知道禁不禁得住推敲,但温存没有多问,因为——这价格实在太便宜了,他下意识就不想深究,他怕到手的房租搞不好要涨价,或者突然就飞了,那他还得重新找房子,新学期开始一星期,他已经在旅馆花不少钱,不想再搭钱了。
“许哥,你有跟他说我的情况吗?我怕他有什么想法。”
“我说过了。”老许说话喜欢露齿笑,呲着一口白牙,看着十分健谈,“你是学生,还单身,又不养宠物,除了上课也没别的事儿,他没意见。”
“你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就把合同签了。”说着他看了眼手机屏幕。
动作不明显,但温存还是发现了他应该是在看时间,估计还有事儿。
合同没问题,押金一个月租金,租期半年,想续费需要提前一个月联系,这期间房东不得变更租金转租,水电费和室友平摊就行,物业费不用他交。
温存把合同签了,一式两份。
老许把自己那份拿走,说道:“我一会儿把搬家公司、家政、维修公司的微信都推给你,用他们方便。”
“谢谢许哥。”
温存露出一个笑,老许微微愣了下,被笑的有些晃眼,“那行,那就这么定了,对了,家电要是有维修你把账单发我,看情况给你报销或咱们五五开。”
“许哥太客气了。”
“嗐,我也是学生过来的,知道你们不容易,那行,没事儿的话我就先撤了,随时联系哈。”
他把钥匙放下:“电梯卡和钥匙,咱不是密码锁,之前有小偷用激光看指纹破译了一户倒霉蛋的密码,物业就都换成这种锁了。”
温存点头,把钥匙收起来,“许哥去忙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好好,主要是老板让我出差,下午飞机,唉挺突然的,单身汉就出差的命儿,本来根本就轮不到我的,结果人家老婆生孩子了!要么就是老婆闹离婚!”
他碎碎念了半晌,把桌上刚放没多久的打包式咖啡拿起来,“谢谢你的咖啡啊小温,我走啦!”
“许哥再见。”
拎包入住行李没有大件,买一套新床品就行了,附近下单有送货上门。本身他也总换床品,他有较严重的粉尘过敏,螨虫也包括在内,这类人就算不拘小节,长时间也都被迫养成了洁癖的毛病。
主要是他有一些书和零碎生活品,装了五六个箱子,书是大头。
搬家师傅把这些东西送到了小区他单元门的楼下,不上门。因为上门要贵50,他就没勾那个选项。
他想的是有电梯,这50能省就省了吧。
等他把行李一样一样挪到电梯里,才发现电梯卡不能用。
“滴——滴——滴”
温存蹙眉。
一个孕妇进来,看他在这比比划划,又看了眼他地上的行李,说道:“小伙儿,你这卡该充磁了。”
“啊?”
温存眼里划过一丝短暂的茫然,随后点点头:“谢谢。”
他又呼哧呼哧把一堆箱子搬了出去,别耽误别人坐电梯。
唉。
早知道不省那50了。
还好是七楼,他把行李一样样顺着楼梯挪上去,一节楼梯一节楼梯的挪。他要确保所有行李都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他的东西虽然没有贵重品,但有很多他做的笔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刘凯乐之前的书就放在楼下半小时,就被路过的大爷捡走拿去卖废纸了。
他体质非常一般,等到全部挪到了七楼,身上已经出汗了。
他歇了好一会儿,用钥匙把门打开,搬起个箱子就要往里进——嘭!
一声闷响,箱子掉到他脚上,差点没把温存眼泪砸出来。
客厅站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像是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衣服,正站在饮水机旁喝水,闻声看过来,和他四目相对。
温存脑海里闪回那样让他感到十分震惊的器官,以及那胸口狰狞的疤痕和气势汹汹的肌肉块,种种叠加起来,他脑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住了。
“看够了吗?”
低沉的声线,带着运动后的热乎喘息,温存猛地回神,张了张嘴,低头去捡箱子,再也不敢抬头。
他躬着腰,在那里磨磨蹭蹭,他听到吨吨吨的声音,应该是男人在喝水,像田边饮牛一样,喝个没完。
直到安静下来,他才敢把箱子抱起,再抬头时那男人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准备看电视。
温存大松了口气。
他的卧室要穿过客厅,空间并不小,只是久无人住,所有家具上都落满了灰尘。
温存只能先把楼道的箱子都搬进来,站在卧室门口,陷入沉思。
他打开了家居服务软件,发现房东许喆发给他的那家确实口碑最好,但价格并不便宜,小时工80元起步,这还是离得近的,没加上路费。
卧室有床和电脑桌,还有衣柜和单人沙发,以及一些空的置物箱和置物架,没有杂物,但灰尘很厚。
这钱能省吗?
先省一省吧,如果他自己打扫不了再找家政也不迟。
想到这里温存脱了外套,换上一套黑色穿旧的衣服开始行动。他早就自备了小抹布酒精和清洗剂,这也是他不想找家政的原因,只要戴好口罩和塑胶手套,就不会碰到灰尘。
洗抹布的时候要路过客厅,男人还在那看着电视,听声音貌似是《亮剑》,他轻手轻脚,回想起刚进门时的尴尬场景,就不自觉加快速度,老实说他有点怕,总觉得这个室友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会暴打他。
当然这只是心里的一种以貌取人的偷偷揣测,他绝不会说出来。
害怕灰尘,所以温存洗抹布洗的很勤快,在卧室和卫生间来来回回,卫生间意外地比较干净,这让他有点意外,他以为那个男人会把里面弄的很脏呢。
“咳、咳咳……”
折腾越久他越疲惫,渐渐出了一身汗,常规口罩套在他小脸上本就松松垮垮,一出汗更是不停下滑,最后直接掉下来。
一个不慎,温存只感觉吸进了什么呛人的东西,“咳咳咳,咳咳……”
天旋地转,手里的抹布无声落地,他想打开手机打120,手机也跟着掉在地上,此时他突然想到客厅还有别的活人,艰难地走出卫生间,跪倒在去往客厅的地面……
意识模糊起来,混乱中他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捞起。
随即有空气从嘴里灌进来,下颚被掰出很大幅度,嘴唇被粗粝的手指剐蹭的很痛,他急促的呼吸却逐渐缓解,一点点,一点点回落。
意识慢慢重新清明,只是身体还有些发软。
后颈被捏着,有点麻,他用力眨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有一片阴影居高临下地压下来,让他头皮隐隐发麻。
过了好长时间,他终于能缓缓站稳,平复呼吸。
后颈被松开。
“谢谢,咳咳,咳,谢谢你。”
“哮喘?”
温存摇头,感到一阵眩晕,“粉尘过敏。”
男人目光看向他后方全是灰尘的房间,似乎对一个粉尘过敏的人要自己打扫这种愚蠢的行动感到匪夷所思。
温存恢复了五感,皱眉,嘴里有,“烟味……”他抿了抿嘴唇。
男人度给他的空气,有烟味。
他看了眼男人,“对不起!我不是…”
男人扭头就走。
温存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去捡起手机找了家政。
等家政期间,温存掏出了自己的零食礼包,巧克力,薯片,饼干,面包,果冻,旺仔牛奶……
他衡量了一下男人能吃的,然后拿了两联旺仔牛奶去客厅。
男人姿势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刚才的小插曲对他没有造成影响。
“给你的,谢谢你帮我。”
温存有些紧张,他其实没那么严重的社恐,只是没交际过这种类型的人。
“谢过了。”男人语气冷淡。
“那是口头的。”
“我不喝这东西。”
温存默默拿来其他的零食,直接张开袋子,“你可以自己挑。”
“也不吃这些。”
可是温存却不想欠他的,“那你要什么,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男人眼里闪过不耐烦,目光看向他,气势压过来,像是狩猎中的鹰隼,凶狠又恶劣。
“不想口头,就肉偿吧。”
什么?
温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蓦地在脑海里闪过那个巨物,顿时呼吸急促起来,高声道:“不行!”
男人哼了声,上下打量他竹竿一样的小身板和那简直一只手掌就能掐断的腰,“不行就滚蛋。”
温存滚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逃进卧室,反锁门,心跳加速。
他不想去客厅了!
他的零食!
温存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
他还以为是个很好相处的室友呢,再不济,完全不搭理他也可以啊。
可是如果真的完全不搭理他,那刚才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就很难预料了。
好在家政阿姨很快就来了,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思绪。
阿姨手脚麻利,他站在对着门的方向,看着阿姨拿出比他齐全多了的装备开始收拾床。
阿姨很健谈,问他是不是b大的学生,他说是大一新生,刚读完上学期。
“b大可是名牌大学,啧啧啧。”阿姨满嘴羡慕:“当初我儿子要是能再努努力,也有机会上b大,唉,他高三开始就不务正业了,怎么说都不听!”
“哎,小伙儿,客厅那个是你哥?”
温存摇头:“是我的合租室友。”
“哎呀。”阿姨说:“我经常来这个小区做工,你这个室友看起来不像好人啊。”
“……啊?”
“我之前接小区里台球厅的活儿看见过他,这男的经常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看起来就不像好人,长得帅有啥用,一脸凶相,你可要保护好自……”
温存蓦地睁大眼睛。
阿姨半天不见温存有动静,顺着回头,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
男人手里提着零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看到温存看向他,把零食袋子随意扔在地上,转身走了。
阿姨吓得猛拍胸脯,“他不会都听到了吧!老天爷,他不会报复我吧!”
温存没说话,他不喜欢背地里嚼舌根,哪怕男人刚才对他说过那种话。
但他莫名地想,以男人那种懒散的样子,估计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说辞。
阿姨干活很利索,一个小时把卧室处理的纤尘不染,积灰不复存在,临走时还从他要好评。
可最后温存只给了一个四星。
不管怎么样,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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