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花市过后,云家着实清静了几日。锦绣只当是帷帽起了作用,却不知真正的原因是李县长被一桩紧急公务缠住,无暇他顾。
这日清晨,锦绣正与无忧在花房查看新培育的墨兰。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无忧伤势大好,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在花丛间更显得人比花娇。
“这株金边墨兰似是生了蚜虫。”无忧轻托起一片叶子,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虫害,“需用烟叶水喷洒才好。”
锦绣凑近查看,发梢不经意擦过无忧下颌。两人俱是一顿,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
“我这就去配药。”锦绣直起身,语气有些不自然。
无忧却轻轻拉住她衣袖:“姑娘且慢。这蚜虫来得蹊跷,昨日还好好的...”他仔细检查土壤,忽然蹙眉,“这土被人动过。”
锦绣一怔,俯身细看,果然见土壤有翻动的痕迹:“难道是...”
话未说完,忽听前院传来喧哗声。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小姐!不好了!花市上来了好多人,说咱们家的花有毒,害得王老夫人病倒了!”
锦绣面色一沉:“王老夫人?可是县丞家的老太太?”
“正是!”丫鬟急得快要哭出来,“现在一群人围在铺子前讨说法,掌柜的快挡不住了!”
锦绣当即起身:“备车,我去看看。”
“我同去。”无忧道,神色凝重,“此事恐怕不简单。”
马车一路疾行,刚到花市街口,便见云家花铺前围得水泄不通。
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正大声嚷嚷,地上散落着砸碎的花盆。
“云家卖毒花害人!” “黑心商家!赔钱偿命!”
锦绣刚下车,一个烂番茄就砸了过来。无忧迅速将她拉到身后,番茄溅在他素白衣袖上,晕开一片污渍。
“诸位静一静!”锦绣扬声喝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云家绝不会推诿责任!”
人群中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冷笑道:“云姑娘说得轻巧!我家老夫人昨日买了你家的金边墨兰,当晚就浑身起红疹,上吐下泻!郎中说是中了花毒!”
锦绣认得这是县丞府的管家,心中警铃大作:“王管家,云家的花都是经过仔细查验的,绝不可能有毒。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王管家猛地掀开一旁马车上的布帘,露出一个老妇,果然面色苍白,手臂上满是红疹,“老夫人亲自来讨公道,还能有假?”
围观群众顿时哗然,纷纷指责云家。
锦绣正要辩解,忽觉无忧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转头见他微微摇头,低声道:“姑娘看那老夫人手上的红疹。”
锦绣仔细一看,心中顿时明了——那红疹分布均匀,似是人为所致,绝非自然中毒之状。
她定了定神,扬声道:“王管家,若真是云家的花有问题,云家绝不推脱。只是...”她话锋一转,“可否让晚辈查看一下那盆墨兰?”
王管家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那、那盆花早就扔了!”
“哦?”锦绣挑眉,“县丞府处置证物倒是利落。”她走向马车,对着王老夫人施了一礼,“老夫人受罪了。晚辈略通医理,可否为您诊个脉?”
王老夫人眼神闪烁,下意识缩回手:“不必了!就是你家花害的...”
这时,无忧忽然开口:“姑娘,我记得王家小姐前日来赏花时,似乎对那盆金边墨兰格外喜爱?”
锦绣会意,接话道:“是啊,王小姐还问能否割爱。只是那盆墨兰是陈公子预定的,我实在不便相让。”
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谁不知道王县丞与陈家的矛盾?若真是为此陷害云家,倒也说得通。
王管家脸色一变:“休要胡言!我家小姐...”
“王管家不必着急。”锦绣微微一笑,“晚辈突然想起,昨日送花的伙计回来时说,路上似乎撞见了李小姐的丫鬟...叫什么来着?春杏?当时她还好奇问这花要送去哪儿呢。”
这话一出,王管家顿时面色惨白。谁不知道李玉娇与王家小姐素来不和?若真是李玉娇插手...
无忧适时补充:“姑娘,既然事关重大,不如请县长大人主持公道?正好李小姐那日也说想要一盆金边墨兰,或许能提供些线索。”
这话更是诛心。若真闹到县长那里,无论真相如何,王李两家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王管家冷汗涔涔,忽然换上一副笑脸:“云姑娘说笑了,许是有什么误会...老夫人年纪大了,或许吃了别的不干净的东西...”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何必劳烦县长?本王恰巧路过,倒可做个见证。”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锦衣公子摇着折扇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从。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目俊朗,气度不凡,尤其是腰间那块蟠龙玉佩,昭示着皇室身份。
锦绣心中一惊,忙要行礼,却被无忧轻轻拉住。她诧异转头,见无忧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警示。
那公子似乎也没指望他们行礼,只笑吟吟地看着王管家:“方才听说有人中毒?巧了,本王略通医术,可否让本王看看?”
王管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下:“不敢劳烦王爷!是、是误会!都是误会!”
那王爷却不理会,径直走到马车前,执起王老夫人的手看了看,忽然笑道:“老夫人这红疹...似是沾了漆树汁所致啊。说来也巧,本王昨日恰见贵府下人在西山采集漆树汁...”
这话一出,真相大白。围观群众顿时哗然,纷纷指责王家陷害良商。
王管家面如死灰,连连磕头:“王爷明鉴!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王爷收起折扇,神色转冷:“回去告诉王县丞,本王最厌这等龌龊手段。若再有下次,休怪本王不客气!”
王家人狼狈离去后,王爷转身看向锦绣,目光却落在她身后的无忧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位是...”
锦绣忙道:“这是家表兄云无忧。”说着暗中扯了扯无忧衣袖。
无忧躬身行礼:“草民参见王爷。”
王爷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道:“云公子气度不凡,倒让本王想起一位故人。”他话锋一转,“云姑娘受惊了。本王最见不得这等欺压良善之事,日后若再有麻烦,可来城东别院寻我。”
锦绣谢过王爷,心中却疑窦丛生——这位王爷出现得未免太巧了些。
待王爷离去,围观人群也散了,锦绣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无忧道:“今日多亏你机警...”
话未说完,忽见无忧面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冷汗。
“你怎么了?”锦绣忙扶住他。
无忧勉强一笑:“无事...方才站得久了,有些头晕...”
锦绣触到他手臂,只觉一片滚烫,掀开衣袖一看,昨日被番茄砸中的地方竟然红肿一片!
“你过敏了?!”锦绣惊呼,“怎么不早说!”
无忧虚弱地靠在她肩上:“不想给姑娘添麻烦...”
锦绣又急又气,忙扶他上马车回府。一路上,无忧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竟又呓语起来:“...不能相认...危险...”
锦绣心中疑云更甚,却顾不得多想,只催车夫快行。
回府后,请来郎中诊治,说是漆树过敏,幸而及时,否则恐有性命之忧。锦绣守在一旁,看着无忧昏睡的容颜,心中百感交集。
夜深时,无忧终于醒来,见锦绣守在床边,微微一怔:“姑娘一直在这里?”
锦绣瞪他一眼:“不然呢?你若是出了事,我岂不白救你了?”语气虽凶,手上却温柔地为他换药。
无忧注视着她,忽然轻声道:“今日那位王爷...姑娘最好莫要亲近。”
锦绣动作一顿:“为何?”
无忧垂眸:“皇室中人,终究麻烦。姑娘这般性子,不该卷入那些是非。”
锦绣挑眉:“你倒操心起我来了?先顾好自己吧。”她放下药膏,状似随意地问,“你今日怎知王家的红疹是漆树所致?”
无忧眼神微闪:“偶然在一本医书上见过类似症状...”
“哦?”锦绣逼近一步,“哪本医书?我云家藏书颇丰,倒想借来一阅。”
无忧一时语塞,半晌才轻声道:“姑娘这是在审问我?”
锦绣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今日之事明显是冲着你来的,王家不过是被当枪使了。”
无忧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姑娘可知道今日那位王爷是谁?”
锦绣摇头。
“他是当今圣上的七弟,靖王殿下。”无忧语气凝重,“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选之一。”
锦绣心中一震:“你如何得知?”
无忧苦笑:“似乎...原本就知道这些。”他忽然握住锦绣的手,“姑娘,朝堂之争远比商战凶险。我虽不记得自己是谁,却隐约感觉...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危险。”
锦绣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半途而废。纵有千难万险,云家也护得住你。”
无忧凝视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姑娘何必...”
“因为我信你。”锦绣打断他,“虽不知你来历,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窗外月色如水,室内烛光摇曳。两人双手交握,一时无言。
而此时,靖王别院中,今日那位王爷正把玩着一枚玉佩,听着暗卫汇报。
“...云无忧?倒是巧了,与那位失踪的七皇子同名。”靖王唇角微扬,“继续盯着,但切勿打草惊蛇。若真是他...倒是有趣了。”
暗卫迟疑道:“王爷,若真是七皇子,为何不直接...”
靖王抬手制止:“本王那侄儿最是狡猾,若贸然相认,反倒中了他的计。”他眼中闪过精光,“不如...陪他演完这出失忆的戏码。”
而云家东厢,无忧站在窗前,望着靖王别院的方向,眼中一片清明。
“皇叔...”他轻声自语,唇角泛起冷笑,“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么?”
夜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香,也带来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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