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敲打着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晕开外面路灯模糊的光团。室内灯火通明，将夜晚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被包
裹的、与世隔绝的静谧。
夏一冉的笔尖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赛场上，把我抢走的，抢回来。”
陈睿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但那句话却像淬了火的针，扎进她耳膜，反复灼烧。怀里那两本新添的、厚得能砸晕人的习题
册沉甸甸地压着她，不是重量，是某种近乎屈辱的鞭策。
她盯着纸上那个墨点，几秒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憋闷和怒火，奇异地沉淀下来，
凝成一种冰冷坚硬的决心。
她重新低下头，笔尖不再犹豫，狠狠地划掉那个墨点，力透纸背。然后，她翻开了那本《专题精讲》的第一页——力学
综合。
时间在笔尖沙沙的摩擦声中悄然流逝。雨声成了背景音，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和远处角落里一个同
样在奋笔疾书的陌生同学。
她完全沉浸了进去。陈睿划定的范围又刁又钻，全是难点和易错点的集合。她做得并不轻松，额角再次渗出细汗，有时
需要反复演算好几遍才能摸到门路。
但这一次，没有愤怒，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啃噬。每解出一道难题，就像是把陈睿那句“凭现在这点本事”
狠狠砸回去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没理。又连续震动了好几下。她皱眉，极度不情愿地从题海中拔出思绪，摸出手机。
是周芯然的微信轰炸。
【芯然：冉！！！你人呢？！（惊恐）】
【芯然：放学就被陈大学神拐跑了，到现在还不回来？！（吃瓜）】
【芯然：班群都炸了！有人说看见你们在图书馆……那啥？（表情包：两眼放光）】
【芯然：快回话！你还活着吗？！陈睿没把你怎么样吧？！（表情包：摇晃）】
夏一冉：“……”
她下意识地点开被设置成免打扰的班群，密密麻麻的消息瞬间弹出来。
【卧槽！实锤了！有人拍到陈睿和夏一冉在图书馆南区！】
【照片.jpg】（模糊的侧影，能认出是陈睿和她对面坐着的人）
【这什么情况？学神下凡辅导同学？】
【拉倒吧，你看夏一冉那表情，跟谁欠了她八百万似的，像是被辅导？】
【像被训话……（狗头）】
【我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江神什么时候主动接近过女生？】
【@周芯然，你同桌呢？快出来爆料！】
【盲猜一个：优等生的秘密特训？为竞赛？】
【夏一冉物理是不错，但够得上让江神亲自特训？】
【贵圈真乱……】
照片拍得角度刁钻，恰好捕捉到她之前一脸憋屈愤懑瞪着陈睿的瞬间，而陈睿则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侧脸。看起来……确实
很像她被单方面碾压教训。
夏一冉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股无名火又有点冒头。但很快，她盯着那些猜测“竞赛”、“特训”的字眼，眼神沉了沉。
陈睿是故意的。
他故意在众目睽睽下把她带走，故意在图书馆这种人流相对固定的地方“辅导”她，故意说出那些话。他就是要把她推到
风口浪尖，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逼她没有退路。
她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
周芯然的信息又蹦出来：
【芯然：看到群了吧？！到底啥情况啊！急死我了！你俩真要去竞赛？双剑合璧？】
夏一冉沉默了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夏一冉：没什么。欠了点债，打工还债。】
【芯然：？？？啥债？情债？（坏笑）】
【夏一冉：……知识债。】
【芯然：……说人话！】
【夏一冉：物理竞赛。他当陪练。】
发送出去后，她又补了一句。
【夏一冉：价格昂贵，卖身还债中。勿扰。】
不等周芯然再次轰炸，她直接设置了静音，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目光回到摊开的习题册上，那些原本令人头疼的符号和公式，此刻却仿佛有了不同的意义。
她重新拿起笔，这一次，眼神里不再只有不甘和倔强，更多了一种沉静的锋芒。既然你陈睿把舞台搭好了，聚光灯打过来
了，观众也请来了。那不唱一出碾压你的好戏，岂不是太对不起你这番“苦心”？
接下来的几天，附中的论坛和私下小群里，关于陈睿和夏一冉的八卦愈演愈烈。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他们每天放学后一
前一后走进图书馆，雷打不动。有人偷拍了夏一冉抱着一摞明显不属于她的、印着竞赛标志的资料行色匆匆的样子。
甚至有人根据图书馆座位预约系统的记录，扒出他们固定占着南区靠窗那个位置。
“魔鬼特训”的说法不胫而走。夏一冉这个名字，第一次不是因为那块胎记，而是作为“被学神陈睿选中的人”，被推到
了众人视野的中心。
羡慕、嫉妒、猜测、质疑……各种目光纷至沓来。
夏一冉一概不理。
她像是换了个人。课间不再插着耳机发呆，而是争分夺秒地刷题；午休时间缩短了一半；放学铃声一响，抓起书包就走，
周芯然喊她去吃新开的甜品店都喊不住。她眼里像是燃着一簇安静的火苗，烧掉了所有杂念，只剩下那一本本习题，一道道难
题，和那个冰冷的目标。
又一次图书馆“特训”。
陈睿看着夏一冉推过来的最新做完的专题卷子，红笔在上面勾画的速度比上次慢了一些。最后，他在页脚写下一个分数。
158，比上次提高了23分。依然有错，但不再是思路性的错误，更多的是细节和熟练度问题。陈睿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夏一
冉。她似乎瘦了一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背脊挺得很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下一次的审判和新的指令。没有
得意，也没有怯懦。
陈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比平时多了几秒。然后，他合上卷子，淡淡开口：“电磁感应专题，明天开始。”
他从书包里又拿出一本崭新的、厚度惊人的题集。夏一冉看着那本书，眼皮跳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
就在她的指尖要碰到书的时候，陈睿却没有松手。
夏一冉疑惑地抬眼。陈睿看着她，图书馆的冷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动。他忽然问了一个与物理毫无关系的问题。
“那些人说的，”他声音平稳，“你在意吗？”
夏一冉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些人”是谁。
随即，她明白了。是指那些沸沸扬扬的议论和目光。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摇了摇头。不是故作洒脱，而是真的不在意。那些嘈杂的声音，根本挤不进她此刻满负荷运转的大
脑。陈睿看着她干净利落的否认，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什么，快得抓不住。
他松开了手，题集落入夏一冉手中。
“很好。”他说，语气里听不出褒贬，“记住这种感觉。”他站起身，像是今天到此结束。夏一冉也习惯性地开始收拾东
西。却听见他背对着她，又说了一句，声音比平时低缓一些：“抢东西的时候，噪音只是背景。”
夏一冉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陈睿没有回头，单肩挎上书包，走出了图书馆南区。
夏一冉抱着那本新题集，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那根绷紧的弦，似乎被极轻地拨动了一下。
噪音，只是背景。她低头，看着封面上《电磁感应千题大典》那几个烫金的大字，手指缓缓收紧。
那么，陈睿，你我之间，谁才是那个需要被抢回来的——战利品？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夜空洗过一般清透。
一场无声的战役，在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许下，已经全面打响。而心动的方程式，在密密麻麻的演算符和外界喧嚣的噪音
中，正悄然添加着更为复杂的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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