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我愿低下眼眉,回到卧室,坐在桌前,翻开江别川的寒假作业,稍微算算日子,做了个计划,全部整整齐齐排列下来,今晚上就开始写。
大半夜的容易困,他就先写的数学,数学前边并不难,扫一眼就能选答案了。
他刚写到大题,没墨水了,拧下笔套换根芯,思绪却漫然。
这一回,他又赌上了自己的感情。
江别川只是喜欢被成熟一点的人关心着、被宠着的感觉。是因为他爸爸不在了,他才需要这样一个扮演兄长角色的人。
这种感情奉献是不对等的,打比方,明明陈我愿在付出真心,江别川却感谢他帮自己暂时解决生理需求。
对啊……你难道还想长久吗,还想这种喜欢有回应吗,你从小就倒霉,爸不疼妈不爱,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却因世俗伦理难以成全。
如果一场青春没有雨季,就像新草没有露水浇灌,处于此间的少年又该怎么生长呢?
思及此,陈我愿心里叹气,劝服自己,垂眸,继续写。等他写完一条大题,又拿出江别川数学笔记本对比了一下,看来练字卓有成效呢……简直跟一个人写的似的。
但是江别川数学大题基本控制在空白的2/3面积,陈我愿觉得自己字写大了,于是又从下条题开始改,预算完要多少步骤,才下笔。
又写完一道,十一点二十了,陈我愿翻下一面,却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就在下面。
打电话。
“喂咿……妈妈,昵噶给咿了么……啊,么得昵,噢……么得思吾晓得了。”
最近几个月,陈我愿听了这么多版本的维江方言,还头一回听见江别川讲呢。
当然他大概听懂了。
这边方言就是语调拖得婉转,柔声细语地说比较好听,好像会把嘴唇相碰发出的有些重的音,变成上下唇轻轻一贴发出的轻音,以及平翘舌音的分辨。陈我愿就是这种感觉,当然不一定对,只是借此帮助听懂而已。
不过江别川的话,可能也会混定生的方言,反正讲得都不一样。
所以江别川怎么还在下面?
陈我愿没在意,继续写,陷入数学的思考中,然而黑夜静悄悄,楼道里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他想出步骤,聚精会神认真写,很快脚步声没了,一时间又归于安静。
过了大半个小时,夜里十二点了。
陈我愿翻了翻作业,写了五面,速度……还行?
他准备关灯睡觉了,然而听见外边有声音,隔音差,一点一点地搭在门板上。
陈我愿在夜里听见声源,习惯确认之后才睡,他极缓慢地走到门边,猫眼看了下,往前看不见,努力往下看,才依稀看见乌黑的发顶。
太阳穴一跳,他猛地拧开门。
江别川脑袋歪过去,“咚”一声磕到墙,他甩甩头发,抬眼,然后跟人对上视线。
江别川抿唇看他:“……”
陈我愿面色复杂站在门后,半天才说:“你不是回了。”
江别川垂眸,绊一下站起来,楼道里风吹阵阵,显得他很单薄:“出去找公用电话了……但没找到,借的楼下水果店的。”
二话不说,陈我愿抿唇角,一把将他拉过来,拉进屋。
江别川进来后,又环视了一眼这个出租屋。他出去可冻坏了,打个喷嚏,浑身抖一下,才低头补充:
“对了……我妈和你爸上维江了,他们商场遇见朋友,今晚上在那里住一夜,不回家。”
“哦。”
陈我愿答得冷淡。
江别川瞧他,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你家房子里没人……我不想回去。”
陈我愿越过他,瞥了下自己21平的出租房,又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
位置狭小得一进来,床就在旁边。
他干脆坐下,岔着腿,低头,手撑床,耸肩,无奈道:“我想想怎么办……”
然后就想到了当初死人贾老板让他睡厕所的事情。
于是他认真:“你要不在卫生间凑合一夜吧。好干净的。”
由奢入俭难。
生活富足优渥的江别川心说不要。
他不敲门也是因为这个,因为不知道怎么跟陈我愿说。
但他还是说了,且表情平淡。
“我不能睡你床上吗。”
你以为你是谁。
好的。
“……哥。”
那么江别川多加一个字。
陈我愿掀起眼皮,心说除了林昊还没人敢爬他的床。但是林昊上次也没睡成功,因为陈我愿半夜走了。
而且他爱干净。
哦,反正江别川也洗过澡了。而且里边穿的睡衣。
那还说得过去。
但这床是一米五的宽吧。
挤两个人。
陈我愿瞬间心如止水,没忍住,直接说了:“……压塌了怎么办啊。”
那你一小时前劝人留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江别川理性,认真,严肃:“我们难道要在床上做什么吗,怎么会塌掉。”
陈我愿觉得就是不行。
他忍着。冷脸,守床,誓死,不跟人一起睡。
江别川虚假的崩溃。
他此时依旧镇定,执着,坚韧,笔直,字正腔圆:“哥,求你了。我想跟你一起睡床。”
突然间仿佛有一股血腥气,陈我愿赶紧仰头,“腾”一下从床上起开,拿纸捂着一半脸坐板凳上去了。
笔在哪里?作业在哪里?题在哪里?草稿纸在哪里?!
——喜报!
陈我愿!
今晚!
通宵!学习!
个屁。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这三个灵魂拷问,你能回答吗。
陈我愿凭什么通宵学习?作业是他的吗?床不是他的吗?
我凭什么通宵写你的作业,还把床让给你?
岂有此理。
陈我愿扔掉卫生纸,拿手机,直接先爬床了。
他今天就是坐在床角,玩一晚上烂屏手机,他都不写江别川的作业。
江别川是个小剑刃。
接着,那姓江的小剑刃就理所当然地上来了。
而江别川早就困了,刚才坐在门前都睡着了。
他十分自然地脱掉棉袄和牛仔裤,只剩里边薄睡衣,然后仔细地给自己盖上唯一一床被子,枕上唯一一个枕头。
陈我愿默然坐在床左角看他,不怕冷穿着短袖短裤。他屈着膝盖,两条腿又长又直,而且常常锻炼有力量,还瘦劲儿,再者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十分白,冷得一点儿肤色感都没有,只是露在外边的皮肤不比江别川白嫩。
嗯……我那脆弱的哥,其实长得很帅,只是我今天才意识到。
江别川睁着眼睛看,眨巴眨巴,然后伸手朝人大腿摸了下。
哦,这是想感受下,我那令人敬爱的、舍己为人的哥,冷不冷。
ps:没有任何调戏的意思。
江别川良心安在,揪起被子,给陈我愿盖上,然后往他那边挪了挪。
江别川的体温隔着一层薄睡衣,传递到陈我愿身上,陈我愿握着手机,心情有些微妙,像被打了一巴掌又给了糖。
对,他要跟江别川一起睡一晚上了。
这进度条真是太快了。
接下来少儿不宜啊!
陈我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那怎么能呢!
他是绿色文明小卫士!
OOC。
江别川躺下闭眼后就在翻身,最后不翻了,面朝陈我愿,轻轻蹙起眉头。
陈我愿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抬手,把灯给他关了,然后自己还在那里坐着,低头摆置手机。
过了会儿,陈我愿觉得江别川应该睡着了,自己也准备拉拉被子睡了,然而江别川慢吞吞睁开眼睛,看着他,手垫了下自己的腰:“床好硬啊……我硌得慌。”
陈我愿目光移了移,尴尬,没说话。
为了省钱或者方便搬家,他没买床垫。平时被子都是睡一半盖一半。而现在底下只有一张床单,床不硬谁硬。
你自己要睡的。
我说了卫生间一样干净。
陈我愿坐在那里,推一下枕头,想让江别川自己枕,不要占中间的位置。
江别川坚持不懈,头发影着眼睛,在那里哼唧:“床好硬。睡不着。”
陈我愿生个小气,无力,提议:“你睡我身上行吗。”
江别川闭眼:“你也硬。”
“?”
“逞你脸!”
陈我愿彻底生气,一脚朝人腰上踹了过去。
江别川赶紧歪了身子,压上自己胸口,才及时按住陈我愿脚踝。他手一冰,被床硌得痛了一声。
陈我愿就蹬在他腰窝了,根本没用力,怎么可能痛,心说矫情死了就知道装。
江别川握着他脚踝,睁眼瞅他,还要耍妖翘喃喃嘴:“能躺下吗……被子好薄,我冷。”
陈我愿折腾得早就有点儿困了。他努力揉酸涩的眼睛,很快枕手臂躺下。
江别川枕着陈我愿的枕头,稍微挪近一点,这样被子里边不留缝隙,没有冷气直钻。
陈我愿背对着他,江别川身上暖融融的贴着陈我愿的肩,呼吸扫过陈我愿脖颈,陈我愿难受死了,回头扒拉一下他的头发,不留情,警告道:“你离我远点,小心我有狂犬病啊!”
江别川闻言,睁开眼,疑惑一下,忽然对他笑,然后没忍住一直笑,翻了个身扯被子继续笑。
陈我愿:“…………”
江别川平时说话淡定,声音也显得清清冷冷,但一真笑,感觉音色都变了,杂着一点日光的重量:
“你是像有狂犬病呢,一会儿摇尾巴一会儿叫。”
陈我愿发出点儿生气的气音,撞床板捋两下t恤,调整了姿势,枕手臂,睁着眼看天花板。
江别川主动把枕头让一半,温声细语:“……手还疼吗?”
陈我愿闭眼,淡淡摇头。
江别川不困了似的,直起腰,凑到陈我愿眼前,说:“那你给我弹首歌,行不行,我睡不着,来首催眠曲。”
陈我愿睁开眼,盯着他。又死了一样闭上。
江别川还在他跟前:“……哥。”
陈我愿皱眉,抬手,把他推到一边。
推不动。
于是他再次睁眼,在黑暗中按上江别川的后背,让那薄薄的一片脊背、以及一个乱动的脑袋,都安安分分地贴在自己胸前。
“乖。睡。”
过了几分钟。
“…………”
江别川被他缠着绷带的手压着,硌在陈我愿身上也不舒服,一直换姿势乱动拱来拱去。
两个人的衣服都薄,陈我愿感觉上边的人再蹭一下就要起来了,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恰逢此时,江别川又拱了一下,他就像当初送给自己的软熊玩偶一样,压在自己身上,莫名其妙一直蹭自己大腿。
陈我愿受不了了,一把掐起江别川的腰,猛地将他翻了过去,压住,冷声道:
“你他妈到底睡不睡?”
位置颠倒时掀起一阵被子的风,冷气吹了江别川一脸,撩起他薄薄的刘海。
江别川淡定,扯了下自己衣服下摆:“你睡不着可以做作业。”
陈我愿无助,闭眼,瞬间有气无力:“我做什么作业啊,做!爱!的!都睡了!我真是……睡觉好不好,别惦记你那点儿破寒假作业了。”
江别川闻言,面色依旧稳,忍不住夸赞道:“那是他们不太行,你行。”
陈我愿:“………………”
他认栽,拿江别川没办法,只能拿手机了。
他点开手机自带音乐软件,找个钢琴,支棱起自己缠着纱布伤痕累累的手指,敷衍地弹了一首《宝宝催眠钢琴曲》。
江别川默默听着。
哦,这曲子很好听来着。
江别川侧过身子,枕着自己手心,眨眼看着陈我愿,认认真真听。
嗯,他脆弱的哥多才多艺,心思敏捷又细腻。只是偶尔坏,偶尔对这个世界打不起精神来。
江别川看着陈我愿的侧脸,陈我愿将手机亮度调到了最低,依旧灵活的手指在那一方小屏幕上优雅起舞,音乐舒缓流淌而来,夜色于静谧中悄然生光。
旋律换了,夜光落到了陈我愿深冷的眼眸里。
江别川手指起来描绘,忍不住拿起心中的画笔,缓缓说这首歌的名字。
“是《River Flows In You》。”
陈我愿瞥过眼,肯赏个笑了:“《你的心河》。”
江别川:“好听。”
很快这首也结束了,陈我愿手酸,不想弹了,江别川转身看天花板,抱着被子,笑说:“你会不会《梦中的婚礼》?”
陈我愿也忍不住笑:“滚蛋。”
江别川挺高兴,忽然又过去,握陈我愿的手,跟他比了比,发现陈我愿的手真的比他大些,郑重思考一番,“啧啧”说:“你罚抄可以同时握四支笔了,这样抄100遍只要写25遍……”
陈我愿警示:“别想让我帮你罚抄。”
江别川:“哦。”
然后他直接倒头睡着了。
“……”
陈我愿无语,起来,去了趟洗手间。
故事的最后,陈我愿熬夜通宵给江别川做寒假作业,第二天在打工路上猝死了。
全文完。
《论川川江为何不告诉哥自己叫蒋还》:0字。
想不出来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后续剧情会用到……
蒽70章了。感情线发展成这死样已经很不错了(。
高二高三都不会太细写,140章之内会完结[饭饭]
还有宝宝催眠曲很好听,《你的心河》也是极品!
噢这几章都淡淡的……陈我愿谈起恋爱观也忧伤得宛如死去了一般,没有激情的孩子,只好让川川江抱抱你咯……[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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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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