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在教室、图书馆、家三点一线间高速运转，刷题、纠错、再刷题，循环往复。那两本厚厚的习题
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又被陈睿面无表情地换成更厚、更艰深的新册子。
夏一冉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铁，每一次被陈睿用红笔划出错误、用冰冷言语戳破侥幸时，都火星四溅，痛苦却也
在淬炼中变得坚韧。她眼底下的青黑没褪过，但某种锐利的光彩却逐渐沉淀下来。
周五的图书馆，空气里漂浮着周末将至的松散气息，南区却依旧是被无形结界隔开的苦修之地。夏一冉将最后一张电磁感
应的综合卷推到陈睿面前。这次她没有立刻低下头，而是微抬着下巴，看着他一页页翻看，红笔偶尔落下，划出一个圈，或是
一个简短的评价。
他的手指修长，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插图。夏一冉的视线无意识地跟着那支红笔移动，掠过他清晰的手腕骨，和微
微卷起的衬衫袖口下露出的一小截结实的小臂。她猛地回过神，迅速移开目光，心跳漏了半拍，暗自唾弃自己居然在走神研究
“敌方”的生理构造。
陈睿合上卷子。
“178。”
他报出分数，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但夏一冉的心脏却猛地往上提了一下——又进步了二十分。距离他那非人的满
分领土，又近了一大步。
她悄悄攥紧了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疼痛压下那点几乎要冒头的雀跃。
不能得意。在他面前，这点进步根本不值一提。
陈睿从书包里拿出下一阶段的题集，却在递过来的前一秒，动作顿住了。他的目光越过夏一冉的肩膀，看向图书馆入口的
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显得嘈杂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说话声靠近。
“看！我就说他们肯定还在这！”
“啧，真是雷打不动啊……”
夏一冉后背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除了李航那伙人，没人会这么无聊又锲而不舍地来看热闹。
她下意识地想低头，想把脸埋进书里，但下一秒，又强迫自己挺直了脊背，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陈睿，仿佛身后的噪音只
是蚊蝇嗡鸣。
陈睿的视线收了回来，重新落在她脸上，对于那边的动静毫无反应，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错觉。他将题集递过来。
“下周，开始光学和近代物理。”
“嗯。”夏一冉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书角的刹那，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几乎贴着她身后响起。
“哟，这么用功啊夏一冉？看来我哥这‘私人教练’请得值，进步神速嘛？”李航双手插兜，晃到他们桌旁，身后跟着几
个看好戏的男生。他斜睨着夏一冉，嘴角挂着惯有的、令人不适的嘲弄，“就是不知道，这进步是靠脑子，还是靠别的什
么……比如，死缠烂打？”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发出几声压抑的嗤笑。
夏一冉的身体瞬间绷紧，血液轰一下冲上头顶，耳根烧得厉害。屈辱和怒火交织着窜上来，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把手里的
笔砸过去。但她死死忍住了。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不能动怒。动怒就输了。正中他们下怀。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陈睿身上，集中在他即将松
手的那本题集上。噪音只是背景。对，背景音。
然而，陈睿却没有松开那本题集。他的手指甚至微微用力，将书往回带了一点，稳稳定在两人之间。
然后，他抬起了眼。
不是看夏一冉，而是越过她，直接看向她身后聒噪的李航。
那一瞬间，图书馆南区本就偏低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度。
陈睿的眼神很静，看不出丝毫怒意，却比任何锋利的刀刃都更具压迫感，像结冰的湖面，深沉寒冷，能将一切喧嚣瞬间
冻结。
李航脸上那点嘲弄的笑意僵了一下，气势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插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有些无所适从。
“很吵。”
陈睿开口。只有两个字，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
那几个原本还在嗤笑的男生瞬间噤声，大气不敢出。
李航的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在陈睿那种绝对的、冰冷的注视下，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他脸色变了几变，最
终只是悻悻地“切”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狠狠剐了夏一冉一眼，带着那几个人灰溜溜地快步走开了。
脚步声迅速远去，图书馆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那本悬在两人之间的题集，终于被陈睿松开，完整地落入夏一冉手中。书的边缘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微凉。
夏一冉抱着书，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重又快，不是因为李航的挑衅，而是因为刚才那一刻，陈睿那不动声色却雷霆万钧的维
护。她垂下眼，盯着书的封面，不敢抬头看他。
“下周一。”陈睿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别迟到。”
他说完，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夏一冉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哑。
她抱着那本崭新的、仿佛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光学与近代物理难题剖析》，站在原地，听着他收拾好东西，脚步声逐
渐远去。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她才缓缓抬起头，望向空荡荡的图书馆门口。
怀里的书沉甸甸的。心里某个角落，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填满了，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陌生的、酸涩却又温
热的胀意。窗外的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夜幕降临。图书馆的灯光明亮而冷清。她却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
心动的方程式，在无声的维护与喧嚣的背景音中，悄然添上了一个温暖的常数项。
而这个常数，正在悄然改变着整个方程的趋势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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