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川被篮球怼了一下,朝后退一步。他紧紧抿着唇,抱着球看着林迈,又将目光挪到旁边陈我愿身上。
陈我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直觉让他朝江别川走两步,可是江别川只是给他一记带着警惕的眼神:“你走开。”
“……那你把球还我啊。”
陈我愿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总之不是很舒服。
江别川不说话,松手。
此时,对面的林迈忽然发难。
“小川,你也喜欢篮球吧。刚考完那会儿,你还天天拿着矿泉水在球场外等我呢——”
“跟我打球的那伙人,可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呢。”
林迈摊手笑。
篮球擦过陈我愿的手掌,然后落了地。
他一脸天方夜谭,心中翻江倒海:“你们,是……”
“不是,他是你男朋友?”
陈我愿很惊诧地看向江别川。
江别川觉得很丢脸,也很恶心,而对面的林迈笑得恣肆,看他没有任何反驳或动作,就说:“虽然我们谈恋爱只是玩玩儿,但你——”
江别川拿住弹起的篮球,一下子用力朝他砸了过去。
猛地一声撞,林迈鼻子被砸出血,他摸一把,朝着江别川做了个口型,继续吊儿郎当地笑,戛然而止也够耐人寻味的。
陈我愿从小生长在大恒京,加上他爸妈的特殊环境和身份,什么离奇的事情没见过。他对林迈搞同性恋这种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对搞到江别川头上有些诧异。
眼看着江别川眼眶红红,陈我愿拿了球,还是选择护他,沉声道:“林迈你够了!”
“哟,这才几天啊,”林迈插兜,惊奇,“姓江的一家子狐狸精,你爸魂勾走了,你也管不住自己了呗。”
陈我愿脸黑下来,这篮球彻底沾了晦气,他反手就往林迈身上抛。介于不能在校门口生事,加上从前几年的交情,最终冷下心,带着威胁丢下一句:“你再找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
回到家后,江别川二话不说进了房间,陈我愿听着关门那一声“砰”,表情悻悻进了对门。
他一回家先开空调玩手机,微信上“是个人(5)”的群聊热火朝天,原来是莫宁拍的视频放了出来。
陈我愿手抖才不小心点开,点开之后简直开屏暴击。
他们那群人正在ktv一样的地方,扒着衣服将一个白净的男生压在沙发上亲。除了拍摄者是莫宁,其他的陈我愿都不认识,反正里边有男有女,群魔乱舞一般混乱。
莫宁甚至给了那男生一个特写镜头,只能看出来模样不错。之后视频断了画面摔在地,因为那少年扭过头,含着眼泪一把将对准的手机掀飞了。
陈我愿茫然地迅速划群里99 条消息,譬如莫宁你不是才找了个女朋友,莫宁你居然也参与其中简直混账云云。他一目十行地看,手指停在倒数几条的时候陡然心惊。
他们在恒京市的学校里有条河,视频里被拉到娱乐场所的男生,次日就跳河自杀了。
那少年甚至不在高中部,而是上初三。贵族学校里太子公主齐聚,那男生似乎家境一般,偏又成绩好,一来二去的遭到了周边排挤和霸凌。直到周末哪个谁过生日,不怀好意邀请他说请吃蛋糕,结果就遭到轮番羞辱。
陈我愿一言不发,自己从前环境就是纸醉金迷作威作福,尤其小学初中最自以为成熟,最是这样无恶不作。
他从前见过班里同学放学不回家,把班里畏畏缩缩面目可憎的胖男孩拐到巷子里,又抓住沉默胆小的女同学往学校垃圾场里推,或者拿着废针管子往人皮肤里扎水,或者逼迫别人吃垃圾,他从来都是旁观者,现今已经麻木了。
他脑海中各种画面纷纭复杂,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跳转了到了□□班级群页面。
“今日作业,语文……数学……地理对照PPT补全笔记并完成步步高……”
陈我愿不知不觉刷好久手机,险些一蹦三尺高,打个篮球遇见糟心事,回家又听八卦,十一点了作业还没写。
思及此,此人果断拽起书包,出房间敲对面的门。
江别川自然还没睡,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记英语。台灯暖黄色的光照得他眉目静悄悄,还有些没完全长开的青涩。
“怎么不开空调啊?”
陈我愿敲门进来,第一句话就是热。
“……开了窗户。”
江别川看他那副架势,等待了一会儿走至窗边。彼时夜风拂起浅蓝窗帘,他这才将帘子拉好摁下去。
陈我愿无缘无故给他七百巨额,附加条款就是作业随抄随给。
江别川慢吞吞地踱过去,陈我愿早占了他的位置,套着校服没个正形地坐在那儿。
“只带回来生物地理和数学三门。”江别川一边低头找,一边将作业齐齐整整地放到桌上,陈我愿坐在凳子上,嗅见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伸手绕了一下,到桌角拿遥控器开空调。
江别川收走自己的英语笔记,房里没有第二张凳子,只好坐床上背。
陈我愿手脚麻利,然而作业有点多,尤其生物全是各种名词,反复课前概念填空,抄起来也不见得快。
房间一时安静,没人说话,只有外边扑棱蛾子在敲打窗户。
陈我愿抄着抄着走神了,又想起今天晚上手机上看见的事,悄悄瞥了江别川一眼。
那林迈不会对他造成霸凌吧……
江别川全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强撑着精神。每天上学起早贪黑,他不大声朗读,很快就要看着英语睡着了。
陈我愿看那人垂下眼睛,细碎的刘海被上面空调风吹着,连带着长长的睫毛都一起忽闪忽闪。
“喀哒”一声,江别川手中水笔掉下来,他懵了一下才从床上弯腰去捡,陈我愿比他稍慢一步,就那样冰凉凉地握在了人的手上。
江别川的手还温温的,连带着这个人都是暖融融的模样——虽然家庭并不圆满,但至少江蓝水始终如一地对他好,给他关怀备至的爱。
陈我愿抬头,江别川在他上面一些,俩人挨得很近,气息乍然纠结在一起,就像谁也没放过谁。
江别川眉毛乌黑,细长,皮肤更白。
陈我愿有些沉默。
“我不背了。”
江别川挪走视线,抽开手,将笔记本放到桌上,盖上笔,收拾侧身躺下,睡觉。他一套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
凭什么!我也要睡觉!
陈我愿苦大仇深看着厚厚一摞书,老实回去坐好,朝后翻了一页地理,大题字有点多,还有什么画图的,他朝前挪正凳子,躬身继续抄。
他一边抄,一边忍不住往那边看,因为真的有点困。为了赶走瞌睡虫,陈我愿就问点儿提神的,纠结半天,终于才开口:
“你,真跟林迈谈过恋爱?”
江别川还没睡着,因为不习惯开灯睡,更何况旁边有人。
慢慢的,陈我愿听见江别川“嗯”了一声。
轻薄的鹅绒被子窸窣几下,江别川声音闷在里头。
“就十天。”
从中考完到第十天。
听见他本人承认,陈我愿心里硌了一下,连着笔都顿住了:
“……你们也牵过手?”
江别川依然没有遮掩。他轻轻扇着眼睫毛,好像问的不是什么他,而是旁的人。他的思绪被勾走了,牵牵连连,扯不清,拿刀割一笔都解不开。
陈我愿得到答案后,想起恒京跳河那档子事,很冒昧或者八卦地问了一句:
“那你们亲过嘴么?”
江别川猛地坐了起来。
“滚!”
江别川拿起床头的书,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了过去,不比砸的篮球轻几分。
陈我愿知道说错话了。他被扔了个趔趄,连道歉都来不及,被江别川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巨响,陈我愿惊魂未定,站在门前,趁没其他人发现,隔了好久才回房间。
江别川关了灯关了空调,东西也没收拾,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到半夜时,闷得一额头都是汗。
——他想起三年前还在定生市的时候,江蓝水揽着他肩膀进家,却被一些奇形怪状的人劈头盖脸地骂小三,被他爸亲手赶了出去。
这不一直是他家吗。
为了这个家,江蓝水户口都跟着蒋回从维江迁过来了。而那时候,蒋回就站在檐下,身旁站着另一个眼熟的年轻老板,宛如变了个人似的,一身都是冷漠与绝情。
当时江别川已经考上市里最好的初中,一朝作废回维江,既没本地户口,也没钱,险些连学都上不了。
那是很混乱的一年,江别川第一次看见他妈妈哭,哭得痛彻心扉,哭得这辈子欲言又止险些跳江自尽,就算当时江别川年纪再小,也得知道他爸犯了不可原谅的错。
江别川原名叫蒋还。
回了维江就改掉了。
维江风景很美,古运河穿城而过。江蓝水当时十八岁的年纪,只两个简陋的行囊,就跟着信誓旦旦的蒋回,阔别故乡的长江,坐上了往定生市“赚大钱”的绿皮火车。
她以为她会用余下的时光慢慢爱上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以为她会幸福美满地在异乡安身立命、岁月静好,事实大概只是残忍地错付了流水般的二十年。
江别川怕是自己睡着了,才在梦里想起这些旧事,他不愿意想,不愿意再让自己最爱的妈妈颠沛流离——
两个月前,江蓝水提出二婚,他没说什么。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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