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艺穗节正式拉开帷幕。
这座古老的城市彻底沉浸在戏剧的狂欢之中,街头巷尾充满了海报、宣传单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戏剧爱好者。
演出当天,谢珩提前抵达了剧院。顾砚章早早和剧团成员去了后台,谢珩没打扰他,去观众席坐下。
剧场内灯光渐暗,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观众们低声交谈着,充满了期待。
顾砚章他们的演出时间在中间偏后,在他们之前上演的是一出充满现代解构意味的肢体剧,演员们用夸张的动作和强烈的视觉冲击探讨都市人的异化,气氛热烈而躁动。
当这出剧目的演员们谢幕完毕,舞台灯光再次暗下,短暂的换场间隙后,一束清冷、孤寂的追光打在了舞台中央。
没有激烈的音乐,没有喧嚣的布景,只有低沉如同远古回响的鼓点,以及几声空灵中带着一丝哀婉的琵琶轮指。舞台背景是象征着石壁的巨大极简黑色幕布,营造出一种沉重而肃穆的氛围。
身着长裙的青年就如此静静地站在光柱之中,宽大的袖口和撕裂的下摆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尊严。精致的头饰下,其面容平静,眼神却如同深潭,蕴含着巨大的悲悯与决绝。
观众席瞬间安静下来,刚才那出肢体剧带来的躁动感仿佛被瞬间抽离,所有人都被这开场所吸引,心神不由自主地被拉入了那个权力与信念激烈冲突的城邦。
清晰流畅又带着独特韵律感的英文台词缓缓流淌,并不高亢,却充满了力量,每一个单词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精准地敲打在观众的心上。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细微的肢体颤抖,每一次沉默的停顿,都饱含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兄长的哀痛,有对王权暴政的愤怒,有对自身命运的坦然,更有那份不容动摇的信念之光。
那种在强权压迫下,坚守内心神律的神性与脆弱感,淋漓尽致。
他在舞台上决绝转身,不屈地缓慢抬头,动作干净利落,充满力量感和东方韵味,配合着适时响起的、或激越或呜咽的古典音乐,以及舞台上精心设计的灯光变化,整个表演呈现出一种震撼人心的艺术张力。
悲剧的内核与美学的表达,在他的演绎下完美融合,跨越了语言的障碍,直抵人心。
谢珩坐在台下,目光紧紧追随着舞台上的身影。
相比之前的首演,此刻,在爱丁堡这个更大的舞台上,面对更多元化的观众,顾砚章的表演显然更加成熟,更加自信,也更加具有穿透力。
他不再是那个初登话剧舞台需要更多打磨的新人,而是一个真正能在国际舞台上绽放光彩的演员。
谢珩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满足感,仿佛看着自己珍藏的璞玉,终于被世界看到了它夺目的光华。
演出在安石被囚禁石棺,悲壮赴死的最**中落下帷幕。
当舞台灯光完全暗下,剧场内陷入了几秒钟的绝对寂静。随即,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爆发,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观众们纷纷起立,掌声、喝彩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不同语言的赞叹交织在一起,汇成对这场精彩演出的最高敬意。
顾砚章和剧团的演员们数次谢幕,脸上洋溢着激动和喜悦的红晕。舞台的灯光映照着他们汗湿的脸庞,那是属于艺术工作者的高光时刻。
演出结束后不久,顾砚章迅速卸了妆,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休闲装,便迫不及待地溜回了观众席。谢珩买的是连座票,旁边还空着位置。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谢珩身边坐下。此时,谢幕的余热还未散去,人群鼓噪,准备迎接下一个舞台。
顾砚章侧头看向谢珩,他今天穿了一身考究的礼服,藏青色的丝绒面料,在剧场柔和的灯光下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剪裁极其合体,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领口是经典的戗驳领设计,搭配着同色系的领结,一丝不苟。
礼服的前襟上,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若隐若现的暗纹提花,增添了几分精致和艺术气息。他整个人坐在那里,身姿挺拔,气质沉稳而矜贵,在顾砚章眼中显得格外醒目。
像是为了配合今晚的场合,特意换上了。
“哇哦……”顾砚章忍不住小声惊叹,凑近他耳边,带着笑意调侃,“谢董今晚……像个要去加冕的王子啊!怎么,你也准备上台演一回?”
谢珩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侧过头,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柔。他同样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可惜,我没有小顾老师那样的艺术细胞。不过……”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顾砚章,“如果你愿意教我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学。”
顾砚章被他看得耳根微热,笑着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又来。”
“实话实说罢了。”谢珩语气认真而郑重,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骄傲,“你演得非常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砚章,今晚整个世界的光芒,属于你。”
顾砚章的心像是被温热的蜜糖包裹住,又甜又暖。他弯起眼睛,笑容灿烂:“嗯!我也觉得……今晚的感觉特别好!”
艺穗节的热潮还在持续,整座爱丁堡仿佛一个永不落幕的巨大舞台。
主会场内外,大大小小的剧场,街头巷尾,甚至酒吧和咖啡馆里,都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表演团体和兴致勃勃的观众。
演出结束之后,评奖结果尚未揭晓,谢珩和顾砚章这几天彻底放松下来,像普通游客一样,沉浸在节日的狂欢氛围里。
他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各种稀奇古怪的街头表演,偶尔也去小剧场看一些实验性很强的先锋戏剧。
皇家英里大道两旁挤满了表演摊位,音乐声、欢笑声、掌声不绝于耳。
在一个十字路口的小广场上,一个由四五人组成的街头乐队正演奏着一首节奏轻快、带着点弗拉明戈风情的曲子。主唱是个热情洋溢的姑娘,歌声嘹亮,吉他手和手鼓手配合默契,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当谢珩和顾砚章路过时,那个活泼的主唱眼睛一亮,歌声未停,却朝着他们俏皮地眨了眨眼,一边唱着一边就走了过来。
她很自然地将手里拿着的一对沙锤塞到了谢珩手里,然后又朝着顾砚章做了个“请”的舞蹈手势,意图再明显不过,邀请他们加入即兴表演。
谢珩手里突然被塞进两个色彩鲜艳的沙锤,愣了一下。他这辈子大概都没碰过这玩意儿,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和无措,与他平日运筹帷幄的霸总形象形成了些许反差。
顾砚章看着他那副难得一见的呆愣样子,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倒是很放得开,冲着主唱姑娘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谢珩眨眨眼:“玩玩嘛!”
音乐还在继续,周围的人群也善意地起哄鼓掌。
谢珩看着顾砚章灿烂的笑容,无奈地摇头失笑。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沙锤,试着跟着音乐的节奏,有些生疏地摇晃起来。
“唰啦唰啦”的声音加入进去,虽然节奏感不算顶级,但好歹没掉链子。
而顾砚章则彻底放开了,他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棉麻衬衫和修身的黑色长裤,简单却衬得他身姿挺拔。
随着音乐,他很自然地即兴舞动起来。没有复杂的编排,只是随着节奏扭动腰胯,踩着轻快的步子,手臂舒展地划出流畅的弧线,偶尔还配合着歌词内容做出些俏皮的表情和手势。
他学过舞蹈,身体协调性和乐感都极好,即便是即兴发挥,也显得赏心悦目,充满了随性又迷人的魅力。
谢珩一边努力跟上节奏摇晃沙锤,一边目光含笑地追随着顾砚章舞动的身影。
阳光落在顾砚章带笑的眉眼间,看着他随着动作飞扬的发丝,沉浸在音乐中的快乐和自由,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轻快的节奏一起飞扬起来。
摇晃沙锤的动作渐渐不再生硬,开始尝试着配合顾砚章的舞步节奏。
他摇得用力些,顾砚章的步伐就更激越一些。他放轻放缓,顾砚章的动作就变得柔缓缠绵……
音乐流淌,周围的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掌声和喝彩声不断,不少人举起手机拍照录像。
“哇哦!他们太棒了!”
“看那个跳舞的男孩!他跳得真好!”
“另一个也很可爱啊!拿着沙锤努力跟节奏的样子!”
……
主唱姑娘一边唱着,一边也围着他们互动,气氛热烈又欢乐。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顾砚章做了一个漂亮的定点动作,微微喘息着,脸上洋溢着运动后的红晕和畅快的笑容。
谢珩也停下了摇晃沙锤的手,额角出了一层薄汗,看着顾砚章。
“Bravo!”
“太精彩了!”
人群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顾砚章笑着向四周的观众鞠躬致意,然后走到谢珩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老师,可以啊,节奏感不错嘛!”
谢珩把沙锤还给走过来的乐队成员,伸手替顾砚章拂开额前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碎发,语气带着点调侃:“顾老师带得好。”
乐队成员们纷纷向他们表示感谢和赞美,主唱姑娘还热情地拥抱了一下顾砚章。两人又和乐队简单交流了几句,这才在众人的掌声和笑意中,离开了小广场。
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到身后传来乐队演奏的新曲子和观众的欢笑声。
顾砚章的心情显然极好,脚步轻快,嘴角一直上扬着:“真好玩!没想到谢董你还有街头艺人的潜质?”
谢珩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也觉得心情舒畅:“仅限于沙锤。如果下次能提前给点信号就好了。”他想起刚才被突然塞乐器的懵然,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要什么信号?”顾砚章故意逗他,“生活处处是舞台,谢董要随时做好准备才行!”
“嗯,”谢珩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伸手牵住他的手,“那下次,还请顾老师继续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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