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没有因为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而停滞。
秋日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落在刚贴出的高二理科班名单上。空气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淡淡的粉笔灰。
林兮遥的指尖顺着名单往下，忽然一顿。
“慕枫”。
两个字清晰地印在她的名字下方。
课桌椅拖拉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新的班级，新的座位。
林兮遥刚放下书包，一个身影就落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新同桌周语娇笑着打了个招呼，手腕上那块精致的手表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斜后方，慕枫正低头整理着新发的习题册。而他的正后方，段凌屿的堂妹段易萱，目光却饶有兴致地在慕枫和林兮遥之间打了个转。
她的座位正好能把前面慕枫和林兮遥所有的互动尽收眼底。
…
她发现，慕枫对别的女生来请教问题，通常三言两语点明关键，就赶紧做自己的事了。但轮到林兮遥时，似乎就不一样了……
这天，物理课刚下，林兮遥正整理着笔记，一片阴影温和地笼罩在她的卷子上。
“林兮遥，”慕枫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教意味，他手指点在她满分的答题步骤上。
“这道题的第三问，辅助线的构建真的很精妙，能再跟我讲讲你的思路吗？”他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阳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
这一幕，精准地落入了段易萱的眼里。她咬着笔帽，看看慕枫那专注的侧影，又看了看低头演算，毫无察觉的林兮遥：
“呲，太双标，太明显了！”她的小本本上，关于“慕枫疑似暗恋林兮遥的观察报告”上，又添上了一笔。
林兮遥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开始讲解。
然而，就在她瞥见慕枫侧头思考，额前碎发落下遮住一点眉眼的瞬间，那个模糊的段凌屿的轮廓又会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她讲解的声音微微一顿，心被揪了一下。
她迅速垂下眼，强迫自己盯着试题，压下了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
慕枫似乎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停滞，关切地问：“是哪里我没表述清楚吗？”他的声音温和，将她从危险的联想边缘拉回。
“没，没有。”林兮遥摇摇头，继续讲解，语气却比刚才更匆忙了几分，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让她心神不宁的对话。
林兮遥分辨不清，慕枫是真的对学习报有如此的热情，还是另有所图。她也懒得深究，只是每次交谈，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感。
然而，让她困扰的不是慕枫的热情，而是那个新同桌。
刚送走慕枫，身旁的周语娇就凑了过来，手臂亲昵地挨着她的胳膊，目光却还流连在慕枫回到座位的背影上。
“唉，慕大学霸又来找你讨论问题啦？”周语娇的语气里带着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最近找你找得很勤哦？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林兮遥下意识地蹙眉，将胳膊稍稍挪开一点：“没有，只是正常讨论题目。”
“是吗？”周语娇拖长了语调。
她顿了顿，“不过也是，你们学霸的世界只有学习！就算他想谈恋爱，应该也会找那种活泼可爱的女生吧！？你呀，就是太呆了，天天只知道学习！”
周语娇家境优渥，穿戴用度时常带着显而易见的品牌标识。但奇怪的是，她似乎总对林兮遥的东西，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几周后的一个课间，凉意渐浓。林兮遥穿上了一件新外套——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母亲刚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呀，这衣服真好看！”刚做完操回来，周语娇的手指就捻上了她的袖口，布料在她指尖揉搓。
“软乎乎的，真衬你。”
“谢谢。”林兮遥自然地拢了拢衣襟。
“让我也穿穿嘛！”周语娇话音没落，已经利落地脱下自己那件设计时髦的薄外套。
“我们换一天？我这可是刚买的新款，你肯定不亏。”
拒绝的话在林兮遥喉咙里转了一圈，在对上那双笑意盈盈却不容拒绝的眼睛时，又咽了回去。
她默默脱下开衫。那件带着周语娇体温和淡淡香水味的硬挺外套穿在她身上，肩线宽出一截，袖口也长，有种说不出的束缚感。而她那件柔软的米白色开衫，则妥帖地裹在周语娇身上，仿佛生来就是她的。
类似的事情像秋天的落叶，悄无声息却越积越多。一支好看的笔，一个新的笔袋……周语娇总能以“分享”或“换着用用”的名义，自然而然地让它们换了主人。
林兮遥心里那点怪异的不适感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却又被“同学之间不该计较”的念头死死压住，找不到出口。
某个周六的下午。周语娇热情地邀请林兮遥去她家玩。
房间宽敞明亮，周语娇摆弄着新买的音乐播放器。
林兮遥坐在一旁，听着欢快的旋律，有些出神。
忽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嗡嗡地震动起来——是段凌屿发来的视频邀请。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立刻起身走到角落，下意识侧过身压低了声音。
“在干嘛呢？”屏幕里，段凌屿的身后是宿舍楼下，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在同学家玩呢。”
“同学？”他语调微扬，带着点试探，“哪个帅哥啊？”
“哪来的帅哥，”她急忙解释，“是女生啊！”
周语娇假装去倒水，从她身后经过，目光飞快地扫过手机屏幕，眼睛倏地亮了一下。
“在同学家就不和你多聊了。回去再给你打过来哈！”林兮遥小声说道。
“那……好吧。”段凌屿无奈。
视频一挂断，周语娇的好奇心就彻底燃了起来，她亲热地挨着林兮遥坐下，挽住她的胳膊：“刚才视频那个男生是谁啊？好帅呀！说！你们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
“没有，”林兮遥连忙否认，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就是……以前的同学。”
“我不信！光是同学能这么熟？快把他Q号给我呗。”
周语娇晃着她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起哄，“让我也认识一下，我帮你把把关呀！”
那种被热情裹挟，无法挣脱的感觉再次袭来。在林兮遥还没理清思绪时，周语娇已经拿过她的手机，熟练地找到了段凌屿的号码加了过去。
“好啦！还给你。”周语娇的速度之快，根本没有给林兮遥拒绝的机会。
手机被塞回来，林兮遥心里像被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后来，每次段凌屿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只要周语娇在旁边，她总会看似关切地凑过来。
“他又找你啦？聊什么这么开心？”周语娇的语气里带着探究，随即又会换上一种“我为你着想”的口吻。
“不过兮遥，我说真的，这种男生看看就好。你说他在北京？那什么世面没见过？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你太单纯了，别上头，容易受伤。”
或者，又时不时来一句，“他是不是对你若即若离的？唉，这种套路我见多了，就是吊着你而已。你可得保持清醒，别陷进去了，到时候人家转身就走，你哭都来不及。”
林兮遥试图辩解，声音微弱：“他不是那样的人……”
周语娇叹了口气说：“我是为你好才说这些。你想想，他条件那么好，凭什么隔着千山万水，对这么普通的你专心？现实一点吧，别傻了！”
天天被这样“劝诫”，林兮遥那点微弱的信心像被温水煮着的青蛙，慢慢蒸发了。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渺小而不自知。
直到有一天晚自习结束，周语娇神秘兮兮地，把林兮遥拉到楼梯间的阴影里，脸上带着一种复杂表情。
本来学校是不让带手机的，但周语娇却偷偷摸摸带去了。
“兮遥，我实在忍不住，用我的号去试探了段凌屿一下。”她压低声音，掏出手机。
林兮遥的心猛地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你怎么试探的？”
“我就随便问了问他对你的看法。”周语娇点开手机屏幕，冷白的光照在她脸上，“你看，”她的手指点着对话框。
上面确实是段凌屿的头像发来的消息。
“我说‘感觉林兮遥人挺好的，好像还挺喜欢你的’，你猜他回什么？”周语娇看向林兮遥。
林兮屏住呼吸，看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
周语娇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念着：“他说——‘哦，是么？她喜欢我？呵，挺好笑的！不过，喜欢我的人就多了。”
她抬起头，观察着林兮遥瞬间苍白的脸色，又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我还多问了一句，问他有没有可能喜欢你这样的女生？他说……”
她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他说‘没想过，她太闷了，我怎么可能喜欢她那样的？多无聊！”
她收起手机，握住林兮遥冰凉的手，语气充满了同情：“你看，我就说吧。他对你根本就没那种心思。就是想吊着你，你别在他身上浪费感情和时间了，不值得！”
每一个字，都像刺一样，扎在林兮遥柔软的心上。
她愣愣地看着周语娇，眼睛睁得很大，却什么也看不清，喉咙连一丝呜咽都发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宿舍的，只感觉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心似乎已经悄悄碎掉了。
……
终于到了周末，林兮遥回到了家。拿出锁在抽屉里的手机，像习惯了一般，一打开就先奔向了那个企鹅图标，点开了段凌屿的聊天框。
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我这么无趣的人，他是不是一直都在努力耐着性子敷衍我？只是在他特别无聊时，随便和我说两句，逗我玩？而我，却天天眼巴巴的期待着……”
她忍不住翻了一下之前的聊天记录。
又回想了她上次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最后段凌屿只是说了一句，“那就好好学呗。”
听起来确实…挺不耐烦的？
“啪”，她又给自己脸上轻轻来了一下，“我早该有点自知之明的！”
随后，她把手机扔在一边，不想在纠结这些扰人心绪的事，还是好好看书吧。
另一边，段凌屿靠在宿舍床上，手指无意识地刷新着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他三天前发的：[在干嘛？]
"她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回消息的速度慢得像蜗牛！”段凌屿忍不住吐槽。
可是他又不好质问她，毕竟她本来就爱学习，段凌屿觉得，每次都是自己主动发消息，似乎也不好，有一种上赶着去贴着她的感觉。
所以，他也开始控制着，尽量等她来找自己。
可他一直等着，她却一直没有主动发消息过来。
……
时间转眼到了高二的寒假。北京的冬天干冷，段凌屿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着沄市应该也降温了。
都放长假了，他想着她总该不忙了吧！拿起手机斟酌着发了一条消息：
「放假了？沄市下雪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他等了一会儿，她没有立即回复。
他自我安慰：也许她在忙别的事。
直到晚上，手机才终于亮起。他立刻点开，却只看到一个简短的回应：
「嗯，没下。」
他盯着那三个字，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又发去一句：「假期有什么打算？」
这次等得更久，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回复：「写作业」
干瘪瘪的三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吝啬。
段凌屿看着对话框，心里莫名堵得慌。他想起之前她总会兴致勃勃地分享生活琐事，现在却连多打一个字都不愿意。
他最终没有再回复，只把手机扔到一边。
窗外北京的雪越下越大，悄无声息的覆盖了整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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