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数据记录到一半，夏一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动作一僵，耳根瞬间烧起来，下意识偷瞄旁边的陈睿。他正俯身调整测量显微镜，侧脸线条冷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但夏
一冉发誓，她看到他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动了一下，快得像幻觉。
“误差太大。”他直起身，看着刚记录的一组数据，眉头微蹙，“仪器老化了，还是你手抖？”
夏一冉：“……”她决定收回刚才那点可笑的错觉。
“饿了。”她破罐子破摔，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把笔往记录纸上一拍，“血糖低，影响操作精度。”
陈睿抬眼看她，那双墨黑的眸子像能洞察一切。夏一冉梗着脖子与他对视，努力掩饰窘迫。他没说什么，只是抬手看了眼腕
表。
“休息半小时。”他合上实验记录本，“少年宫后门，有家面馆。”
说完，他竟率先朝实验室外走去。
夏一冉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学神……居然同意暂停？还要一起去吃饭？
直到陈睿的身影快消失在门口，她才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抓起书包跟了上去。
少年宫后门是条老旧的巷子，弥漫着油烟和生活气息。那家面馆窄小，只有五六张桌子，这个点已经过了饭时，没什么人。
陈睿似乎是熟客，老板娘看到他，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多问，直接朝厨房喊了声：“清汤牛腩面，细面，多葱不要香菜！”然
后才看向夏一冉。
“一样。”夏一冉连忙说。
两人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空间逼仄，桌子很小，他们的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夏一冉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空气沉默着，弥漫着面汤的浓郁香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
夏一冉盯着桌上竹筒里的筷子，试图找点话说，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你……常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蠢得像没话找话。
“嗯。”陈睿应了一声，视线落在窗外斑驳的墙壁上，“小时候比赛集训，常在这吃。”
又是小时候。夏一冉的心莫名揪了一下。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掉漆的木纹。
面很快上来了。巨大的海碗，热气腾腾，清亮的汤底，炖得软烂的牛腩，翠绿的葱花。香味霸道地窜进鼻腔，勾得肚子
又叫了一声。
夏一冉也顾不上尴尬了，拿起筷子小声说了句“我开动了”，就埋头吃起来。
她是真饿了，吃得有点急，额角很快冒出细汗。腮帮子被食物塞得微微鼓起。
陈睿吃相很斯文，但速度并不慢。他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热气氤氲了他冷峻的眉眼。吃到一半，夏一冉感觉鼻尖
痒痒的，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指节修长，捏着一张餐巾纸递到她面前。夏一冉咬着面条，愣住了，抬头看
他。陈睿没有看她，视线似乎落在她的鼻尖上，语气平淡无波：“擦擦。”
夏一冉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汤汁溅到鼻子上了。她的脸“轰”一下全红了，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过那张餐巾纸。
她胡乱在鼻子上擦了两下，声音细如蚊蚋：“……谢谢。”
夏一冉却再也无法平静。碗里香气扑鼻的面条好像突然失去了味道，心跳得有点乱。
她偷偷抬眼觑他。他安静地吃着面，睫毛低垂，侧脸在面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没那么有攻击性，甚至……有点柔和？
她猛地低下头，用力扒拉着碗里的面条，觉得自己大概是做题做疯了，才会觉得陈睿“柔和”。
“为什么是物理？”
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让夏一冉猛地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陈睿停下筷子，看着她。
夏一冉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脸更红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什么……为什么？”她哑着嗓子问。
“你的物理，”陈睿用筷子轻轻拨弄了一下碗里的葱花，语气像在讨论刚才的实验误差，“思路很野，不按常理，但有时
候……”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灵得讨厌。”
灵得讨厌？
这算是夸奖还是批评？
夏一冉摸不准他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说：“不知道。就是觉得……有意思。”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牛腩，“那
些公式，看起来冷冰冰的，但组合起来，就能解释那么多东西……很有安全感。”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这说法有点傻，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陈睿没有说话。面馆里只剩下她吃面的细微声响和厨房传来的动
静。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夏一冉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时，他才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又像对她说：
“嗯。它很公平。”
夏一冉抬起头。
陈睿已经吃完了，正用纸巾擦嘴，动作一丝不苟。他侧脸对着她，窗外漏进来的光描摹着他挺拔的鼻梁和下颌线。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他放下纸巾，看向她，目光深沉，“付出就有结果。不像别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夏一冉却莫名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是什么？她说不清。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那些关于他家庭的零星传闻，父母都是高知，常年在外，对他要求极高……她甩甩头，把这些念头抛开。
“吃完了就走。”陈睿站起身，“后面的实验数据要重新测。”
刚刚生出的一点微妙气氛瞬间被打得粉碎。夏一冉认命地放下筷子。
结账的时候，陈睿很自然地拿出手机扫码。夏一冉赶紧翻钱包：“AA，我的那份……”
陈睿已经付完了款，收起手机，瞥了她一眼：“下次你请。”
说完转身就走。
夏一冉拿着零钱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下次？
还有下次？
她看着他已经走出店门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巷子里的风吹散了面馆的温热，却吹不散她心头那点莫名的、乱糟糟的
情绪。
回到实验室，重新打开仪器。
激光束再次亮起，干涉条纹安静地投射在光屏上。
夏一冉操作着仪器，记录着数据，心思却有些飘忽。指尖偶尔碰到微凉的金属旋钮，会突然想起那块灰色手帕的触感。
听到他简洁地报出数据要求，会想起他说“它很公平”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些冰冷的公式和符号似乎被注入了温度，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偷偷侧过头，看向身旁的人。他正专注地凝视着光屏，
侧脸被红色的激光勾勒出一道清晰的光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心跳，在精密仪器的微弱嗡鸣声里，漏跳了一拍，像实验数据里一个微小的、异常的波动。不明显，却真实存在。
心动的方程式，在氤氲的面汤热气和平静的“它很公平”中，悄然增添了一个难以忽略的变量。
这个变量，名为——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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