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阴暗的牢房里,水珠自石缝间滴落,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御药署的女医官怎么会被关押至此?”
“小声点!长乐公主就是因为服下了她开的药方后中毒身亡的。”
被绑在刑架上的泠韵双眼猛然睁开,她大口喘着气,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还没从那片窒息的深海中回过神来。
她不是意外坠海溺死了吗?怎么……
突然脑中一阵剧痛袭来,陌生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脑中。
她——不,应该说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与自己同名,昨日她奉命入宫为近日身子不适的长乐公主诊治。
细细把脉后,她断定只是寻常风寒,遂开出苏叶、荆芥、羌活等祛风散寒之药让公主服下。
怎料,公主服药不久,忽然面色骤变,牙关紧咬,浑身颤抖。接着,四肢绷直,肌肉强烈抽搐,似有万针刺骨之痛。
她口中溢出白沫,眼珠上翻,身体猛然弓起呈角弓反张之状,气息急促而断续。片刻间,抽搐渐止仰身倒下后气绝身亡。
殿内侍卫立刻上前将原主重重压制。她满脸惊慌,拼命辩道:“不是我!我没有下毒谋害公主!”然而声音很快被斥喝淹没,她被粗暴的押往地牢关押。
两名狱卒将她反手绑在刑架上,鞭影破空声响起——
“啪!啪!”数道鞭影狠辣落下,衣衫撕裂,血痕纵横,剧痛如火焰般窜上脊背。
她眼前的光影渐渐涣散,意识也随之模糊。
“上天有灵,弟子泠韵自幼孤苦无依,幸得师承柳玄之学医。柳家因蒙冤全族尽被诛戮,弟子曾立誓必寻得真相还柳家一个清白,无奈如今受人诬陷,命不久矣,若真有来世,弟子愿以此生所有功德相换,只求能为柳家翻得清白。”
就在这样的鞭打下,她带着满腹冤屈与绝望,气息断绝,死在了冰冷刑架之上。
记忆戛然而止,脑中刺痛未退与身上的伤口剧痛交织将泠韵拉回现实。
忽然,牢门被打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袭深绯官服,衣料平整熨贴,胸前绣着的獬豸补子在灯火下隐隐生光,正是大理寺卿的官阶标识。乌纱高冠端正,乌亮的官带束得严丝合缝,整个人衬得更加挺拔。
他的面容清俊却冷肃,眉目如刀削般凌厉,眼神沉若寒潭,俯视之间自带威压,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只需一眼便能将人的谎言尽数剖开。
大理寺卿宣凌目光森冷,声音如铁:“泠韵,妳为何要谋害皇嗣?”
泠韵看向来人,用着微不可闻的声音回道:“大人,若我说我是被诬陷的,你可愿信?”
宣凌面无表情盯着她,反问:“我该如何信妳?”
泠韵脑中飞速掠过所有环节——原主行事一向谨慎,给公主的汤药从不假手他人,皆由自己亲自煎制。
那日汤药煎好,她本要亲自送去殿内,却临时被另一名嫔妃召去诊脉,于是汤药便交由一名圆脸宫女送去。
但…她被押出殿时并未在殿内见到这名宫女的身影?
她立刻将此事说了出来。
宣凌目光一沉,冷声道:“去将她带来!”
片刻后,手下复返禀告:“大人,在殿后假山草丛里,发现一具宫女尸身,早已气绝多时。”
听完宣凌面色不惊反沉,似早在意料之中,眼底冷意更深。他缓缓起身,转眸看向泠韵:“此案尚待查证,妳得在狱中多留些时日了。”
说完便转身走人,但在离开前他交代了狱卒不得再对泠韵用刑。
牢房阴冷,墙角渗着潮水,泠韵被绑在刑架上奄奄一息的望着头顶那方窄窗,一阵冷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苦笑,想着自己不过是渡个假,却意外坠海身亡,只是没想到死后竟穿到这具肩负翻冤使命的女医官身上。
而原本的自己大概早已沉在海底,再也回不去。如今,她只能先想办法从这牢里活着出去,再谈后路。
在牢中这几日,泠韵也慢慢打听清楚了当下的背景——现正值弘熙十三年,朝局暗涌动荡,北境匈奴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局势风雨飘摇。
而审讯她的大理寺卿名为宣凌,年仅二十六,却已身居要职。为当朝工部尚书宣承安次子,宣凌自幼家学深厚,行事执法严峻,冷面不徇私情,京中上下皆暗中称他「玉面阎王」。
在泠韵被关押的五天后,牢门外传来脚步声,来人正是那位面色冷峻的大理寺卿宣凌。
他目光扫过泠韵,淡淡道:“与此案相关之人,皆以身亡。如今活口唯有妳一人。”
泠韵脑中一片慌乱——她怔怔问:“那……那我——?”
宣凌直视她,语气淡然:“妳暂不得出狱。留在此处,至少能保妳性命。”
听到不能出去泠韵心里急得不得了,眼看宣凌又要离开,她连忙开口:“等等!”
“如今大人您在明、敌在暗。既然我是唯一的活口,大人何不藉我来引出背后操纵之人?”
她想,既然自己是唯一的活证,这正是可以拿来谈判的筹码。
宣凌沉默片刻,目光掠过她的面容,似在衡量她话语中的诚意与可用之处。
少顷,他声音不疾不徐:“妳的提议倒有几分道理。只是以身作饵,极为凶险,妳可要想明白。”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泠韵刚从刑架上解下,双腿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宣凌见她狼狈,只冷冷扫了一眼,随手将一件斗篷丢过去,道:“披上,跟我走。”
泠韵拾起披风披上,吃力站起,跌跌撞撞地随他来到尸库。
圆脸宫女的尸身平放在验尸台上,泠韵一走近,便觉有异。
宫女颈间勒痕清晰,看似勒毙,但痕处并无出血与明显瘀青。反倒是指甲泛黑,这并非单纯窒息所致。
她凑近宣凌,低声道:“大人,此人并非勒毙而死。”
宣凌眉心一蹙,侧目看她,反问:“有何证据?”
泠韵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若能允我验尸,便可证明此人死因另有蹊跷。”
宣凌微微点头,目光示意旁侧的案几上放着解剖刀、银针与镊子。
泠韵戴上手套,取起解剖刀,开始了验尸。
她先查看面部,发现口腔内牙龈溃烂,齿根松动,齿缝间渗着黑褐色痕迹。舌苔干黑,舌尖泛起细细溃点;掀开眼皮,眼球并无明显爆血或充血。
接着她划开腹腔,空气瞬间泛出一股刺鼻异味,带着金属般的腥辛。泠韵屏住呼吸,将胃囊小心切开,里面半凝的食物残渣中,竟掺杂着黑褐色细粉。
泠韵取下手套,语气沉稳而清晰:“大人,若真是勒毙,咽喉软骨必因呼吸受压与挣扎而有断裂,颈处也应见出血淤痕,双眼当暴突充血;可她眼球涣散,颈间无半分瘀血,咽喉软骨亦完整无损。”
“再者,生前被勒者会本能的挣扎,并用手去扯绳索,脖颈必留抓痕,可她颈间干干净净,除绳索勒痕外,再无他痕。”
“至于死因,尸口腔牙龈溃烂,齿根松动,舌尖溃点,胃囊中又见黑褐色粉末与金属般辛腥之味——这些都是砒霜之征。由此可见,此宫女是先遭砒霜毒杀后伪造成勒毙假象,以此掩盖下毒的真相。”
宣凌目光沉沉,心中生出几分意外——没想到泠韵身上带着伤,却仍能如此专注俐落地验尸,不仅推断清晰,还能一眼辨出是砒霜,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此时,一名衙役匆匆前来禀道:“大人,宫中来报,太后命您立即入宫。”
宣凌神色未动,只略微颔首。转眸间,视线落在一旁的泠韵身上。
“逐影,先带泠医官回府,让大夫来给她医治伤口。”他语气淡淡,吩咐亲卫完后便转身离开。
泠韵被带回宣府,伤口处理妥当,换上一袭干净衣裳后她静静倚着床栏,眉心微蹙,思索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从今往后,她势必要以这副身子继续活下去了。
而长乐公主之案,自己明显是被人诬陷,可究竟为何会会被盯上,她仍理不出头绪。唯一能牵连上的,恐怕就是柳家那桩旧案。
或许,是有人察觉她在暗中追查此事,才藉长乐公主的病症来设局除掉自己?可那人会是谁?
泠韵轻轻吐出一口气,喃喃道:“罢了,如今再多想也无益。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厘清长乐公主之案,还自己一个清白。”
她走到窗边看着夜晚的月色,思绪不禁飘远,也不知自己的父母现在究竟如何?如果得到了自己的死讯想必会很难过吧,但还好…家里还有哥哥,以后父母都要由他照顾了。
承华殿内,雕梁画栋,朱帘垂落。殿中沉香袅袅,本应清和庄严,却被太后暴怒的声音震得一室肃杀。
她端坐于高榻之上,身披绣金凤纹的宽袍,手中的佛珠“嗒”一声断裂,珠子滚落在玉阶上,声声清脆却令人心惊。
“竟有人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毒杀哀家孙女!宣凌,那名意图谋害皇嗣的医官如何了?”
宣凌缓步上前,衣袍曳地,神色沉稳,字字分明道:“回禀太后,经臣细查,此案并非表面那般简单。送药的宫女玉荷并非长乐殿的宫女,发现她时已身亡多时。尸验显示,她是遭人以砒霜毒杀,再伪造成勒死的假象。至于药渣已被人清理得一干二净,如今物证尽失,目前仅剩人证唯有这位泠医官。”
太后眉头深锁,指尖扣着椅扶,声音缓缓低下来,却透着冷冽:“依你的意思,那名女医官……是被人陷害的?”
宣凌微微垂首,声音低沉而笃定:“是。案情显有蹊跷,决非她一人所能为。若草草处死,反倒断了唯一的线索。恳请太后宽限数日,容臣再细查一番,必定还太后与公主一个真相。”
太后目光森寒,久久未语。殿内只听得佛珠滚动的声音与众人屏息的压抑气息。
太后终于在沉吟良久后冷声道:“哀家再给你五日。若五日内查不出真相,便将那女医官处死!长乐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终究要有个交代。否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室?”
出宫后,他回到府中便径直去见泠韵。
屋中点着一盏残烛,光影摇曳。泠韵静静坐在窗边,目光落在窗外一轮冷月,神色寂寥,仿佛思绪已飘至千里之外。
听到脚步声,她立刻站起来,却因牵动伤口,唇角微微一紧,眼神闪过一丝痛色。只是这神情转瞬即逝,仍旧挺直脊背,像什么也没发生。
宣凌看在眼里,却不戳破,只淡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冷:“太后已下令,五日内,若不能查出长乐公主案的真相,便要将妳处死。”
泠韵怔了怔,神色却无惊惧及慌乱,只是静静沉默。
宣凌凝视着她,目光幽深,语气缓缓:“如今物证人证皆失,此案无从查起。妳打算如何?”
烛火映照下,泠韵抬眼,眼神澄亮如水。她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不是还有长乐公主的尸身吗?”
屋内霎时静下来,只余烛火噼啪燃响。
宣凌的眸色一沉,长久未言。夜风从窗缝灌入,带来一丝阴冷。
宣凌听完泠韵的话,目光一沉,良久才道:“公主尸身停于怀芳殿,由重兵把守。若欲验尸,无旨难行。”话音一顿,”但也并非全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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