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遇神仙太过玄奇,书生们犹自沉浸其中,怀疑方才是梦非真。惊疑不定地检查各自身体,却发现旁边人是一样动作,纷纷对视,试探地询问。
“我方才好像做了个梦,梦见魂魄离体遇见了一个老道长。”
其他书生倒吸一口气:“可还有金童玉女侍奉?”
“是极是极。”
众人心中震撼,忽然陶生指着地上惊呼:“此非梦中‘穹庐宝瓶’乎?”
只见半尺大的细颈宝瓶静静立在书生中央,肉眼仍可看见神光内敛、妙不可言。山外方士之说由来已久,只是谁都不曾遇过。
就像妖怪一样,只有传言没有实证。
可既然他们都能倒霉地闯进妖怪窝,魂遇仙士也不算稀奇吧?
想到方才老道长教导的“穿墙术”,众人跃跃欲试,几番实验居然真能穿墙过壁视若无睹!
许是想起什么,宁书生招呼众人藏起宝瓶,压低嗓音悄然开口:“诸君还记得王公子所言否?夜叉有云镜,能观看我们动向,不知是否时时紧盯,总之需谨言慎行,万万不能暴露。”
其他书生深以为然。
有一聪慧者推测道:“每每王公子来助我们,总是夜间行至。昨天那四名女鬼来西苑蛊惑我等,均为白日,夜间毫无动静,某大胆猜测,想必妖怪们晚上也要休憩,咱们不如晚上行动?”
书生们纷纷赞其睿智、观察细微,于是敲定下来。
殊不知一切都暴露在云峦摄空镜里。
东苑。
宴席上寂静无声,妖怪们彼此环顾,“我们中间竟有细作!王公子是谁?”
书生们已经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只是毕竟**凡胎,根本无法揣测妖魔手段,那云峦摄空镜当真宝物,不但能广摄风光,细至微尘,还能捕捉声音扩大数十倍。
是以他们的窃窃私语,实则人尽皆知。
况且书生们压根不知道,所谓神仙梦境不过是妖邪手段而已,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中。
孔雀精怒拍桌子,“身为妖属居然和凡间人类私通一气,还将黑山君的女儿和夜叉君的宝镜透漏,着实该死!”
稳住。不能慌,稳住。
王廉冯端起茶杯佯装淡定喝水。
他笃信没人知道是自己,毕竟“王”乃大姓,在场妖邪许多自号“王某某”,并不稀奇。感谢自己生在了大姓王家!
“王兄,跟你一个姓呢。”隔壁桌的马面猪身嘿嘿看热闹,用粗壮的肩膀撞他。
王廉冯被他撞得肩骨都要碎了,心中骂骂咧咧,面上还要装作一点不痛、毫无感觉的样子。
摆出一直以来的桀骜模样,冷笑:“凡人的话能信?指不定他们随意说了个大姓,故意挑拨离间!”
这话当即让不远处另一妖怪反驳:“可若不是有细作透漏,他们何以得知云镜?如何挑衅?”
王廉冯冷冷白其一眼,“我又没说没细作,我是说既然他们明明知道有云镜,怎么会故意把传递信息者的情况透漏?岂非置恩情于不顾?凡人狡猾多端,必是离间陷阱!”
好口才!我怎么这么棒!
王廉冯心里头狠狠夸自己机智,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水压惊。
众妖顿觉有理。
宴堂上各执一词、议论不休。
“好了好了。”夜叉不得不再次出来维持秩序,冰冷的眼瞳警告众妖:“不管那人是谁,想必后面不会自寻死路了。此事亦算我之过失,往后几天,我当派遣童子日夜监守,必不会再有谁暗中传信。”
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不追究了。
毕竟为了几个凡人惹了自己专门宴请过来的客人,委实不划算。
王廉冯暗暗叹气。
本来还想多帮帮他们的,这下看来没希望了。书生们,千万要撑住啊。
日轮西落,明月高悬。
按照往常时候宴席早就散了,妖怪们会各自回房休息,然而此时,一双双怪异可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悬浮于空中的云镜。灯火通明的宴堂内鸦雀无声,众妖包括已经坐回来的桓霄老道皆聚精会神观望。
“宁兄!孙兄!张兄……快醒醒!”
守夜的陶生将大家伙唤醒。
众人本就浅眠,当即睁开眼睛。数天精神巨大起伏让他们各个疲倦异常,但今晚情况特殊,仍旧格外兴奋。
“时间到了,咱们快离开!”陶生说着,浑身激动得发抖。
其他书生亦然,生路越在眼前越是亢奋,可亢奋之下,还有一丁点无法抗拒的恐怖。真的能逃出生天吗?真的能活着离开吗?
想到家中平淡生活,想到家人的温暖,他们四肢颤栗。
来到院墙边,几人掏出宝瓶,深吸口气,正要念咒语穿墙而过,孙姓书生却说:“你们谁还记得王公子叮嘱,叫我们千万不要离开西苑,此事过于巧合,我恐怕——”
陶生红着眼睛道:“王公子哪能事事预料?况且其与妖怪本是一伙,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留我们在此!”
孙生大怒:“你怎可忘恩负义!”
“非我忘恩,实则我们所遇景象离奇万分,不能以常人观念度之!”陶生说着却是泪如泉涌。其余诸人感同身受,悲伤不已。
他们不再争吵,除了陶生外另有两人决意离开。陶生等人朝剩下犹豫不决的人拜别:“此事若被妖怪发现,定会迁怒诸君,诸君果真不走?”
孙生、宁生等摇头。
陶生本想如当初第一个离去的杨于畏一样,说几句“若我死诸位生……我生诸位死……”之类的话,想到杨兄的下场,微动的嘴唇紧闭上。他不想死,只想活。
三人施展穿墙术离开,没过多久,留在西苑的书生们听见东边传来巨响怒斥。
“好胆书生,竟敢擅自逃离!”
几人心脏狂跳,站在院墙边翘首以盼,只见远处天空霞光大放,正是宝瓶施威,片刻后霞光收敛一切归于平静。
离得太远,他们也不知道同伴们逃走了没有,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着急。
二尾青狐捉着三个书生回来,将手中把玩的“宝瓶”丢给客座上的灰袍老道,妖媚道:“老道士,还你的宝贝!”
老道接过宝瓶,笑道:“不错不错,有借有还,物归原主了。”言罢将宝瓶塞入口中,一口咬掉半个,众妖这才发现,哪是什么宝瓶,原来是只脆瓜。
亲眼目睹一切的陶生三人发了疯,哪里还不明白他们被妖怪耍了!
从头到尾都在股掌之中!
“哈哈哈哈哈。”陶生仰天长笑泪水满面,癫狂地指着他:“仙长,不想我们又见面了,你座下那金童玉女呢?”
老道士拂尘轻甩,左右凭空出现童男童女,面貌熟悉,微笑朝陶生行礼。
拂尘上的白丝卷住童男将其扯到身边,将脑袋一口咬掉,赞叹:“这只瓜比上只甜。”复又同样举动吃了童女,满地只余瓜汁。
被丢下的陶生瘫坐在地上。
宴堂内群妖环伺,他视若无睹,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画面,苍白的脸挂上幸福的笑容,轻声吟唱:“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分吃完毕,昨日许多没享用到的妖怪今日可算满足了。
“人间道士佛门繁多,又有城隍阴神庇护,咱们可是好久没吃到生肉了啊。夜叉君,干脆别搞什么赌注了,戏不看也行,将剩余三人直接拖来你我分吃,岂非美哉快哉?”
“是极是极!看戏哪有大饱口福来得重要!”
被馋味儿勾引的妖怪们起哄。
王廉冯心道不好。
正要开口,主座上的夜叉道:“诸君莫要性急,此三人迟早都要入我等之口,君岂不觉得悲喜交加、恐惧绝望的书生吃起来更香?”
妖怪们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儿,顿时答应。
王廉冯现在行动受限,不能直接去给书生通风报信,脑瓜子飞转急智上心,冷不丁哈哈大笑插话道:
“以七情为料六欲烹调,夜叉兄果真才高心慧!既如此小弟当为兄献力,我有一计,不如遣妖伪装先前那细作,将今日‘真相’告知书生,其三人必当痛苦难耐、心如油煎,如此‘风味腌制’,你我云镜里当众细品,岂非绝美?”
妖怪们目瞪口呆。
还可以这样玩儿?
“好!”马面猪身将蒲扇大的蹄掌拍得震天响,吼着大赞。反正王兄说什么他都觉得对。
二尾青狐冷眼斜睨着他,阴阳怪调:“不如便你去吧,正好阁下姓王,与那细作倒有几分‘相似’。”这头狡猾的狐狸心思缜密,顷刻捕捉到了王廉冯暗藏在话中的心思。
但妖邪大多暴躁,如这般精明的百里出一。
其他妖怪压根没听出两者的交锋,还在那里夸赞王廉冯主意出的好,甚至有几个跃跃欲试主动想要报名当“细作”。
夜叉读书学礼惯会识人,且多设宴席交友广阔,故而擅权衡四方。
他对二者的暗火心知肚明,笑吟吟道:“王兄既然已经出了主意,自当把机会留给他人,我看降辕君对此事格外上心,不如就让降辕君去吧。”
降辕君正是那马面猪身。
他惊喜地用蹄子指指自己,在众妖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宛如旗开得胜的大将军,气势昂扬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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