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的过敏之症养了三四日才好利索。这日清晨,锦绣正要出门去铺子,却见他已经等在廊下,手中捧着个精致的食盒。
“姑娘且慢。”无忧上前,递过食盒,“今日十五,街上人多,姑娘怕是又要在铺子里忙得忘记用饭。我做了些点心,姑娘带着垫垫饥。”
锦绣接过食盒,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是桂花酥?”
无忧微微一笑:“那日见姑娘爱吃,便试着做了些。不知合不合口味。”
食盒里整齐码放着桂花酥、杏仁糕,还有一小瓶花茶,都是锦绣平日喜欢的。她心下微暖,语气却不自觉带了几分嗔怪:“伤才刚好,又折腾这些做什么?”
“能为姑娘做些事,我心里欢喜。”无忧垂眸,耳根微红,“总好过整日无所事事,白吃白住。”
锦绣正要说话,忽见管家引着一人进来,正是陈景明。
“云姑娘...”陈景明话说到一半,看见站在锦绣身旁的无忧,目光在他手中的食盒上停留片刻,语气微顿,“看来陈某来得不巧。”
锦绣从容道:“陈公子说哪里话。可是为花苗的事?”
陈景明收回目光,神色如常:“正是。新一批花苗已经到了码头,想请云姑娘一同去验货。”他瞥了眼无忧,“云公子若有兴致,也可同往。”
无忧微微躬身:“在下对花苗一窍不通,就不去添乱了。”说着对锦绣轻声道,“姑娘早去早回。”
码头货栈里,工人们正忙着卸货。陈景明与锦绣一一查验花苗品质,讨论着接下来的培育计划。
“这批墨兰品相极好,若能赶在年节前开花,定能卖个好价钱。”陈景明捻着一片叶子道。
锦绣点头:“温室已经备好,我让老周亲自照料。”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陈公子可知靖王殿下为何会来我们这小地方?”
陈景明动作微顿:“听说是在京中待得烦闷,出来散心。”他看向锦绣,“那日王爷似乎对令表兄很感兴趣?”
锦绣心中警觉,面上却笑:“王爷大约是觉得表兄与他某位故人相似吧。天下之大,相貌相似之人也是有的。”
“是啊。”陈景明意味深长地应了声,忽然转开话题,“说起来,李县长前日找家父打听云家何时多了位表亲,似乎很是在意。”
锦绣蹙眉:“县长大人日理万机,怎会对这等小事上心?”
“或许...是因为李小姐?”陈景明压低声音,“听说李小姐回家后大病一场,口中一直念着'云公子'。县长爱女心切,自然要查个明白。”
锦绣心中一沉。若真是如此,只怕麻烦不小。
验完货回程路上,陈景明忽然道:“云姑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公子但说无妨。”
“令表兄...恐怕不是寻常人。”陈景明目光锐利,“那日他看出王家陷害的手段,绝非普通人能有的眼力。而且...”他顿了顿,“我派人查过,根本查不到任何关于'云无忧'的线索。”
锦绣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表兄家道中落,族人多已离散,查不到也是常理。”
陈景明深深看她一眼:“但愿如此。只是提醒姑娘,莫要被某些人的表象迷惑了。”他意有所指,“有些人看似无害,实则暗藏利刃。”
回到云家,锦绣心事重重。经过东厢时,见无忧正在院中作画。画的是园中白兰,笔法精妙,栩栩如生。
“姑娘回来了?”无忧放下笔,迎上前来。见锦绣面色不豫,轻声问,“可是货物有问题?”
锦绣摇头,凝视着他:“无忧,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自己的身世了?”
无忧眼神微闪:“姑娘为何突然问这个?”
“今日陈公子说,查不到任何关于你的线索。”锦绣直直望着他,“一个人,怎么会毫无痕迹?”
无忧沉默片刻,轻声道:“姑娘是怀疑我在骗你?”
“我...”锦绣一时语塞。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实在不愿相信无忧在骗她。可种种疑点,又让她不得不疑。
无忧忽然握住她的手,引她到画架前:“姑娘看这幅画。”
画上白兰亭亭玉立,花瓣上还带着晨露,仿佛能闻到清香。
“我虽不记得自己是谁,却记得这白兰的香气。”无忧声音轻柔,“记得如何运笔,如何调色,如何品鉴花香...这些本能都在,唯独忘了与己相关的往事。”
他转头看向锦绣,眼中带着恳切:“姑娘可信我?”
锦绣与他对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我若不信你,早该将你送走。”她抽回手,“只是县长那边...怕是瞒不住了。”
果然,次日一早,县长府便派人来请云老爷过府一叙。云老爷回来后面色凝重,将锦绣叫到书房。
“李县长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无忧的来历。”云老爷蹙眉道,“还说李玉娇病得厉害,想请无忧过府一叙,或许能缓解病情。”
锦绣顿时变了脸色:“这怎么行!分明是借口!”
“我自然回绝了。”云老爷叹气,“只是县长势大,长久下去恐非良策。”他看向女儿,“锦绣,你老实告诉为父,那无忧公子究竟什么来历?”
锦绣犹豫片刻,终是将无忧失忆的事和盘托出,只隐去了那些可疑的细节。
云老爷听罢沉吟良久:“既然如此,不如早日送他离开这是非之地。为父看陈公子对你有意,若是...”
“父亲!”锦绣打断他,“无忧伤势未愈,此时送他走,岂不是让他去送死?况且...”她顿了顿,语气坚定,“女儿与陈公子只是生意往来,并无其他。”
云老爷深深看她一眼,终是叹道:“也罢。只是你需多加小心,莫要引火烧身。”
接下来的几日,云家气氛凝重。无忧似乎察觉到什么,越发安静低调,整日只待在院中照料花草,偶尔为锦绣烹茶制香,绝不出门。
这日,锦绣从铺子回来,见无忧正在院中插花。白瓷瓶中几枝兰草疏落有致,清新雅致。
“姑娘回来了。”无忧起身相迎,递上一盏温茶,“今日新配的花茶,姑娘尝尝。”
锦绣接过茶盏,嗅到一股清冽香气:“是白兰?”
无忧微笑:“姑娘果然识货。我见院中白兰开得好,便采了些制茶。”他顿了顿,轻声问,“姑娘近日似乎心事重重?”
锦绣抿了口茶,清香沁人心脾。她望着无忧温柔的眼眸,忽然道:“无忧,若有一天你恢复记忆,可会离开?”
无忧微微一怔,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姑娘为何问这个?”
“只是忽然想到...”锦绣移开视线,“你终究不属于这里。”
无忧沉默良久,轻声道:“若我恢复记忆,第一件事便是回来找姑娘。”他忽然单膝跪地,执起锦绣的手,“无忧在此立誓,无论能否恢复记忆,此生绝不负姑娘救命之恩。”
锦绣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一时忘了抽回手。夕阳余晖落在无忧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美得令人窒息。
“你、你先起来...”锦绣终于回过神,慌忙抽手。
无忧起身,眼中带着温柔笑意:“吓到姑娘了。”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今日新做的,里面加了安神的药材,姑娘戴着可助眠。”
锦绣接过香囊,针脚细密,绣着并蒂莲,寓意再明显不过。她耳根发热,嗔道:“谁教你绣这个的?”
无忧眼神无辜:“觉得好看便绣了。姑娘若不喜欢,我重做一个。”
锦绣将香囊攥在手心,转身欲走:“...罢了,挺好看的。”
无忧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微扬。却在转身时,眼神骤然转冷,望向墙外某个方向——那里,一个黑影悄然离去。
是夜,锦绣对着那枚并蒂莲香囊出神。无忧的心意,她岂会不懂?只是...
忽然,窗外传来细微响动。锦绣警觉地起身:“谁?”
没有回应。她推开窗,只见月色如水,院中空无一人。正要关窗,忽见窗台上放着一枚玉佩——正是那日无忧给她看过的墨玉令牌!
锦绣心中一惊,忙将令牌收起。无忧为何深夜将此物放在她窗台?莫非...
她快步走向无忧房间,叩门却无人应答。推门一看,房中空无一人,被褥整齐,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无忧?”锦绣心中一紧,忙四处寻找。最终在后园假山后找到了他。
无忧靠坐在假山后,面色苍白,手中紧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见锦绣来了,他勉强一笑:“姑娘怎么来了...”
“你受伤了?”锦绣惊呼,忙上前查看。
无忧摆手:“不是我的血。”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方才有人潜入,想对姑娘不利。”
锦绣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躺着一个黑衣身影,已然气绝。
“这是...”锦绣倒吸一口凉气。
“县长派来的。”无忧声音冰冷,“想掳走姑娘,逼我就范。”
锦绣心中巨震:“你...你怎么知道?”
无忧沉默片刻,终是轻声道:“姑娘可听过'月无瑕'这个名字?”
锦绣一怔:“月无瑕?那不是...”
“当朝七皇子,三个月前遇袭失踪的淳亲王。”无忧接口,语气平静,“正是在下。”
月光下,他面容依旧绝世,眼神却锐利如刀,再无平日温软模样。
锦绣怔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无忧,不,月无瑕缓缓起身,向她深深一揖:“瞒了姑娘这许久,实在罪该万死。只是当时形势所迫,不得不隐姓埋名。”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如今身份既已暴露,我不能再连累姑娘。明日我便离开,只是走前有一事相求——”
他取出那枚墨玉令牌:“请姑娘将此物交予城东听竹轩的墨尘。他自会安排一切,必保云家无恙。”
锦绣望着令牌,又望向他,忽然道:“我若说不呢?”
月无瑕一怔:“姑娘...”
“我云锦绣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半途而废。”锦绣语气坚定,“你是月无瑕也好,云无忧也罢,在我眼里并无不同。”
她上前一步,直视着他:“只是我要你一句实话——这些时日的相处,可有一分真心?”
月无瑕凝视她良久,忽然轻笑:“姑娘以为,我为何要绣那并蒂莲?”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她发间,“若无真心,何必许下来生之约?”
夜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香。
两人相对而立,眼中唯有彼此。
而他们不知道,此刻县长府中,李玉娇正对镜梳妆,唇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
“云锦绣...你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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