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自习课。
段凌屿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笔杆在他指间划出几道慵懒的弧线。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出来，再去碰一下林兮遥的鞋带。
他指尖一松，笔“啪”地一声脆响，落在地上。他顺势懒洋洋地俯身去捡，目光却越过椅腿，精准地投向后排那双帆布鞋上。
然而，他愣了。
预想中那个精巧的蝴蝶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系得死紧死紧，甚至有些笨拙臃肿的节。
段凌屿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足足有两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喉头滚动，几乎低笑出声。
……操。
她知道了。
不仅知道了，还专门防着我？！
这非但没让他觉得无趣或挫败，反而像有人拿着羽毛，精准地搔在了他的心尖。
他突然觉得，林兮遥这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小模样，比之前那种全然的懵懂无知，生动有趣一百倍。
他没再动，只是目光在那个笨拙的结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捡笔，起身。
“她怎么这么……可爱？”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转过身，看向她。
林兮遥早在他掉笔的时候，身体就本能地僵住了。
“这次绝对没问题，我都系成这样了，不信他还能解开！”。
感觉到他起身，以及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笼罩下来，她猛地抬起头。
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的眼神，竟然如此…温柔？那笑意温暖清晰，透着一股迷人的吸引力，让她的脑子彻底停转了。
林兮遥只觉得“轰”地一下，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心跳声疯狂地撞击着耳膜。
她慌忙垂下眼睫，假装很忙，但那双手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段凌屿将她这一系列惊慌失措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喉结微动，克制地将嘴角那抹弧度压了下去，这才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重新坐正。
“兮遥，你脸怎么又红了？不舒服啊？”于夏用笔帽轻轻捅了捅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问。
林兮遥猛地摇头，几乎要嵌进桌缝里：“没、没有，天儿还是那么热，热！”
突然，教室的门开了，班主任老李走了进来，敲了敲讲台。
“都注意了啊，还有不到两周，本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就要来了。开学时候的摸底测试，只是对过去的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接下来的月考，才是重点……”
“唉，又要考试了，兮遥啊，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啊…”于夏抱着头吐槽。
“还好吧，一个月才一次，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林兮遥安慰着。
“额…呵呵，对于你这个学霸来说，当然可以了…唉！”于夏瘫在了桌上。
“……还关系到之后的分组调座，同学们，努力吧！！”老李终于说完……走了。
段凌屿似乎也被这氛围影响。他目光落在物理练习册一道复杂的电路题上，眉头微蹙。
片刻后，他身体向后靠了靠，侧过身对着林兮遥，声音压得极低：
“这道题，”他修长的手指在图纸某处轻轻一叩，“电流走向，辅助线应该加在哪里？”
他语气平静而认真，带着纯粹的请教，仿佛刚才那个俯身试探的人不是他。
林兮遥微微吸了口气，倾身向前。
“这里，”她也压低声音，小心地避免任何触碰，“通常先分析等势点……”她的声音很轻，却条理分明。
段凌屿听得专注，目光紧紧跟随，偶尔会极快地抬眼，瞥一下她微蹙的眉心。
她的气息微微拂过他耳侧的空气，带着一丝淡淡的甜香。
“所以，优先考虑并联部分的电压相等？”他低声确认。
“嗯，对。”林兮遥点头，感觉脸颊又有些微热，她下意识地垂下眼。
短暂的沉默。他似乎在脑中消化。
接着，他又将化学笔记拿起，指着一个复杂的氧化还原反应方程式：“这个配平，电子转移总数验证这一步，我总是容易算错。”
问题接踵而至，却都紧扣着正在复习的重点。
林兮遥再次耐心地、一步步解释验证方法。
她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但胸腔里的心跳声有多响，只有她自己清楚。
他靠得不算特别近，但那偶尔掠过的目光，让她有种无处遁形的紧张感。
就在于夏第三次偷偷瞟向他们这边时，段凌屿似乎终于解决了所有疑问。
他收回笔记和练习册，坐直身体，然后，极轻地说了一句：
“谢了。”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额外的眼神。
林兮遥愣了一下，才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于夏终于忍不住，凑过来用气声轰炸：“哇！他居然这么主动，和你……啊……啊”
感觉比她自己被心动男神搭讪还激动，“你们讨论那么久！刚才那个氛围……啧啧啧！”
林兮遥的脸唰地再次红透，慌忙伸手轻轻捂住于夏的嘴。
……
在月考前的这段时间，段凌屿和林兮遥维持着这种合适的距离，讨论着学习上的知识。
林兮遥心中的悸动却丝毫没有停过，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
月考终于结束，成绩公布。林兮遥的名字高悬在班级榜首，甚至超越了开学时摸底测试盘，年级第一的慕枫。
而段凌屿，在年级上只是中等，班级上也排到了18的名次（全班46人）。
那张薄薄的纸，像一面冰冷清晰的镜子。
于夏兴奋地叽叽喳喳：“兮遥你也太厉害了吧！把慕枫都挤下去了！”
林兮遥只是勉强弯了弯嘴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段凌屿。
他正懒散地靠着墙，手里捏着自己的成绩条，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漠地扫了一眼，便随意塞进口袋。
可他越是平静，林兮遥心里那份莫名的失落就越清晰。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林兮遥心不在焉地和身旁的于夏走着。
几个女生在身后议论着。
“快看，前面那个就是三班的林兮遥吧？”
“对啊对啊！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太牛了！”
“听说她语文几乎满分！怎么学的啊！”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了她们身后慕枫的耳中。
他抬头望去，顺着议论的女生手指的方向，他看见了一个背影清瘦的女孩。
林兮遥？
慕枫身边的刘宇突然说话：“林兮遥啊。我看了，她就语文成绩比你高，你的短板嘛，不然第一肯定就是你了！”
慕枫笑了笑：“看来，以后得向她请教一二了。”
刘宇补充到：“你这么虚心好学？让我们这些学渣怎么办？”
慕枫加快了脚步，“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刘宇跟着他的脚步，“看背面倒是挺不错的，万一是背影杀手呢？！学霸一般都是呆呆的，你就别期待了。”
话到这，他突然觉得不妥，“额……我可不是说你啊，你是例外，聪明又帅气！！”
此时，慕枫已经走远。
他假装从林兮遥身边跑过。
却在她前方几步远处，突然停下。
他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轻松从香樟树上摘下一片翠绿的叶子。
他蓦地转身，落在她面前。两人目光相遇。
旁边的于夏愣住了，用靠近林兮遥的左肘碰了碰她的胳膊，脸微微偏向她，小声提醒：“是隔壁班的班草，慕枫耶！”
慕枫看到林兮遥的面容时，眼中闪过惊讶，随即脸上漾起暖暖的治愈般的笑容。
这笑容让林兮遥恍惚了一瞬。
他将树叶递到她面前，语气温和：“同学，你好，怎么称呼？”
林兮遥回过神，看着眼前笑容灿烂却唐突的男生，无措地后退半步，没有接叶子，反而轻轻将他手腕推回。
于夏捂住嘴巴，愣愣地看着他俩。
慕枫有一瞬失神，没想到，这个学霸一点也不呆，淡蓝色的眸子，眼神清澈如水，带着点慌乱，面容姣好，简直惊艳了他。
“林…兮遥”她回答得清脆疏离。说完，便拉着身旁的于夏匆匆离开。
“唉…唉…，跑啥呢？慕枫耶，多帅啊，而且他和你一样，也是学霸……”于夏依依不舍的回头看向他。
慕枫捏着叶子，看她逃跑的背影，眼中兴味更浓。“这个林兮遥？……有意思！”
这一切，恰好被刚从旁边出来的段凌屿，远远看在了眼里。
他听着周围女生的议论。
“哇，我的男神学霸慕枫啊，他竟然去搭讪林兮遥？”（A同学）
“你也只能羡慕了，人家林兮遥也是学霸啊，听说长的也不赖，学霸配学霸！有你啥事儿？”（B同学）
“切，你就会打击我！不过也是，他们这就是偶像剧中的男女主啊！”（A同学）
“走吧走吧。磕磕他们CP就行了，自己就别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了。”（C同学）
……
段凌屿目睹了慕枫和林兮遥的对视，又听着这些无聊的八卦，心里有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
下午课间，林兮遥从办公室抱着一堆作业本回来，远远就见隔壁班男生（刘宇）堵在他们班后门外的走廊上，捏着粉色信封，满脸通红对于夏说着什么。
于夏挡在前面，她目光打量了下男生，心想这哪里来的普信男，竟然想泡我们家乖乖女？！
她声音清晰：“同学，情书就不用了。喜欢我们兮遥的可不少，而且你…也…不合适啊…”
她顿了顿，“她可是要冲刺清北的，谈恋爱这么耽误学习的事儿，她想都不会想的。好好回去学习吧！”她顺势推回了他手里的信封。
刘宇脸涨通红，试图辩解：“不是我，是慕……”却在于夏的目光下语塞，猛地攥紧信，逃回了高一四班。
于夏心满意足，赶紧迎上走过来的林兮遥邀功。
林兮遥张了张嘴，想说点啥，但也知道于夏是为了她好，却又什么也没说，最终只是无奈笑了笑。
段凌屿不知道何时，站在后门教室里侧，全程听完了这个插曲，又看了看林兮遥欲言又止的沉默。
他极快收回视线，脸上覆上一层冷漠，走回座位。
他懒散地坐下，心里却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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