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迈后,陈我愿又恢复了日复一日的打工生活。
然而他在领域之外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他那些师兄们不再跟他谈笑风生,不再和他闹成一团,一个个都十分忙碌似的,在店里眉高眼低。
陈我愿忽然觉得,自打过了年后,领域之外的生意都如雪霁一般,变得冷清了。
……是他的错吗?
自己影响了店里风气氛围,还拿了德不配位的工资。
陈我愿庸碌无为地给客人洗头,不知不觉间胸章的学徒小红花,已经变成了银牌造型师。
他的成长白敬看在眼里,然而白敬已经接了上头老板的指示,要把陈家大少爷开除。
于是在一个月满的时候,大概三月中旬,白敬终于把陈我愿叫到办公室,面对面,磕磕巴巴老半天,张口结舌。
陈我愿:“白师父您有事就直说吧。我赶时间。”
他赶时间打工间隙里做题呢。
白敬:“好……要要,哦小陈……事到如今,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了。”
“你知道这店不是我的,我只是帮我老板代理,每个月工作啊都会开会汇报,考察职工绩效……”
陈我愿:“行。您不用说了我懂了……我就单纯想问您,我做的真很差劲吗?”
白敬表情复杂,更像是掺杂着说不清的悲悯:“平心而论,你这孩子学东西快,一点就通,教你一点儿神都不费,比我从前带的那些个小孩都聪明……”
“但是师父也没办法呀,我上边的老板他不要你,拿着你的工作汇报指摘了一堆有的没的,譬如你某天早退,又说你工作期间渎职在那里写作业,以及刁钻客人可有可无的差评,总之就是铁了心要把你辞退,还让我给你一定数额的失业保障金……”
他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里边居然装着好几张银行卡。
这什么意思?
陈我愿打开了信封口,看见他从前的卡,慢慢生出一个讽刺的笑。
而他直接将信封扔进了垃圾桶,非常干脆地转身走人,摔门“咣当”一声:“随便吧,你告诉你老板,我走我的,我怎么工作怎么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钱我也不要!让他以后都别来管我!”
陈我愿就这样收拾东西,从领域之外离开了,他走时毫无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悲哀之色。
店里师兄一个个放下手上活计,目送他从那大门里跨出去,然而一个送别的都没有,连着徐争风,也只是傻愣愣地站在镜子前,末了叹了一口气。
……
陈我愿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回到家后,手机已经欠费了。他还有最后一千块,要赶紧找到工作才行。
他爸不给他充话费就算,刚好消息再也不用回了。
然而,他在陈江商业街来来回回摸爬滚打三天,居然一家都不要。尤其街上别的美容美发店,大部分是看了身份证就婉拒了。
这一天江蓝水在服装店里,正站在在门口跟快递员签收货品,一抬头的功夫,却见熟悉的穿着春天外套的孩子。
江蓝水赶紧搬着新货到店里去,省得陈我愿朝她这边看。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孩子现在在做什么?
她决定回去问问陈苏立,看他到底还想不想让儿子回来。毕竟陈我愿已经快走了半年了。
江蓝水回身,站在店里模特身后,小心翼翼往外看,直到陈我愿拐到另一条街上去。
——房东到外地出差去了,说后天回来再收租,那就是剩最后三天。
傍晚黄昏寂寥,暮色穿过阳台照进来,出租屋里没开灯,陈我愿百无聊赖仰躺在空板床上,漫无目的地思考人生。手机也因为欠费锁了。
此时此刻,他心底漫开潮水一样低沉的情绪,数日无所事事的孤独甚至让他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人大喜之后易大悲。大抵前些日子他真的很高兴。现在那些欢喜全部褪去了,而被喜悦凿出来的沟壑,无奈地填满了灰沉的伤怆。
他知道。这是他爹在逼他回来。
陈江商城纵横几条街都不会收他了。说不定后天房东回来,连房子也没得住。
还能去哪里呢?
转眼几天又过去了。陈我愿拉了行李箱,坐在当初等江别川的长椅上。他吹着风,拢了拢从前黑外套,静静看公交车来往一辆又一辆。
往西是去维江的,往东是回家的。
如果他现在回家,穿的衣服鞋子都跟当初十一月一模一样。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六放学,某处公用电话亭里,江别川背着书包,按了好几次号码,然而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一个提示。
现在三月底,他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刚开学的时候学校事情多,还要准备教改班的摸底考试,加上晚自习放学晚,李叔又来接他,一直没有机会给人打电话。
他都怀疑当初陈我愿给他的号码是假的了,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打不通。
江别川垂着眼,从巷子里走出来,李叔就在远一点的路口停车位等着他呢。
这条巷子夹在阳光花园和绿色佳苑中间,属于越走越宽敞的,往里去不仅有香樟树,还有蔷薇花墙,春天万物复苏的拥挤绿意,包裹了几家书店和小商品店,以及两座小区的侧门。
周六像从前一样傍晚放学,江别川踩在井盖上,脚下微微“咣当”一声,初春的风拂面,还有些凉。
“嗨,江别川同学。”
发呆神游之际,忽而有个女生挡住了他的路,背着手站在他跟前。
江别川抬眼,他认得这个女生,正是他们18班的班花,以及级花,甚至陈江中学的校花,苏海悠。
分班之后,苏海悠恰巧坐他前边,江别川每每从书本里抬起头,都能看见这女同学扎得饱满的高马尾,以及每天更换的、戴在后边的头花。
正常同学遇见了点个头喊个名字就行了,江别川显然就是人家喊他他看过去点个头那种,于是很快就错开身走了。
没想到苏海悠在后边跟上了他,江别川停步的时候,她这才拿出来手里单薄的一个小册子。
“江别川,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看看,这是你的吗?”
苏海悠轻轻笑,伸出手,人家校花连指甲盖都盈盈的,就像玉珠一样莹润。
江别川愣了一下,接过来,翻开几页。一股潮湿后又被太阳晒干的味道扑面而来,江别川展开眉头,问:“是我的,很谢谢,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是一册很小很薄的素描本,每一张画都有落款,日期已经是在两年前了。
苏海悠跟他一样穿着校服,这个天气已经不穿冬天的了,而是换回了大面积白色,红黑相辅的那套。同校的男生女生走在一条街道,身后不落的香樟绿意盎然,这是少年们最青春的时代,总让街两边的行人或店主艳羡。
苏海悠朝他笑:“我租了你家的学区房,过年大扫除,在卧室床底下发现的。可能是从床头柜缝里掉下去的?”
江别川点点头,不禁也换上了友好的神情:“是的,这个小本子我当时找了好久呢……这次真的谢谢你。”
苏海悠夸赞,又打趣:“你画得真好看……哦,你是不是习惯睡觉前趴在床头画画啊,顺手丢了闭上眼,结果就掉缝子里去了。”
江别川尴尬颔首,俩人一边聊天一边讲话,很快就走到了街口。
“你要是真想谢我,那我能请你帮我画一张我最喜欢的动漫角色吗?你什么时候给我都行,我不急~”
李叔的车在不远处等着,大概不在往日固定的位置,因此看见他家小江,热情鸣喇叭提示了一下。
江别川怕李叔等久了,因此没推拒就答应了:“好。你尽管说,我尽力画。”
苏海悠非常利落地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海报,递给江别川:“就是他,你看看你认识不。是不是很帅!”
江别川点点头,他一整个寒假除了花花和学习,还用家里高大上的电视找了许多动漫看,这个角色人气很高,他很巧也喜欢。
苏海悠跟他说拜拜,先一步走了回阳光花园。
江别川小心收着海报,很快坐车回家。
李叔以为他家小江是跟女同学讲话去了,才耽误这么久,笑眯眯的也没在意。
周日,江别川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陈苏立刚好跟江蓝水说完话,出门工作。
江蓝水摘下围裙,往客厅沙发上一坐,蹙着眉头不解的样子。
“妈,怎么了?”
江别川坐他妈旁边,顺手剥桔子给他妈吃。
江蓝水按下他的手,放在掌心里,进而又摸了下儿子的脑袋:“没什么,就是你愿愿哥的事情……你陈叔叔现在跟他断联好几天了,他手机一直不通。”
闻言,江别川咬橘瓣的动作都慢了,他缓缓抬眸,小心问道:“从前有联系的时候,陈叔知道他在哪里吗?”
江蓝水点头:“他知道吧,在商城附近……只是你陈叔想让他回家,跟那边的朋友说了一律不许招用,手机也给他停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你愿愿哥不仅不回来,还一直把手机关机,话费就是给他重新充了,他还是关机,你陈叔联系不到他,心里能不着急吗?”
江别川知道了前因后果,默默将橘子放进嘴里。随后他思考一小会儿,朝外看了眼天色,跟他妈打个招呼,转身就跑上楼去。
当然来得及。
现在是周末中午十二点。
江蓝水马上就去店里上班了,家里只剩下江别川一个人,虽然他作业还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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